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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安坐在桌旁正对着门,寒风钻过闭不紧的门缝吹进来,桌子上的烛焰曳曳跳跃忽明忽暗,她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忐忑难安。

粉黛立在她身后沉默不言,除了风过门缝的呜咽声,禅房里安静的十分诡异。

她自袖中将白日里捡到的腰带扣拿出来,以往她心下不安之时总会找些事做。

烛光下生满绿锈的腰带扣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铜臭味,她左看右看,正面图案雕刻的更像是一只鹰。反面凹凸之处,她用银簪将凹槽里的绿锈轻轻揩下,又以锦帕仔细擦拭,最终只知篆刻的字应是有三个,可具体是哪三个她就实在辨别不出。

“粉黛,你瞧瞧这上面的三个字,可认得出来?”

秦楼安将手中腰带扣递给粉黛,不同之人看同一之物也不尽相同,或许粉黛偏就能看出些端倪。粉黛迟疑一下接过,对着蜡烛皱眉端详,未几她眯着的眼兀然瞪大,竟露出一丝惊骇的神色。

粉黛震惊地看着她,她也不解地看着粉黛,心想这丫头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便作罢,反正她也只是让粉黛试一试,现下她这副见了鬼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公主,奴婢好像认得这第一个字,但奴婢不敢说...”

粉黛双手捧着腰带扣送还给她,秦楼安闻言更是不解,拿过后粉黛俨然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

“有什么不敢说?大胆说。”秦楼安重新打量第一个字,粉黛迟疑片刻小声嗫喏:“公主...您不觉得这上头第一个像是那个禁字吗...”秦楼安抬头看去,只见粉黛不出声的重复着一个字。

“小...萧?”

秦楼安模仿着她的嘴形兀然念出一个字,粉黛非常认可的连连点头,甚是还对她竖了竖拇指。

本就不安的心这下是砰砰而跳,秦楼安再次打量着腰带扣反面上的凹凸。一旦心下有了结果,便很容易自行代入,现下她看着适才还认不出的字,竟当真能勾勒出一个萧字。

这个字确实如粉黛所言,是个禁字。

虽然父皇并没有明令禁止以同声字代替此字,但因西风不允人冠以萧姓,世人亦对此字颇是忌讳,几乎可与死字同,能不用便不用,能不说便不说,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如果这真是个萧字,秦楼安顿时觉得手中的腰带扣有千斤重,那埋身于竹林中的便当真是逆贼,还不是一般的逆贼。萧骑营...秦楼安脑海中兀然想起这个尘封多年的名字,可西风建国之时,萧骑营不是为保小太子而全军覆没了吗?

盯着手中腰带扣看了良久,秦楼安心中愈沉,如今尚不能确定此字到底是不是萧字,还得带回洛城寻人清理了再认。

另外还要知晓萧骑营的军徽图腾,是否是这如鹰似鸿的飞禽。不过这个查知起来并非易事,关于前朝大萧的记载,几乎已付之一炬了,纵是能查到,也不过只言片语。

秦楼安将腰带扣包好,连同银簪一同放回袖中。粉黛还在担忧的看着她,她回之淡淡一笑示意她放心,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司马赋及与谢容武功皆是深不可测,月玦纵使不可轻动内力,亦有玉骨扇防身,加之一众金吾卫,袭击东院的到底是什么人,竟这么久还不见人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秦楼安起身往门口站了站,若是月玦三人出了事,那三渡大师一门岂不是要折在这尚安寺?秦楼安一怔,抬手摁了摁眉骨,她这是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身后粉黛突然吸了两下鼻子,问道:“公主,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说着粉黛又吸了两下鼻子,秦楼安转身嗅了嗅,好像确实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第一反应就是蜡烛,可凑近蜡烛发现并不是蜡烛的味道。粉黛吸着鼻子顺着气味往床边靠去,突然叫道:“公主!这禅房中哪来的烟啊,是不是司马大将军房里着火了!”

秦楼安闻言也靠过去,只见床后墙壁上方竟冒出缕缕白烟,一旁粉黛又指着小榻后面:“公主,那里也有!”秦楼安顺着看过去,果见榻后墙壁上也有白烟冒出。须臾房中又发现了几处,禅房中奇怪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郁。

“不好,是迷烟!速去将房门打开!”

粉黛捂着口鼻去开门,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禅房门被人从外面掩阖了,粉黛撞了几下撞不开,大声喊叫了几声,守在外面的金吾卫也没将房门打开。既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门锁上,门外的金吾卫定是凶多吉少了。

秦楼安迅速从自己的衣衫上私下几片布条,浸了茶水后分给粉黛,自己也捂着口鼻走到床边,“母后,醒醒!”秦楼安摇着叫了几声,可床上的母后却一动不动,“母后!”

莫非母后已经迷昏过去了?秦楼安将浸水的布条掩在皇后口鼻处,粉黛还在门边踹门,但因吸入迷烟已有些体力不支,现下正扶在门上大喘着气。

秦楼安走过去运力欲将门震开,身后却突然传来几声“嗖嗖”声,秦楼安转身闪躲将门边粉黛一把拉开,不知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几枚铁箭齐齐盯在了门上。

这铁箭她熟悉的很,当时在京机厂停尸处她便被这铁箭射伤过,没想到在尚安寺又见着了,是巧合吗?

二人惊魂未定,又有几枚暗箭射过来,这下秦楼安看清是床后墙壁突然多了几个小孔,好像就是适才冒烟的地方。她拉着有些脱力的粉黛左右躲避,铁箭愈来愈多,秦楼安伸手拿了蜡烛抬脚将桌子踢翻,让粉黛躲到桌板后面。

除了门一边的墙上未曾有机关,其余三面皆多出许多暗孔发射箭弩,如今房中射不到的地方只有床上。秦楼安猫腰躲箭一个翻滚将粉黛拉起推到床上,自己也跳上床。

可当她蹲至床上之时,狭窄的床竟一阵晃动,适才不妨间她已吸入了不少迷烟,这一晃之下她脑中天旋地转,只觉得床直直向下坠去。手中蜡烛突然熄灭,顿时陷入不见半点光得昏暗之中,恍惚中她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脑中一沉便昏迷过去。

秦楼安再次醒来是从从噩梦中惊醒的,她满头大汗的惊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床上。这张床甚是讲究,挂着青色床幔,不像是尚安寺禅房中的床。

秦楼安抬手想揉一揉眼,却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竟拷着一条甚是奇怪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锁在床头的横栏上,自己的双脚也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

愣怔片刻,秦楼安彻底清醒,这便是月玦所说的调虎离山的后招,没想到竟如此令人防不胜防。尚安寺中到底是什么人,先是迷药后是箭弩,逼着她们往床上跑,那床便是机关。

恍惚中她们是往下掉,莫非现在她所处的房间,就是月玦所说的地洞或者暗室?

母后与粉黛呢?

秦楼安四处打量,此处是一间陈设齐全甚是宽敞,可唯独不见母后与粉黛的身影,莫非是被锁到了其他地方?

虽然不知这些人为何要抓她们,但依目前来看这些人并非想要她们的命。如果一开始他们便想杀掉她们,干脆将迷烟换做毒烟,再如七年前一样放一把火,如此岂不是省事太多?

房中点着蜡烛照明分不清昼夜,她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月玦他们如何。

秦楼安看向手腕上的锁链,这链子通体漆黑甚是沉重,最细处的链条也有成人小指粗。

之所以说此链奇怪,是因手铐链圈结口处是一枚玲珑一样的玄铁黑球,有鸡蛋大小。这圆球是九层玄铁圈堆砌而成,层层皆可拧动,每层玄铁上又生有方形凸起,凸起之上篆刻有不同符号。圆球上有一弧形玄铁条似将玄铁球箍住,然又留有空隙可令九层玄铁转动,看得出来玄铁条上的九个凹槽是对应着玄铁层上的方形凸起。

秦楼安拨弄拧动着玄铁层,这锁她只听说过叫做玲珑锁,想要打开锁链必须将九层玄铁上的凸起与玄铁条上的凹槽对应才可,不然这玄铁打造的锁链非一般刀剑可断。

她随意试了几次,可惜并未蒙对,而且好像锁得她更紧了。

秦楼安不敢轻易尝试,屈起腿先将脚踝处绳子解开,因右手受困,她只能左手去解。然她方将绳子解开,吱嗝一声门响,进来的竟然是采桑,没想到她竟真是故意消失。

“公主殿下这么快就醒了?”采桑依旧如宫女一般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中却无半点敬意,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绳子笑道:“公主睡在这里不舒服吗?这是想跑?”

“本宫母后与粉黛在何处?”

重新绑着绳子的采桑闻言一怔,抬头看着她一笑:“公主现在自身难保竟还想着皇后娘娘与粉黛?不过公主放心,娘娘与粉黛现下无事,她们还有重要之用,一时不会丢了性命的。”

采桑重又将她绑好,凝着她的脸仔细端详。

“公主这张脸生得可真是好看,纵是易容都要废好些心思。”

秦楼安淡淡扫了她一眼,撇开她摸过来的手:“你想做什么?”

“公主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公主的,只是想借用公主的脸而已。”

采桑甚是得意的笑着:“月玦太子与司马大将军故意设陷阱引我们上当,我们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我们的诱饵可不是吃食,而是暻姳公主你。若非怕用公主真身时让公主趁机跑了,我还真不想易容。”

“你想易容成我的样子去骗月玦和司马赋及?”秦楼安不由得笑了笑:“采桑你蠢不蠢,就你这等伎俩还想骗过月玦他们?我告诉你,纵是不看脸,月玦亦能一眼认出我。用他的话说,这是风骨气韵,你扮不来的。”

采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眼神中依旧甚是得意:“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再精明的人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何况我看得出来,月玦太子待公主格外上心,正所谓关心则乱,现下公主又失踪了,纵是他知道我是假的也会跟来的。只要他敢来,就一定会死。”

秦楼安凝着眼前笑得愈加刺目的采桑,强行压着翻涌的心绪:“月玦待我上心之事我怎的不知?实不相瞒,他接近我不过是利用我,你就别想着他会因为救我而落入你们的圈套了。”

“是吗?那这样正好了,就让我们替公主试探一下,玦太子待公主是真心还是假意,看一看公主一向青睐的司马大将军又会不会英雄救美。”

“采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月玦与司马赋及下手?”

“怎么,公主这可是着急了?”采桑站起身举高凝看着她:“对他们下手自然是因为他们碍事了。另外我不叫采桑,不过至于我叫什么是什么身份公主也不必知道。然如果公主非要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可以交换。”

“不说便算了,你没什么东西值得我交换。不过我提醒你,不去招惹月玦与司马赋及还好,若当真将他们引到这里来,到时怕你们这群见不得人的老鼠便被一窝端了。”

采桑看着床上仰视着她的人淡淡笑着,一双凤眸依旧闪着星子般的光芒,她心头不快却又忍不住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和公主说的了。不过我也提醒公主一句,见到月玦与司马赋及的尸体时,可千万别大惊小怪。”

秦楼安心下一凛,倒不是因为采桑的话,她是想起了适才做的噩梦。

听她不再说话,采桑开始用端详着她的脸,未几取出假面胶泥比照她制作假面。末了还从袖中取出一枚锦盒,那是她从悟明房中带出的那一只,看来她已经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过了。姣梨香,可当真是丝毫都不疏忽,月玦总不会真的上当罢?

采桑走后秦楼安开始解着玲珑锁,她不能困在这里,万一月玦他们真的落入他们的圈套,那三渡大师的徒弟可真要都折在这里了。

兀然又一声门响,秦楼安停下看去,空严?

“别说话!”她刚想开口便被空严低声呵住,看来他是偷偷来的,“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秦楼安不解:“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当我愿意救你?”空严上来看了看锁链,竟一把将脚踝粗细的床头横木捏断:“若不是为了太子,我才不会救你!脱身之后赶尽找到我家太子殿下,莫要让他被人骗了!”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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