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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数里之外,一行车马被岗哨所拦。
道路两旁的小山顶上,借着地势,陡然多出两排弓兵,个个臂张重弓,居高临下,蓄势待发。
一个斥候现身山头,向下厉声喝道:“前方重地,非允禁入!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高桓吼:“前方可是义成城?李刺史可在?他是我姐夫!”
那斥候一愣,视线从高桓身上转到道上的马车,扫了一眼,道了句“稍候”,朝山下挥了道旗语。
也不知哪里便冒出来一人一马,那人纵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没片刻,城门开了,里头出来几骑,很快到了近前。
洛神认了出来,前头那个青衣之人,便是蒋弢。
知蒋弢不识高桓,从窗里探头出去,说道:“蒋二兄,是我来了!”
李穆来此,随了不到两千之众。
除先前巴郡一战留下的自愿跟从的士兵,还有京口三百随众。
初来之时,城池如野,城墙坍塌,道路几被荒草淹没。偌大一个城池,城中所剩居民,竟总共不过百户,都是些年老或无处可去之民。
抵达之后,第一要务,除了清路开荒,防御工事,更是重中之重。
为加强城垣防御能力,重建工事之时,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城墙修复,而是根据单兵弓弩的射程,在四门两侧,每隔一箭之地,便修建一个突出城墙之外的矩形高墩,构筑双重瓮城。
如此,若遇攻城,可从三面对进犯来敌同时形成交叉攻击,大大地加强防御能力。
这些时日,蒋弢领着工兵修筑城垣,不分昼夜,忙忙碌碌,终于初见成效。
又因得报,近日,附近有羯人和鲜卑探子闻风而来,埋伏刺探,方才他正在城门附近安排斥候加强夜间巡防,忽然听报,说一个自称是李刺史妻弟的人来了,被拦在数里外的山夹道中,极其惊讶,立刻赶了过来。竟真的看到洛神从马车里露出脸来,惊诧不已,下马奔到近前,向她见礼。
洛神道:“我知我来得唐突。若有打扰,还望见谅。”
蒋弢忙道:“夫人怎出此言?夫人千里迢迢,不辞艰辛,亲自来此,乃天大之惊喜,于士兵更是激励。请夫人入城。”
洛神微笑道谢,又向他介绍了高桓和领队樊成。
当初便是因了高氏的这个公子,才有了后来李穆与高氏女郎的姻缘,蒋弢岂不知高桓之名?
今日始见,见他眉目俊秀,模样彬彬,耳后和脖颈衣领遮掩处烈日晒不到的皮肤还是清晰的白皙底色,其余脸面手臂却已晒黑,脖颈那里,更是上下黑白分明,模样瞧着有些滑稽。
他自己却显然丝毫没有在意。双眼放光,和自己打过了招呼,便一直盯着前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蒋弢又与樊成相互见礼,随即领人往城里而去。
李穆一早出城勘察地势去了。蒋弢入了城门,立刻叫了人,命速去通知李刺史,又告了一声洛神,便亲自引她去往城北的刺史府。
一进城门,方才在外头因看到城垣第一眼而迎面扑来的那种雄伟之感,便荡然无存。
城门通往刺史府的那条道路,已是经过整饬,但路面依旧凹凸不平。一阵风过,黄尘漫扬。
道路两侧的民屋,十有七八皆遭毁损,或缺门少窗,或檐墙倒塌。到处可见兵火过后的痕迹,屋角、檐头、路边,长满了尚未来得及清除的蓬蒿。有些野草,密密麻麻,疯狂攀爬,几乎已将整片废墟掩埋。
入目,一片破败景象。
城门附近空空荡荡,更是见不到半个居民的影子,直到快要靠近刺史府,才在道路周围看到些妇人孩童的身影,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妇人晾衣,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聚在路边玩着抓石子,响亮笑声阵阵,忽听身后一阵动静,转头,见一辆陌生马车粼粼行来,急忙散开,各自躲在了门窗之后,探出半只脑袋,怯怯相望,不敢靠近。
刺史府到了,就在前方道路的尽头。
十几年前,此地战火卷掠,城破毁损之前,居民曾过十万。这座被用作全城军政中心的刺史府,自也高轩阔堂,气派不凡。
但如今,这地方也是破败不堪。围墙半塌,门石至今留着过火的焦黑痕迹,连一扇大门,都只是用竹篱暂时修补起来的。
洛神下车,被蒋弢领入。
一路进去,见房屋倒塌,廊破池涸。前头只收拾出了一间大堂,大约用作李穆日常的议事厅。
过了前堂,来到后宅,入目更是破破烂烂。
经过一扇似是被火烧没了门的垂花门,蒋弢指着里头,说那里就是李穆居所。
这个庭院,从前应当也算风雅,但如今,院里杂草丛生,瓦砾遍地,西南墙角,石亭破败,上头长满瓦松,亭畔一丛半枯的竹。地上分布着野虫走兽留下的痕迹,门檐屋角,更是随处可见的飞丝蛛网。
墙角的一丛杂草里,突然蹿出一团黑油油仿佛鼬狐的东西,吱的一声,从伴在洛神身畔的阿菊脚边飞窜而过,迅速钻入墙角里的一个破洞,转眼便不见了影,倒把阿菊吓了一跳。
蒋弢疾步上去,赶紧跑到了那扇门前,一边挥袖扫着门框上方沾的一片蛛网,一边回头对着洛神陪笑:“咱们到了后,李刺史只顾旁事,且这几个月,他也没在此处睡过几晚。先前修筑工事之时,都是在外头和士兵一道露宿过夜的,故乱了些。也怪我不周,没想到这些,未叫人收拾好地方。夫人莫怪。当心脚下。”
一边说着,一边高声命人拿扫帚来,亲自接了,忙忙地扫开小径上的碎石瓦砾。
洛神叫他不必忙。自己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推开那扇落满灰尘的门。
伴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屋子倒是不小,只是里头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一口衣箱,靠墙另有案几坐榻,便空无一物了。
床几皆陈旧。地面比泥地要强些,当初便以方砖铺设。但如今砖面破裂,落满灰尘,砖隙之间,青苔幽生。
西南屋角的墙面之上,更是布了一片泛黄的雨水痕渍,上面霉斑片片,长了朵朵的蘑菇。
人立在门口,几无落脚之处,鼻息里,更是泛着一缕淡淡的湿霉味道。
蒋弢很是不安,再三地向洛神致歉。
洛神收回打量的目光,微笑道:“无妨。蒋二兄若有事,尽管忙去。这边我自己收拾下便可。”
她提起裙裾,跨了进去。
阿菊便也指挥随从,将随身的箱笼等物搬入。
这地方再怎么收拾,一时也是好不了的。
蒋弢心知自己留下也是无用,此刻只想快些将李穆叫回,好把事情还给他,向阿菊指点了一番厨屋等处的方向,便急忙去了。
高桓哪里待的住脚,叫人随意寻间空屋,把自己的东西一放,立刻也跟着走了。
蒋弢一去,阿菊又环顾了一圈屋子,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立刻指挥跟来的人各去做事。
烧水做饭、扫地、拔草、拭尘,开窗透气,在屋里四角,点起驱虫去味的艾香。
又和琼树一道,将那床上原本铺着的铺盖卷了收起,改铺自己带来的寝具被衾。
一番忙忙碌碌,天黑下来时,终于凑合将屋子收拾得算能住人了。
那边厨屋里也做好饭食,烧了热水。
先前蒋弢离去时,叫人送来了米蔬果面。在此自也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伙食了。
在阿菊看来,却是粗陋至极,但也知只此地条件有限,未敢抱怨什么。好在从建康出来时,带的山珍干货还有些剩。便叫同行的厨娘取了,一道用着做了顿饭,亲自送来。
白天赶路辛苦,洛神此刻早饥肠辘辘,随意吃了饭,又擦了把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人感觉清爽了些,叫众人去歇息,自己便开始等着李穆回来。
夜渐渐地深了。
耳畔仿佛传来隔壁仆妇因白日乏累此刻入眠发出的阵阵鼾声。
洛神也很倦了,但躺在身下这张陌生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终于披衣而起,开门,来到了院中。
今夜望月,月华如水,但城中远处却黑魆魆一片,不见半分灯火。
周围更是安静得犹如鬼域。
幸而石亭枯竹的不知何处角落里,偶还传来几声轻快的蛐蛐鸣叫,才叫人又生出一种鲜活的真实之感。
夜愈发得深,也愈发得静,连那蛐蛐声,也渐渐地悄停了下去,耳畔只剩夜风掠过竹丛之时发出的簌簌之声。
洛神靠坐在亭中那道残破的石栏之侧,抱膝,仰头望着当空的明月。
月渐中天,她出神,身影和亭影融成一片,这时,傍晚那扇她走过的垂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洛神转过脸,看见月下出现了一道人影。
李穆回了。
他入了庭中,片刻也无停顿,径直朝着前头亮着灯火的那扇门,几乎是奔了过去,几步并做一步地跨上台阶,抬手,就要推门而入,那手却又停顿住了。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蓦然回首,两道目光,准确无误地扫向洛神所在的方向。
第一眼,便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李穆身影凝住了,便这般回首,朝着她的方向。
洛神从石阶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才一动,他便突地转身,一步跨下台阶,朝她迅速走来。
月光照出了他的脸庞。
他的双目闪闪。
洛神看到他朝自己咧嘴笑了。
眼前蓦地一团暗影。
洛神被他抱住了。
他用他的双臂环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隔着衣物,她清凉干净的肌肤,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于他身体的潮湿和火热。
鼻息里,更充满了迎面扑来的混着咸汗味的那种她似曾相识的男人气息。
神思微微一个恍惚,额前便感到一热。
他低下头,唇重重地在她眉心间印了一记。
“阿弥!你怎突然来此!他们告诉我时,我还不敢相信……”
他的话声猝然而止。
洛神更是来不及回答,唇便被他含住了。
洛神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却不知是她气力太过微弱,亦或是他情绪太过狂喜。
她的挣扎,在他一双铁臂之下,显得如此渺小,不过徒劳而已。
被迫般地,洛神和他换了一个唇舌间的深吻。渐渐熏得头昏脑胀,气也不顺,感到脚下仿佛空了,人被他抱了起来,送入屋里。
身下一实,她感到自己被他放在了床上。
她睁眼,见床前那团黑影要朝自己压下来了,顿时清醒过来,飞快地爬了起来。
“不要——”
话音未落,被他轻轻一推,人便往后仰去,再次倒在了床上。
万事开头难。
来此不过数月,李穆白天忙于修筑城墙工事、勘察地势、训练士兵、着手开荒、安抚宛若惊弓鸟的附近居民……
事情千头万绪,繁重艰巨,白日无暇思她,但夜间,哪怕是和士兵一道露宿荒野,亦常被有她的旖梦给逼醒。
哪怕肢体再疲累,思及那女孩儿散着花香的长发,光滑不能留手的肌肤,香舌贝齿间吐出的温热呼吸,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叫他浑身毛发悚立,血脉贲张。
在梦里,他曾不止一次地和她重复着那一夜的体肤之亲。
但却从未梦,亦不曾奢想,在他先后见恶于高峤和长公主之后,她还肯要他,能来自己身边。
今夜,发生了比梦境更不可能的一幕。
佳人在怀,问他如何还能忍得住?
李穆上了床,双膝分跪在她腿侧,压下。
“不要!”
“你离我远些!”
洛神彻底清醒了,手脚并用,奋力推挡。
这回真的用尽全力,语气更是带着恼怒。
他那具因激动迅速充血而急需纾解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了来自于她的抵触。
他迟疑了,停下,抬眼看她。
见她仰于被上,呼吸急促,胸脯随之一起一伏,却皱眉盯着自己,忽似有所顿悟。
“你可是嫌我脏?”
他笑了,目光顿时变得温柔无比。
他知他的阿弥,最爱干净。
他环顾了一圈这间她刚来便变得整洁了许多的屋子,凑下来,在她鼻尖轻轻亲了一口,立刻便松开了她,从床上翻身而下。
“外头跑了一日,得知你来了,只想快些回,一身的汗。”
他笑着解释,随手脱去外衣,转身要出去。
“你等我,我去冲个澡,马上就回!”
洛神喘了两口气,爬了起来,跪在床上,冲着前头那男子的背喊:“李穆,你误会了!我来,是有话要当面和你讲清楚!”
李穆停住脚步,转过了头,面上犹带笑意。
洛神定了定神,从床上飞快地爬了下去,背过身,整理了下衣衫,方转回来,目光避开他半裸着的健背,指着他方才脱下的那件脏衣。
“你把衣裳穿回去!”
李穆面上笑意渐渐消失,看了她一眼,走了回来,拿起衣裳套了回去,随即迈步,朝她走来。
“阿弥……”
“你别过来,就站那里!”
洛神指着他的脚,口里嚷。
自己又后退了一步。
李穆面露无奈,站住了,看着灯影里的她,柔声道:“阿弥,你不想我碰你,我便不碰你,你莫怕。这一路,你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头。来这里,是想问我何事?”
洛神抬眼,对上了他的一双眼眸。
“我阿耶说,你舍近就远,自请来此,乃是存了不臣之心。日后许会成我大虞之乱臣,是也不是?”
李穆眼角残余的一缕旖旎温情,渐渐地消失。
“我阿娘说,你临走前夜到白鹭洲,她见了你,劝你收心。你却宁愿舍我,也决计不肯打消你的异心,是也不是?”
洛神终于将这一路之上日夜在心底里翻腾煎熬着的话,当着这男子的面,问了出来。
她的眼睛热辣辣的,却知这种时刻,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流泪。
她睁着眼睛,习惯性地抬起小下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却只凝望着她,半晌未曾开口。
“李穆,你给我说话!”
洛神眼角开始泛红,下巴却扬得更高了几分。
“你以为我从建康一路来此,是为了过来和你相好?”
“我是必须要亲耳听你给我一个回答!”
李穆肩膀身影微微一动,似要朝她走来。
“你给我说!”
李穆停下脚步,终于开口。
“阿弥,北伐中原,光复两都,为我李穆生平第一志愿。你父亲当年也与我有过相同志愿,他一度甚至就要攻克洛阳。然结局如何,你亦知晓。他兴兵北伐之时,乃大虞南迁后,国力最为昌隆之际。两次出兵,势吞万象,却为何功败垂成?北方阻力,绝不是你父亲退兵的缘由。乃是他身后的朝廷,上从皇帝,下至门阀,不愿你父亲居功坐大。他们宁愿躲在南朝,王业偏安,也不愿你父亲因这足以彪炳千古的旷世大功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是如此,因了门户之利,他们联合起来,迫你父亲退兵罢战,大虞就此坐失良机,从此再无北伐之力!”
“我不知你是否能够理解。我想叫你知道,我如今有着和你父亲当年相同的宏愿,但我李穆之地位,和你父亲相比如何?云泥之别!连他都无法做到的事,倘我循规蹈矩,终此一生,老死床箦,恐怕都不可能达成心愿!”
“阿弥,此便为我异心之源。倘若唯有不臣,方能达我目的,便是世人以我为贼,又何惧哉?”
洛神定定望了他片刻。
“李穆,我知朝廷沉疴痼疾,我阿耶亦深恶痛绝,但他如今不是正在努力?他刳肝沥血,殚精竭虑,不也是为了匡济天下?我出来前,阿耶叫我转告于你,他对你本是寄予厚望,盼得你同心,往后助他一道扶持朝廷,造福庶民……”
她顿了一下。
“就算看在我的面上,你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吗?”
说出这一句话时,她的声音是微微颤抖的。
话音落下,屋里便沉寂了下去。
耳畔静悄悄的。
洛神只听到了自己那跳得越来越快,亦仿佛慢慢虚浮在了半空的心跳之声。
她的眼中,终于慢慢地涌出了晶莹的泪光。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李穆,你是宁愿不要我,也要做定大虞的逆臣了?”
“你分明知道,我母亲是长公主,我父亲是高氏家主,你便是有再光伟的理由,他们也决计不会容我嫁一逆臣。你既早有如此居心,当初又为何大费周章娶我?”
“在你心里,我高洛神可是你的仇敌?”
“你到底为何,如此待我?”
李穆凝望着面前潸然泪下的洛神,定住。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感觉到了平日深藏在心底的那不为人知,甚至连自己也从不曾觉察过的自私和阴暗。
他一直只是告诉自己,前世的她,是无辜的,被旁人利用的,这才做了那把杀死自己,彻底埋葬了他壮志和伟业的刀。
他对她是喜爱的,念念不忘的,更记着她那夜对自己说,“妾之余生,托于郎君”。
所以这一辈子,他要将她早早地娶了,护她于羽翼之下,再不让她经受失去丈夫、父母,被家族操控,被迫又联姻于人的伤痛人生。
他谋划好了将来的道路。为她放弃原本的晋升之路,改走如今这条更是直接、但却显然倍加艰难的道路。
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尽快上位,除为北伐大业,亦是为了手中能早日掌握足以保护她的权力。
他甚至已经考虑好了,等他拿下西京——这也意味着,他手中掌握了陇西,他便能够以这块巨大的砝码去和高峤谈判——到了那时,即便高峤察觉到了他的野心,也不得不考虑陇西对于南朝的分量,相应的,她所受到的压力,便也能够由自己代她化解。
他为她什么都考虑好了,对她是如此的深情。
但是就在这一刻,李穆忽然明白了。
因为高峤提前觉察到了他的意图,打乱了他的计划,令他之前构建出来的那张温情脉脉的网,随之破裂。
他亦无所遁形了。
他终于知道,他其实还是怪罪她的。
他凭着执念,将她娶来,除了要让三家门阀隔阂更甚,更是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是他李穆的女人。
这一辈子,哪怕他现在地位卑微,不复前世大司马的位高权重,他亦不愿她再嫁给别的男人。
他要这个高贵的女子,亲眼看着他李穆是如何一步一步重新上位,克复神州,再将她那个世界打碎,将那些人,尽数踏在脚下。
在他的私心里,他甚至不是没有想过,倘若他和她身后的人再次发生冲突,倘若前世洞房的那一幕再次上演,当她也不再是被蒙在鼓里的无辜者,而是一个知道手中拿的是毒酒的人,那么这一辈子,身为他妻子的她,又会如何选择?
他便是如此贪心又阴暗的一个人。
如今他终于将她娶了。
面对她的含泪质问,李穆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佛系读者蒜蒜呀、小茶的深水鱼雷
感谢可乐妈咪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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