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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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总是这么不吭声，把最沉的担子扛着，哪怕现在家里已经过得比往日轻松，他还是一直在惦念着以后。

不出他的意料，徐二简直是嚣张到没边了，谨慎这两个字和他南辕北辙，就连撒谎都不知道怎么撒。

宁振涛看着人离开，兴奋地大喊了两声。

“爸，二叔，我和哥来给你们送水呢！”宁知星脸上挤着笑，低头看着爸爸和二叔那叠在自己和哥哥胳膊上的手，眼睛已经有些酸。

忽然听到外公的名字，徐二一愣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没事，就是年纪大了，身体多少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我妈担心，她又不像以前一样走得动路，我这不就替她搬点东西去给我外公吗？”

这三人分别是吕大队长的二儿子吕二，宁振伟和宁振强。

“老廖，你说说，这怎么样？”宁振涛看着前方半天不吭声的廖旭东，心里直犯嘀咕。

“你就让你爸我喝洗澡水？”

那句两个工分能做什么到口边，又憋了回去，就是这么两个、三个的工分攒到了一起，家里的日子才好过起来的。

……

宁振伟和宁振强各自喝着，两人的眼神落在两个孩子那都是温柔。

他心里挺感慨，没想到一个宁家，是藏龙卧虎，能力强不说，品德也好。

“凉快得很，谢谢阿星。”宁振伟完全不觉得蹲得累，乖乖地配合着女儿探脸探手，每回毛巾刚干，宁知星就能及时发现毛巾不够凉再过水一遍。

宁知中稍微落后一些，他手上拿着的是盖着盖的搪瓷脸盆，看得出里面也是装满了水的，走路间还会有碰撞发出的脆响，他比妹妹要拿得稳当不少，可也看得出吃力。

宁振伟拍了拍憨儿子，果不其然宁知中不明所以毫无反应，只得又拍了下女儿。

烈日灼灼,平日里水润的枝叶上今日都找不到露水，像是干爽得厉害，与之相反的是路边难得的行人,只消走在这日头下,那就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今天去县城里找的请假理由，就是外公生病，徐二的外公今年年纪已经有七十多了，住在邻村。

这活是辛苦活，通常是分给壮劳力的,不过因为工分能多得两个，若是敢吃苦又缺钱的，就会主动报上，如果没人愿意，便由大队长点名。

可今年不知怎地，安排的时间竟是撞在了一起，宁知星昨天晚上听着爸爸一沾床就开始打呼，就晓得爸爸是累得太厉害了，早上吃饭时又听爸爸挺开心的说下午去平路，能多赚几个工分，她这颗心就吊起来放不下了。

三个人是在同一片地方开始出发的，可就这会宁振伟已经遥遥领先，就连平日里看着不像是干活利索的宁振强都超过了他好些，而且三人中，就他吃不住累停下来歇息了。

看了一圈,还是只得任凭自己在这太阳照射之下,徐二只得叹了口气。

只可惜知星现在不在，要不肯定又要夸他了。

宁振强提着两个水桶跟在大哥身后，看着那扁担稳稳地压在大哥肩上，再看看那明显比他和吕二手里的大了一倍的桶，心很沉。

宁知中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妹妹有些手忙脚乱，黝黑的脸上有着看不出的羞涩。

“这可太厉害了，这么小的图案都能画得活灵活现，振涛你看看，你要往哪里发，我那还有点邮票信封，你过几天拿过来给你，要是着急，你就到县上畜牧站找我。”

宁知中掀开了脸盆，里面是一盆子的水，虽然因为跑过来的路上晒了，可水温还是比起温度偏凉，里面泡着两个杯子并两条叠好的毛巾。

村落与村落之间、村落与县城之间的道路大多是以泥土路为主,可现在通行的牛车、自行车渐多,路的损耗便也大了点，时常出现不平整的状况,村里便每隔个一段时间，会轮几个人出来平整村周围的路。

多久了？

“怎么样？要改哪里？”宁振涛抓抓头。

他一等擦了手，这才亲昵地拍了拍小侄子的脑袋：“我们阿中现在可是长大了，是个可靠的男孩子了。”

宁振伟是修路、铲雪这些工活的固定配置，毕竟他们家打从当年还是孤儿寡母开始，宁振伟便咬牙撑着一口气，凭着那点力气什么活都干，当年就连不少人恨不得躲起来的修大坝的活他也去了，是为数不多从第一天待到最后一天的人。

“不晓得。”宁振伟挑起扁担，最近一直没雨，路干得厉害，不泼点水硬铲得累坏人，早有经验的他刚刚先带着两人去担了水，其实这活早上就得先开始了，但昨天地里的活没完，便拖到了现在。

宁知星跑在最前面，她的手很细，正好能穿过暖水壶的提手，直接双手环抱着暖水壶，跑得踉踉跄跄的，要人提心吊胆。

吕大虎应了声，这才捧着杯子过来，临过来的时候，眼神就一直往宁振伟那看。

“振涛，你这篇文章……”

宁振涛是万万没想到，知星这么信任他。

没办法，他可不像大哥和三弟，被宁家人压着一头，当初找媳妇，他赢过了宁振强，现在做这些，他也一样赢。

就在这走动之间，那虽然装了沉甸甸的重物但却因里头东西塞得不够严实而且和背不断碰撞的背箩里有些声响,徐二伸出手往后一托，在感到那里头的分量时脸上的表情便变作欢喜了。

“那是肯定，这可是我的活。”

想必宁振强这怕是被他抢了活，今年钱不够这才着急上火什么活都干吧？

家里的水烧开后就在壶里放着，厨房朝阴，哪怕最热的日子水温都偏凉，宁知星是特地拿的暖水壶装，倒出来的水还是凉的。

宁振强斜眼瞧见了哥哥眼底像是有泪光，他赶忙把知星刚拧干的毛巾拿起丢给哥哥：“哥，你看你这身上湿的，擦擦。”他知道，哥可不爱在孩子们面前弄这个。

“不说了，我先回，把背箩放一放得去下工，要不今天的工分都没了。”说完话，徐二便来了个脚底抹油，匆匆离开。

宁振强不比大哥速度快，到了之后和大哥分担起了活，帮着给小侄子侄女搓起了手，看着那上头因为重物压着和使劲泛起的红，心疼得和什么一样。

“可是阿星爸爸一个人把别人几天才能干完的活给干了，为什么不能多拿一点呀？他要的工分很多很多，比本来这个活要给的工分还多吗？”

看，他儿子也来了！

不过宁振强倒是稀客一个了。

他想要赚钱，赚很多的钱，只有这样，大哥才能停下来歇一歇。

可那天他无意提起这事，却被儿子说得无力还击。

“不用改，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了，写得真的很好！”廖旭东忍不住夸赞，“你这些图画得也很巧妙，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技能。”

“大虎哥，我们这还有水呢，你给吕叔叔倒点。”

想到刚刚徐二眼底的得意，宁振强眼神中有一丝嘲讽飘过。

儿子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爸，你们大人可真奇怪，我还是喜欢阿星爸爸。”然后便低着头，继续捣鼓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木小狗了。

他这话一出，吕二眉头一跳，旁边的宁振伟和宁振强对视一眼，都是憋不住的笑。

吕大虎老大不满意：“你自己的洗澡水干嘛自己还嫌弃？”

但其他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徐二知道。

“我懂了爸爸，你的意思就是阿星爸爸做错了，他就得慢慢做，这样多拿工分也不会有人说他了对不对？”

廖旭东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大姑父这是在做什么，只说让他帮忙照顾宁家，说是什么他现在有个任务，要忙完了亲自过来感谢，神秘兮兮的，他这话没法明说，有时候示好都怪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这样会让人觉得尴尬。

到了目的地，几人都没说话，便沉默着开始干活。

宁知中：“阿星说爸和二叔下午出来弄路，累得很，我们担心就过来了。”

毫无防备的吕大伟挨个指了指，就看见儿子又是兴奋又是嫌弃的眼神，兴奋是看着宁振伟，嫌弃是看着他。

最让他觉得惊险的是，就扫尾的时候，还真被他听到了一点风声。

吕二憋着气往那看，就瞧见宁知星进入第二步骤了。

“爸，凉快不？”

他这章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好了没？”吕二心里已经将这混小子打了一顿，半强行接过杯，开始吨吨吨开喝。

他瞥了眼妹妹因为太使劲都在发抖的手心里有些愧疚，刚刚他是想都拿的，可妹妹不肯。

——然后撕完粘好重新写一遍。

“爸，哪个是你干的呀？”吕大虎已经张望到后面的工程，看向父亲的眼神期待。

吕二陡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声音高了八度：“诶，虎子，爸在这呢！”他百米狂奔，过去迎接儿子。

不过也是，要是他有个这么乖的闺女和儿子，他也……

再说了，这早上的工反正缺了，回家收拾一趟再去也干不了多少。

他就觉得宁家人斤斤计较，这做点事都不知道做到底，每回为了那点工分宁奶奶都能拿着个搪瓷杯装满了水，到家里吵个一晚上，又是拍桌子，又是倚老卖老，说个没完没了，不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肯善罢甘休。

谁让他都在侄女面前夸下海口了呢？

这玩意他都改了三次了！这要还不行，他就给撕了。

“也没有……但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个集体，要有集体荣誉……”

这喝的不是水，是混小子给他倒的苦酒。

好在他前几天已经特地去扫了扫尾，确定了事情不会牵连到自己和家人。

“好，不过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爸，你怎么用了这么多水？”吕大虎这才涮了没几次毛巾，盆里的水就没了，他满脸不满意地看向爸爸，“你看，都没有水喝了。”

“我不是这意思，我哪有不让他拿工分？”

吕二觉得奇怪，这徐二外公家的情况谁不知道？解释这么多干嘛？

黏人的汗水从发丝坠落,顺着脸和脖颈直直地往礼服里淌,不算长的睫毛上都挂着汗珠,眨眼时不经意眼睛便会被刺激到。

这点宁振涛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是我画的，我大哥给画的，他以前帮人雕东西有时候要画图样，我画的太丑，阿星提醒的我可以找我大哥帮忙。”

嚯！这混小子，还嫌弃他这个当爹的干活少了是吧？他还嫌弃他呢！

就吕二这抬头的功夫，宁振伟已经农具一丢，冲过去把女儿和儿子手上的东西接过，心疼地把两人往自己面前一揽，帮着按起了手。

吕二抓了抓头，看着宁振伟和宁振强：“徐二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我怎么不知道？”

徐二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道有些结巴：“没，就我外公那，那有点东西给我妈的，上回去挺久之前了，存了好久，老人家的心意，我也不好意思拿，但这不是拒绝不了吗？”

他这心里惭愧，正要低头继续，就听见素来话少的宁振伟颇为惊喜又忽然变得柔软的声音：“阿星，阿中，你们怎么来了？”

说了没两句，廖旭东便风风火火地下山去了，今个儿大姑父寄来的书又到了一些，他这才挤出了时间过来。

宁振强平日里天天和宁振涛挤兑抢着小侄女，可现在只是满眼笑意地看着明显比平时开心许多的大哥也跟着开心。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吕二随口又道：“不过你这也是满载而归，不空手去，也不空手回，啧，拿了不少东西回来吧？”他看那背箩的样子，就不像是轻的。

“……”

“没，就最近老喊我们去市里开会，而且畜牧站最近活也比较多，我这忙不过来，猪这边你还是多上点心。”

吕二气得不行：“你这混孩子，下次你的洗澡水我留下来给你喝。”

徐二半眯着眼看路，拿起了手便往头上糊,可手上也有汗，擦拭的时候只能感觉到粘腻。

不是说写得多优美，而是写得足够“详细”，任何一个推定的结论，都一定会有辅助的相关数据，而那些他使用的技巧，他甚至居然还配了绘声绘色的图在上面，给人一种强烈的信服感。

吕大虎得了夸奖，更来劲了，他就和捞面似的，把毛巾往那脸盆一涮，就往吕二身上糊，没一会，那盆水都给空了。

“徐二，你外公没事吧？”

宁振涛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找个时间让二哥帮着邮寄出去，等到有结果了再嘚瑟，到时候不给他煎一整个的蛋，多多放油的那种，那可不依！

吕二震惊了，他从未见过宁振伟说话这么软过，这和他的那张脸也太违和了吧？

操心妈，操心嫂嫂，操心他，操心小弟，操心两个孩子。

好在她今年比往年要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忽然出现的原因，也不像是往年那样总是生病，这才能这么天天在外跑不害怕中暑不舒服。

往年也有修路，但都是隔着干活最累的日子的。

他绕了一圈，竟是完全被儿子说服了。

他不自觉地往宁振强两兄弟那靠了一步，别人看不出来，可他这心就有了偏向。

这年头在村落里是没有什么基建可言的。

当然，每次他这一勤快，记分员按着当日的工分记了，宁奶奶就会及时出场，护着儿子据理力争，非得把该要的工分要到，这也是为什么吕二当初对宁家人印象不好的n多原因之一。

“爸！”缺着门牙的吕大虎一路狂奔一路大喊，手上同样拿着盖着的脸盆的他，肩头上搭了个毛巾。

“爸，你就是觉得阿星爸爸干活多厉害，但是不该拿工分对不对？”

那天晚上吕二想了很久，没有想出来答案，本就因为上次交流和宁振伟亲近了不少的他，那就更亲近了，所以今天爸早上吃饭时叫他主动报名，他听说宁振伟要来，便也应了下来。

吕二之所以会来，这十有**是因为没人，吕大队长这人之所以在村里一直很受大家的信服，就是因为他样样事情都会先从自己做起，每次没人来，他都会自己上或是点家里的近亲参加。

甭管是不是因为想多赚那几个工分，可这么些年来，村里这些苦活累活，宁振伟就没推脱过，而且有时候还怪老实的，这么一干就不知道停，总能提前完工，而且在活计中，他总是会选走最耗力气的。

吕二是干得筋疲力尽，腰都酸了，这扶着腰一起身，那就有种望洋兴叹的感觉。

徐二瞥了一眼，这来的三人，就有两人和他有仇。

而这时候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也过了最累的那阵子，宁知星旋开暖水壶的盖子，往一直放在旁边的水杯倒水。

好家伙，那叫一个沉，他被这冲击得一晃，差点没摔倒，然后便是感觉到脸上像是水漫金山，那水都往身下流。

吕二瞥了眼宁家兄弟俩又瞥了眼徐二，忙打了个圆场。

吕二抱起儿子就是一个转圈，再然后就是喜气洋洋地抱着儿子凑到了宁振伟和宁振强两兄弟旁边，而后感受到了事实暴击。

村子和县城之间的路,有大段都是毫无遮挡物的,放眼望去，为数不多的绿意只有那么一丁点的草坪，还因为行人的踩踏变得越发地稀疏。

宁知中乖乖地跟着宁知星的步骤，先把杯子打了水放到一边地上，把毛巾再度浸湿，拧了个半干，这才一人一块，帮爸爸和二叔擦起了脸和身体降温。

吕二把毛巾一扯，看到的便是儿子得意的笑容，他内心的小人在揍儿子一顿和鼓励儿子间横跳了一瞬，还是忍了下来：“凉快。”

吕二看着宁家那俩孩子尤其是宁知星手都发颤还在卖力的样子心里又酸了，正要转头，就感觉到一条湿漉漉的毛巾直接砸到脸上。

到了大河村村落门口的大石头那，徐二就正遇到拿着工具出来平土的人。

其实今天他本来是要出来玩的，可看妹妹那么一说话一难过，他就跟着感同身受起来，又舍不得妹妹累坏，自然不会落下妹妹一个人，现在这么来了一场，他有些惭愧起来，便干得越发卖力了。

吕大虎嘿嘿一笑，今天他特地去知星家喊他们出来玩呢，就遇到知星他们要过来，听说爸和阿伟叔都在这，他就也跑了过来。

可真行！

“爸和二叔都可开心了，但以后别过来了，那么远呢，要是中暑了怎么办？”宁振伟忧心忡忡，左顾右盼，这路边可没有什么可以乘凉的地方。

宁知星和哥哥先问过了爸爸和二叔，确认两人想用水再泼泼头后才把脸盆拿起，分成两半泼到了爸和二叔脸上——这时候脸盆的水已经不凉了，是温的，不至于太过刺激。

就这么点干活的时间，两人的手上已经是一层灰，指端的皮上有些发白的裂痕，那脸更是都被太阳晒得通红。

这两条毛巾是家里几个男人公用的，他们彼此之间不太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