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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了自家府中后,顾兰馥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大哭起来。

她哭着道:“祖母,母亲,我今日算是丢人了,我再也没脸活着了!”

胡芷云自然是从旁劝着:“这算什么事,你自己以为是大事,觉得丢人丢大了,但其实没几个人记得,谁还能特意记住别人丢人现眼的事,再说这是宫里头的事,你看谁敢嚼舌根?没人嚼舌根的,过几天大家也都忘记了!”

老太太对这句话倒是很赞同:“许多事,你自己觉得天大,其实别人根本不当回事,自己还是看轻一些吧。”

然而她们说破嘴皮子,也劝不住顾兰馥。

顾兰馥实在是不懂,自己机关算尽,怎么最后没让顾锦沅丢人现眼,反倒是自己当众落丑?明明和上辈子一样的事,怎么这辈子就不一样了呢!

就在这时,老太太却和胡芷云并几个儿媳妇说起了宫中的事;“今日这事,也实在是蹊跷,你们万万小心,不可多言。”

旁边的二太太听着这话,仿佛不经意地问:“母亲的意思是,今日这彩棚坍塌,怕是有些门道在里面?”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个哪知道,只不过,我却是听说,今日为太后祝寿的鸣炮,竟然被提前了一些时候,为了这个,大家私底下都议论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胡芷云几个媳妇听了,自然是暗暗奇怪。

她们进宫,多余的东西一概不许带的,又没滴漏,自然是不知道时间,但往年这鸣炮的时辰是订下的,今年怎么突然就改,这必然是有什么变故了。

须知这些许异常,有可能背后就有莫大深意,一时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诡异,至于顾兰馥哭哭啼啼的事,倒是没人在意了。

然而顾兰馥听得这话,却是晴天霹雳一般,气恨得简直是想给自己一巴掌。

竟然是因为鸣炮提前了?

她就记得,鸣炮响动的前后,那彩棚坍塌了,她记得那么清楚啊!

她就是要等着鸣炮响起来,顾锦沅落在水里,以至于鸣炮响过了,彩棚还没坍塌,她才怀疑自己的记忆,才怀疑那个梦,以至于要过去看个究竟。

其实她记得根本没错,鸣炮提前响起来了,以至于误导了她!

这可真真是……顾兰馥气得脸都白了,手也跟着发抖。

怎么甘心,自己的好一番谋算,竟然因为些许小事而白白亏了自己!

——

顾兰馥知道这鸣炮提前的事悔恨不已,顾锦沅听了,却是别有一番想法。

虽说她并不怕掉到水里去,但是不掉下去总比掉下去好,听了老太太那话,她就忍不住想了。

为什么鸣炮会提前?

她是何其幸运,竟然能恰好躲过那一灾?

总觉得这事情背后,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但是如果不是巧合,又是因为什么?

春日里的夜晚,外面分外安静,只有偶尔间风吹柳叶的声音,低而柔软的沙沙声。

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总觉得在那皇宫里,还隐藏着偌大的秘密,不是她能轻易看破的。

这么想着间,她又记起来那个太子。

太子俯首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话,那种带着冷冽气息的烫意,就那么弥漫在她脸颊上,让她心神不宁。

顾锦沅忍不住抬起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以及耳朵旁的脸颊,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痣。

她闭上眼睛,想着太子靠近自己的距离。

她想,他当时盯着自己看,是不是在看这小痣?

其实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顾锦沅竟然莫名有一种自己的私密事被人看到的感觉,这让她浑身燥热不已。

一时又觉得恨极,最后咬牙,攥紧了拳头,恨恨地道:“若他不是太子,我一定——”

至于一定如何,她也不知道。

在说出这句自己也不知意味的狠话后,总算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侧了个身,闭上眼睛,努力地睡去。

而就在这一晚,太子萧峥回到宫里,他一直没有睡。

站在廊檐下,看着外面那一抹青竹,他吹他的竹埙。

东宫的宫人太监跟着一夜没合眼。

他们看着月亮出来又落下,看着东风起来又褪去,看着这院子里的青竹簌簌作响,看着东方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他们听着竹埙声,埙声悠扬,他们打一个哈欠,红着眼圈,想起曾经那些伤心事。

——

顾锦沅昨晚确实没太睡好,她做了一夜的梦里,梦里竟然都是那双清冷幽深到让人看不懂的眼睛,他就那么凝视着自己,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又好像看了自己一辈子。

醒来后的顾锦沅面对着院子里的鸟语花香,长吸了口气。

她并不是那娇弱之人,更不是会伤风悲月的人,就算他是太子又如何,总不至于他看自己一眼,自己就要想东想西。

况且自己也没有伤风悲月心神不宁的资格。

这几日,因为要准备进宫为太后祝寿,宁国公府上下都为了这个在忙,顾锦沅这里又是要置办衣裳又是要准备行头的,也颇为忙乱,如今总算忙过去了,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了。

顾锦沅得了清闲,便命人将清影阁归置了一番,又把自己最近得的东西收拾了下。进宫的时候太后赏了自己东西,但这些不敢用,只能是收进来放着,老太太那里,还有顾瑜政那里都分别送了东西,有些还颇为贵重,顾锦沅都分门别类了。

好不容易归置完了,她松了口气,让织缎冲了一杯清茶,她喝着清茶,看着窗外的紫藤,铺开来宣纸,开始给朋友写信了。

在陇西,她颇有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当时来的时候,他们很不放心自己,如今自是要写信,说说自己的境况。

写完信后,她想了想,去拾了几片柳叶,连同信笺一起放了进去,这是燕京城的柳,也是她院子旁边的柳,希望这春意盎然的柳能让他们感觉到燕京城的气息。

接下来两日,她勤走老太太那里,又和二太太多聊,关系逐渐好起来,自然是打听到更多消息。

从那只言片语中,她发现自己之前猜得并没有错,胡芷云那里确实是不太看得上二皇子这门亲事的,她想甩掉这门亲事,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当太子妃。

这就让顾锦沅疑惑了,为什么顾兰馥那里却仿佛对二皇子情有独钟?难道她们母女私底下想法不同?

这是顾锦沅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

恰好这一日,她回禀了老太太,说是想去街上走动走动,老太太也是愿意她出去:“你自小不住在燕京城,应该多看看。”

一时又笑起来,说道:“上次你进宫,怕是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几日陆续有人向我问起来,我想着,我们家闺女,才回来多久,哪那么着急,可以多留一些日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自然是骄傲得很。

家里有一个天仙般的姑娘,人人来求,做老人家的自然面上有光。

顾锦沅没说什么,也不过是笑笑罢了。

等到终于出来宁国公府,她坐在马车里,心里却是想着,亲事是吗,她并不想让别人做主,至少不会随意被府里的人安排自己的人生。

她要自己选,总要找个可心的,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一走了之。

本来就来自陇西贫寒之地,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不是那闺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

出来后,顾锦沅便撩起车帘,看街上风光。

其实她进燕京城的时候,进宫的时候,都曾经看过,但那时候不一样,心里装着事,并没太多心境东看西看,如今总算是在府中有了一席之地,慢慢地熟悉了这国公府里的门道,人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出来宁国公府所在的那条巷子后,往北走了十余丈,便见粉墙朱户蔚为壮观,杨柳抽绿颇为可人,偶尔间插有桃李梨杏,乍一看,倒像是入画一般。

这里人尚少,马车哒哒哒地拐进了东边的那条街,街道顿时宽阔起来,两边各色旗子飘飞在牌匾之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叫卖声更是连连,这些多是店铺,金银铺子漆器什物铺子,还有珠子铺纸画花果铺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锦沅今日是带了小丫鬟染丝一起出来的,染丝看得一双眼睛都不够使了。

顾锦沅见此,知道她怕是也不轻易能出来,问不得,便问起那马夫丰益楼在哪里,马夫一听,忙恭敬地说起来,顾锦沅见他知道,便命他径自过去丰益楼。

丰益楼是在左藏库旁边的南曲接上,一进那条街道,气氛又和之前不同,多是居民茶坊,也有什么王楼山梅花包子,李婆婆肉饼,另有分茶铺子,熟羊肉铺子,反正一股子香味,若不是已经吃过饭,怕是要流下口水来。

马车停在了一处商楼前,顾锦沅抬头看时,只见那上面赫然三个大字:“丰益楼”。

看来就是这里了。

顾锦沅吩咐马夫将车子停在一旁,她自己带着染丝下了车,过去了丰益楼。

这是燕京城最有名气的点心铺子,据说先帝微服私访曾经到过这里,也算是颇有盛名了。

顾锦沅进去后,便见一格格都是密密麻麻的各样点心,花样颇多,光是馒头就有十几种,更不要说饼,有炙焦金花饼、乳饼、菜饼、牡丹饼等等。

顾锦沅根据自己外祖母的记忆,挑选了几样,酥油鲍螺,糍糕和菠菜果子馒头,这些都是外祖母提起来格外怀念的。

挑了这个,她又问染丝想吃什么,染丝那双眼正盯着那果子不放开,如今听着这个,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染丝没什么想吃的。”

顾锦沅看着,笑了,顺着她的目光,给她选了炙焦金花饼,又多挑了一些其它的花样,什么牡丹菊花的。

结账过后,小二给她好好地打包了,她就递给染丝拿着。

染丝抿着嘴,两颊兴奋得红扑扑的。

她确实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本以为来服侍这么一个陇西来的小姐,必是要遭罪,没想到姑娘这么美,脾性也好,对待下人更是不错。

顾锦沅出去后,也不着急回去马车,她想到处逛逛,用自己的脚走走这燕京城,也算是不枉来这里一次。

谁知道她迈出几步,就感觉到对面商楼上有些异样。

抬头看过去,耀眼的日头落入了她的眼睛中,而她就在这逆光之中,见到对面商铺的窗子开着,一个男子坐在窗前品茗。

那人抬眸,看向她。

又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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