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3 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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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3 衰落

“有关翡翠之塔的报告，我确实已经收到过了。”

没有立刻回答段青的问题，捋着胡须的维金斯将自己的视线隐藏在了转身的动作之后，他背对着灰袍魔法师站在大厅中央，那特属于老者的磨砂声音也伴随着他负起双手的动作而在大厅中回荡：“罗穆路斯的冒进，沙奈朵的营救，以及你们的及时赶到，大批联军方冒险团的加入……虽然最后变成了一场谁都不愿见到的、声势浩大的会战，但站在法师议会和对抗魔法帝国的联军方来说，你们所作出的这一切努力，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当然，翡翠之塔的内部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从翡翠梦境中救出的那个‘七人议会的背叛者’的过程，我也听闻一二。”

在段青的眼中，背对着他的老者头颅微微抬起了少许，似乎正在凝视着大厅的上方：“有关这件事的成因，以及它的过程，大概也只有你这个亲历者能够说明了。”

“您应该也非常明白，这是一个将之前发生在天空之城的那起‘大魔法师袭击案’澄清的大好机会。”段青借着对方的这个话题继续说道：“如果能将原本的‘背叛’引咎于魔法帝国的阴谋，法师议会或许就能在未来的行动中再次占领道德的至高点，就像克里斯皇子的审判那样。”

“事到如今，这点微小的优势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用处。”维金斯背对着段青摇了摇头：“相比之下，‘真实’对我们的帮助反而更加重要。”

“嘿，你难道还不相信我说的话？”似乎明白了对方暗指的意义，段青摸着鼻子发出了一声冷哼：“我可是你的学徒，虽然只是个炼金学徒，但这信任关系总比那些新加入法师议会的魔法师要来得强吧？”

“我可没有那样说。”维金斯声音低沉地回答道：“我只是需要确认，你的描述和你所带回来的情报是否真实，是否……与那位克莉丝汀一样，受到了魔法帝国的蛊惑和影响。”

“要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关系会因为区区这点程度的干涉而出现裂痕，那这个游戏也不用继续玩下去了。”段青没好气地叉起了腰：“与其相信他们在我的脑子里作祟，我宁愿相信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预言’是什么，或者根本没打算说出来。”

“说到底，那也不算是什么预言，而是……你们早已得知的事实。”沉默了片刻的维金斯最后叹息着回答道：“说与你们倒也无妨，但这些简单而又明了的事实，却很容易引起更多的问题，它关乎这个世界的真相，以及它未来的命运。”

“你应该知道的吧，这座大陆正在‘衰退’。”

他背转过身，目光和视线也再度与段青撞在了一起：“地脉，元素，这些构成魔法界的基础正在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而趋于消失，这是魔法帝国时代一直正在发生的过去，也是我们每一名魔法师正在担忧的未来。”

“魔法帝国可以说服众多魔法师和古代的继承者加入他们，最大的倚仗也正是这个‘说辞’――他们声称可以重振魔法帝国的那份‘过去’，用古代魔法帝国的技术遏制住每一名魔法师都无比恐惧的‘元素衰落’。”老者微微抬手，将一簇用魔法元素所形成的七彩火焰照映着段青的脸：“而他们声称的‘方法’，大概就是你在翡翠梦境中听到的、魔法帝国用来蛊惑克莉丝汀的方法，也就是――点燃熔炉。”

“这个原理学说之所以能在魔法界拥有如此之高的说服力和吸引力，肯定是有原因的吧。”段青的脸也在这簇火焰的照映下显得阴晴不定：“就连克莉丝汀都无法避免。”

“越是魔力强大的人，越容易感知到只有大陆正在衰退的迹象。”维金斯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给了他们寻找元素之泉的任务，也因此给了他们遍历整个自由大陆的机会，他们也有幸能够‘看到’这座大陆正在逐渐衰退――或者说正在消亡――的现状。”

“意志因此而出现动摇的人，并不在少数。”

光线骤然消失在了段青的面前，挥退了手中元素火焰的维金斯再度背转过身：“法师议会已经在这座大陆上经营了将近一千年，我们是亲眼见证了后魔法帝国时代的魔法界逐渐衰退败落的组织之一，虽然这和当初波及全世界的那场魔法大战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在之后的近千年时光里，‘魔法师的数量正在不断减少’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我还是对物理意义上的消失更感兴趣。”段青摇着头问道：“我和我的冒险者小队也去过无尽之海，穿越了无尽之桥并到达了彼岸，在我们的眼中，风之大陆也是非常宽广的一座大陆，似乎并未发现‘消亡’的迹象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无尽之海的尽头。”背着双手的维金斯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在极为遥远的尽头，无尽之海再也不复其‘无尽’之名，那本应无止境的蓝色边界正在另一道黑色的边界中坠落，消失在看不到的深渊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克莉丝汀是最先察觉到这个‘征兆’的大魔法师的原因之一。”维金斯叹息着继续说道：“因为她是最擅长、也最亲近的魔法元素，是‘水’。”

“正在坠落到深渊的大海边界……么？”

断断续续重复着这几个词汇，正在沉吟的段青瞳孔微微收缩了几分：“难道是虚空？这个世界正在被虚空吞噬？”

“这个说法听上去很合理，但事实并非如此。”费尔南多维金斯摇着头回答道：“消失的不只是深海，还有用以支撑深海的大陆岩层、泥土、石块、生物……但依旧有没有消失的存在，比如天空，比如大气，比如阳光――”

“你我都是见过虚空的人，知道那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说到这里的维金斯话音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留给段青思考的时间：“若它是这一切的罪恶源头，你觉得它还会给我们留下蓝天么？”

“所以并不是空间边界出了问题，而是我们的大陆版图在消失，或者说是……在缩水？”段青撇着嘴巴将视线转向了远方：“因为‘元素衰退’？”

“一直以来，法师议会都认为这是因为魔法元素缺失的缘故。”维金斯转身回答道：“位于未知远方的‘大陆边界’或许在远古时代就已经存在，只不过因为彼时的大陆元素非常充沛，这些边界也并未出现所谓的缩退现象，生成在这座大陆上的水元素与土元素，也与正在世界边缘消失的元素量相同，这样便可以保持平衡。”

“但因为魔法帝国的过度开发，以及魔法帝国的消亡，整个自由大陆和风之大陆的元素总量正在降低，被打破的平衡将大陆导向了更糟糕的命运。”段青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真是没想到，魔法时代的没落最终居然会导致‘灭世’的下场……公国和帝国知道这些秘密么？”

“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或许这场战争就不会打响了。”维金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魔法帝国的理论和他们宣称的教义，将会成为整个大陆的主宰，魔法帝国的那些狂人，也将摇身一变成为大陆的救世英雄。”

“法师议会和我们也就成了罪人――没想到还会出现这样的反转呢。”段青的目光逐渐移动到了维金斯的脸上：“我倒是不介意再当一次反派大魔王，但是――”

“事实果真如此吗？”

他仔细地盯着面前的老者，似乎不愿意放过接下来的每一处反应的细节：“只有魔法帝国才能点燃熔炉，复兴地脉，拯救世界？”

“我不确定。”维金斯闭目回答道：“因为那些所谓的复辟者究竟掌握了多少古代魔法技术，如斯芬克松那样的人还有多少，我无从得知，不过――”

“我可以保证，他们不是唯一有办法解决‘元素衰落’问题的一方。”老者的声音逐渐变得缓慢而沉稳：“我与七人议会的其余大魔法师一直在寻找元素之泉，正是为了解决这个困境。”

“风元素之泉和火元素之泉的位置已经确定，剩下的只有水元素之泉与土元素之泉，一旦我们能够确认它们的方位，并且想办法将其中的元素全部解放出来，衰落的现象一定可以得到遏制。”维金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一切都在等待金和克莉丝汀回归的消息，然而却没有想到――”

“她居然在这种时候捅了我们背后一刀！”

恐怖的魔力伴随着巨大的威压降临到了段青的面前，与之相伴的还有维金斯那双睁开的双眼中迸发而出的烈火，灰袍的魔法师只感觉自己的全身仿佛被万钧的重量所压制，那窒息的空气前方一时间只有那化作洪钟的苍老怒斥声在剧烈震荡：“她居然放弃了我交给她的任务！背弃了当初立下的誓言！她甚至背叛了从未背叛过她的魔法元素！反而相信那些只有狗嘴里才能吐出的、缥缈不可闻的、空泛无根的妄想！”

“那些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蠢驴所说的话，即使是最愚笨的魔法学徒都不会相信！但她居然就相信了！这个蠢货！庸才！她如何对得起她走到今天所付出的努力？她如何对得起我、芙蕾雅和其他同僚们对她的期待？”整个依默瑞德议事厅都在摇晃颤抖的景象中，维金斯的声音与逐渐裂开的地板碎屑一起升起在空中：“以身献祭，点燃烘炉？哼！要是熔炉和地脉那么容易可以活化，那我们法师议会这几百年间岂不是如同瞎子一般鼠目寸光、毫无进步？她以为那种只存在于理论的魔法设想，真的可以被几个地里长出的泥腿子实现吗？”

“所以我都说了，克莉丝汀只是被精神魔法蒙骗了而已！”咬牙忍受着万钧重压的段青勉强从自己的牙齿缝隙里挤出了这句话：“她现在能找回知性和自我，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奢求什么？”

“……把详细的情况告诉我吧。”

恐怖的巨大威压瞬间消失了，同样瞬间恢复的还有维金斯的那张皱纹爬满的扑克脸：“在那场梦境里，有关克莉丝汀所经历的一切。”

“她的确经历了一切。”逐渐平复着自己之前被压制的呼吸，段青声音微喘着回答道：“梦境重现了她的所有过往，并且全部改造成了噩梦，受尽折磨的她已经无法分辨敌我，最后被梦魇囚禁在了自己的魔法师圆盘上，成为了产出自己‘分身’的怪物。”

“听起来真是悲惨。”费尔南多维金斯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眉头都没有动一动：“她现在还能恢复么？”

“我认为没有问题。”段青盯着对方的脸缓缓站直了身子：“现在还不是抛弃她的时候。”

“有关她的处置，并不是你我一人可以决定的――我在之前的时候已经说明过了。”

板起的面孔渐渐松懈下来，摇着头的维金斯将双手一背，重新恢复了一开始的那副与世无争老头子的模样：“但我们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克莉丝汀今后再也无法胜任寻找元素之泉的工作，甚至……无法胜任大魔法师的职位。”

“她依旧是法师议会最好的水魔法师，不交给她，还能交给谁？”段青据理力争道：“事先说好，我可不接这个任务，薇尔莉特肯定也不会接的。”

“你和薇尔莉特已经在其余两座元素之泉的发掘过程中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可没有脸面继续麻烦你们。”维金斯笑眯眯地摇着头：“但不得不说的是，克莉丝汀的确也一直没有找到水元素之泉，所以即便再给她足够的时间，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

摆着那张苍老的笑脸，他刻意将自己此时的话音拉长：“我打算提请七人议会进行决议，将寻找水元素之泉的任务，发布到冒险者协会的任务板上。”

“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