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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烈步伐又大又快,没多思考,直接奔着洛坪湖去。|
那晚和徐途走,她速度慢,花了半个多小时,这次二十分钟就走到。
穿过那片灌木,视野开阔起来。
秦烈目光搜寻一圈儿,在临近瀑布的位置看见一抹黄色影子,她背对他坐在一处平缓岩石上,曲起双腿,脑袋埋进膝盖间。前面支起画板,旁边有小桶,还有随意摊开的画笔和水彩。
离得较远,她身体一些细微变化根本辨别不清,只觉她坐在广阔的湖边,形单影只,格外娇小。秦烈视线半天也没离开,牙齿咬合几下,口中槟榔的味道淡了许多,他侧头,吐在一旁树根下。秦烈提步往她的方向走,三两步跳下高地,石子儿踩在脚下,碰撞出声响。
她埋着头一动没动,有人走近,不知是不想理会,还是根本没听见。
秦烈停下,用手掌盖了下她头顶。
途途身形一动,缓慢抬起脑袋,耳鬓的发丝落下来几缕,有一根吃进嘴角里。她双眼明亮,脸颊干爽,由于空置微微泛着红润。
秦烈不由放下心:“趴这儿干什么?”
徐途眼中闪过惊喜,笑起来:“酝酿呢。”
秦烈俯下身,一只手臂撑着地面,在她旁边坐下来。
傍晚五六点钟的光景,殷红的太阳落向西山,把天边云絮染得通红;湖水平静,倒映着整片山林及天空。三两只蜻蜓盘旋而过,轻轻点了下湖面,漾开一圈一圈交叠的水波。
秦烈捡起一块圆滑的石头握手里:“酝酿出来了吗?”
“刚有点儿灵感就被你打断了。”
“还是我的错?”
徐途抿嘴笑笑,捏了捏发麻的小腿肚,伸开,换个姿势:“你怎么会过来呢?”
秦烈想不出如何回答,于是看她一眼,闭口不语。
徐途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问的秦灿。”
徐途“哦”一声。她从地上拿起软毛刷子,放进小桶里涮了涮,抵在桶沿沥去多余水分。
画纸装裱在硬板上,置于面前,徐途垂着眼眸,舌尖不自觉卷着口中一根发丝,停顿良久,终于抬起手来,将沾着清水的刷子挨到画板上。
从左至右,她依次刷过来。
画纸吸饱水分,湿度恰到好处。
她缓了口气,手有些抖,换了把圆头刷子,蘸取湖蓝和水调和,顿了顿,再次落在画纸上。她好几年没碰这些,手法生疏,动作僵硬,想画出一副有水准的作品并非易事。徐途今天也没打算一蹴而就,只想多铺一些颜色,试试手感而已。
笔尖一点,淡蓝的颜料落在纸上,边缘立即稀释晕开,又多加几笔,不讲规则,竟如空中云雾。
秦烈指尖的石头转着,停了停,又继续转起来。他没有打扰,只稍微侧头关注着她。
徐途换了第二种颜色,群青加黄,掺入大量水分,在画纸上铺陈开来,一起一伏,如青山远黛。
她心中暗暗窃喜,原来一切并非想象中那么不可逾越,其实面前的门始终敞开,只是她缺少一份勇气,不敢迈出来而已。
徐途弯了弯唇角,侧头与秦烈交换目光,后来画得顺畅起来,画面的色彩也渐渐丰富。
秦烈扔掉石头,伸直一条腿,从兜里掏出烟盒。
那边徐途拿笔取来橘红,在瓷盘里调开,她手忽然一顿,看着鲜艳的颜色在水中漂浮、扩散,猩红刺目,愈来愈浓烈……
毫无预兆,脑中不好的记忆喷薄而出。
徐途视线一虚,转瞬回到那个苍白无比的画室,韩佳梅扭曲的趴在画纸上,双目圆瞪,绝望而孤凄的望着自己,白色纸张被鲜血染红,一直流过来,爬上她的脚面——
徐途猛然缩回脚,拇指麻得厉害,好像先前断掉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秦烈:“怎么了?”
徐途脸色煞白,手一松,手臂渐渐滑落,却在下一秒被人托住,秦烈左手撑在地上,倾身过来,用右手握紧她的右手,向上抬起,重新落到画纸上。
“你喜欢画水彩?”他若无其事找了个话题。
距离拉近,沉稳的声音包裹住耳膜,低缓而有力,一刹那把她从回忆中拉出来,徐途抬头看看他,抿唇“嗯”一声。
“好学吗?”
徐途手心全是汗,被迫攥着笔杆:“不太难,掌握好方法就很简单。”
“那你教教我。”他依旧握着她手背,掌心干热的温度清晰传过来。
徐途不禁抬起头,脑门擦过他的下巴,距离如此近,额前的刘海被他鼻息吹了下。
视线交汇,她说好。
“应该怎么画?”
徐途脸颊多一分红,倒是比刚才冷静不少,手依然抖,他紧了紧,鼓励着她。
秦烈问:“要画什么?”
“落日。”她试着轻轻挪动,被他手臂托着,不那么松软无力了,红色颜料在天空与远山之间留下一笔,随后反复渲染。
徐途视线偏离,发现他虎口有几处小伤口,手掌很大,手指又粗又糙,几乎将她的整个包裹住,笨拙的随着自己动,没有捆绑和束缚,只是跟随。像拐杖一样。
她稳住心神,手落下来,他也跟着落,但没有放开。
“下面呢?画什么?”秦烈盯着她的侧脸,声音又低几分。
徐途闻到若有似无的槟榔味儿,这种味道有些刺鼻,却让她上瘾。
她把中黄加进去“晚霞。”
“需要加水?”
“……嗯。”
渐渐的,那种恐怖的紧张感,被彼此之间暧昧未名的状态所取代,他半边肩膀贴着她后背,耳朵热乎乎麻酥酥被他的气息吹拂,画的好坏已经无人理会,最后只是跟着感觉走。
秦烈问:“要什么颜色?”
“黑。”
换了笔,用极细的笔尖蘸少许黑色,简单几下,便勾勒出近处水面的踮脚蜻蜓。
云絮、远山、落日、晚霞,虚幻缥缈,捉摸不定。
蜻蜓、水波,成为了整幅画的主宰。
无心插柳,却美得始料未及。
不得不承认,她对绘画有超乎寻常的解读和领悟力。
秦烈说:“画得不错。”
又握了一会儿,他才将她的手放开,刚才还干燥的掌心已经泛潮,他下意识拿食指去勾鼻梁,鼻端顺理成章闯入她的味道,秦烈看她半晌,没忍住,终是抬起手,将她嘴角那根发丝拨弄开。
时间仿佛停下几秒,两人都愣了愣。
徐途呼吸不顺畅,脸颊发烫。
秦烈摸起滑落的烟盒,在手里转了转,看向远处。谁都没有说话,耳边泉声咚咚,水线落入湖面,像玉盘里散落的珍珠,一颗颗飞溅开来。
秦烈抽出一张烟纸,粗粝的手指摆弄着边缘——
徐途看他卷过很多次烟,却好像永远看不够。他指肚带着魔力,来回几下,烟纸像洁白裙摆,越旋越紧,乖乖任他摆布,最终紧紧束住里面的烟丝。
她心脏没来由缩紧,好像也被轻薄的纸张束缚。
烟身竖起边角,秦烈压下头,要拿嘴唇去抿。
手背倏忽覆上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徐途膝盖着地,另一手撑在他的腿上,忽然探身,抢先一步抿住烟纸。
两人额头磕了下,谁都没撤开,交换呼吸。
她只露出一小截儿舌尖,粉嫩莹润,含在双唇间,又躲又藏。那枚银钉闪闪发亮,在烟纸上一晃而过,立即调皮的钻进去。
秦烈视线从她嘴唇挪到她的眼睛,眸光乌沉可怕:“你什么意思?”
这已经是第二次。
上回去攀禹的时候,在罗大夫家门口,她做过同样的举动。
秦烈:“讨烟抽?”
“不是。”
“那干什么?”
几秒钟的空白:“秦烈。”途途直视他的眼睛,没有退缩:“我、好像喜欢你。”
秦烈猛的吸了口气,完全没预料她能说出这句话,耳边又说:“昨天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轻轻说:“你还没有回答我。”
秦烈唇线绷得死紧,想要拂开她的手,却在掌心握上去那一瞬间改变主意,鬼迷心窍般捏紧,没有放开。
这举动鼓舞了她,徐途追问:“喜欢什么样的?”
距离近,她说话时浅薄的呼吸连同身上的味道,猝不及防向他扑过来,那是少女特有的干净气息。
他轻轻滚了下喉,声音沙哑:“听话的。”
“那正好。”徐途想也不想就张口:“我可以很听话。”
她半跪的缘故,比他高出一些,秦烈抬起眼看着她,似乎是淡淡的勾了下唇角。
徐途其实紧张得不行,话说到这份儿上,他没表态,却也没拒绝。暧昧有余,气氛恰到好处,她索性一咬牙,又往前探了探身子。
秦烈面孔逐渐放大,他的气息、他紧绷的腮线,还有他紧紧锁住她嘴唇的黑眸,都在她的视野里越变越模糊。
徐途的喉咙轻轻翻滚着,隔了会儿,感觉到一只手掌慢慢爬上她的腰——
皮肤酥麻,刹那间,水面像掀起千层巨浪,转瞬将她吞没。
嘴唇相触,秦烈嘴上柔软,捏着她腰的手一紧。
两人全都睁着眼,在失焦中看彼此,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远处忽地传来几声狗吠,他立即戒备的看过去,两人唇一擦,就此分开。
野狗踱步过来,到湖边饮水。
秦烈收回手,瞬间恢复理智,一些现实横亘在面前,刚才的举止实在轻佻欠考虑。
他撑臂起身,烟卷咬在齿间,背过身拿火儿点着,猛吸两口,努力调整着生理上的反应。
一根烟毕,他冷静的说:“时候不早,收拾东西回去吧。”
两人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
徐途埋着脑袋进门,脸上的热还没退去,小波和她说话也没应,一头钻进房间里。
窦以快步跟上,脚没等踏进去,门板“哐当”一声,差点撞到鼻子。
秦烈站在院子当中,蹭一把嘴唇,盯着那扇房门看了几秒,脸色难辨,不知想些什么。
小波过去问:“徐途这是怎么了?”
秦烈微动:“没事儿。”他说,“饭菜给她留出来一份。”
桌边向珊动作慢两秒,将两人的异样收入眼底,又冷淡撇开,若无其事摆好碗碟,招呼大家洗手吃饭。
饭桌安静。
吃到一半秦灿才回来,嘴里哼着歌,看上去心情不错。
秦烈自打湖边回来就沉着脸,瞥她一眼:“这么晚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秦灿发觉气氛不对,小声说:“刘春山鞋子磨破了……我就过去了一趟。”
“大学老师教你补鞋了?”
秦灿:“……”
他放下碗筷,算了下日子:“你回来一个多月了吧,正好,我过几天去镇上,把你带出去。”
“哥!”她一急:“我不走,我……”
秦烈睇过去一眼,秦灿立即闭嘴,饭桌上雅雀无声,气氛紧张起来。
“哥,再待几天行吗?”她小步蹭过去,轻轻摇了摇秦烈的肩膀,大着胆子央求:“要不然月底?等大伟哥结完婚我就走。”
“……”
“求求你了,哥。”她这样子越发像小时候,“就让我喝杯喜酒吧,我答应你,回去就找工作,往后……往后好好深造好好赚钱,没有重要的事不回来。你看行吗?”
秦烈神色缓和了些,抬抬下巴:“坐下吃饭。”
秦灿吸吸鼻子,心中一喜,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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