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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气场全开的路星河,保镖占不到口头的便宜,在确认林有匪并没有在手臂里藏什么之后,只好又悻悻地退了出去。

“这里的监控和监听应该一个都不少。”路星河压低声音说,目光落在林有匪的手臂上,眼神不忍:“你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一个人得狠成什么样儿,才能把自己连皮带骨地给撕开?

林有匪没答,端起餐盘笑道:“伙食倒还挺好。”

托盘里放着中式的三荤一素外加一碗汤,主食是蒸得晶莹剔透的米饭,米饭上还考究地撒了几颗黑芝麻。

路星河半点胃口都没有,明亮的灯光落在他坚冰般的侧脸上,勾出略显黯淡的轮廓:“林有匪,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林有匪喝了一口汤,“那你要问他们,而不是问我。”

汤很清淡,咸淡也适中,这里的厨子品味不俗。但林有匪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催促路星河吃饭,而是把两个餐盘里一模一样的两份饭菜都各尝了一口。

他才刚刚醒,这个时候一点儿吃饭的欲望都没有,吞咽时干涩的喉咙一阵阵发紧,他努力强迫自己把食物往下咽,而不是全都吐出来。

坐在床边的路星河默契地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

林有匪喝了一口,礼貌地道谢。

路星河问他:“你有很多仇人吗?”

他放下水杯,诚实地说:“人生在世,谁能没有两三个对头?在市场里卖水果的商贩尚且会为了琐事跟客人争吵,更何况是我。”

“那他们抓你是为了钱?”路星河略微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你会有生命危险吗?”

林有匪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米饭,边咀嚼边说:“我不知道,但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路星河无言以对。

他突然发现林有匪有并非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刀枪不入。虽然手腕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却迅速红肿起来,可受了伤的林有匪依旧像个没有痛觉的怪物,除了刚开始取芯片时微微皱了皱眉毛外,其他时刻,他平静淡定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怀疑那个看上去非常可怕的伤口可能是在别人身上。

在尝过所有饭菜后,他把盘子推到了路星河面前:“吃吧,不吃饭是不行的。”

每一道菜他都只吃了一口,哪怕再没有胃口,哪怕再味同嚼蜡他也都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

看着眼前每一盘都少了一小口的食物,路星河愣了愣,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林有匪是在帮他试毒。

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林有匪也低着头没有说话,热汤里冒出的水汽扑在他温和的脸上,氤氲出一片浓重的阴云。

路星河如鲠在喉,端着碗吃不下去。撇开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嘈杂低语,仅凭感受来说,他知道林有匪对他好,好得无可挑剔。

红烧的荤菜是一道“一网鲜”,林有匪把自己盘子里的虾和蟹都挑了出去,只吃了几颗配菜里的毛豆。

很爱吃海鲜的路星河没话找话地问他:“为什么不吃?”

“嗯?”

“海鲜。”他放下碗:“你是不是不吃海鲜?”

林有匪抬眼望他,“我对海鲜过敏。”

“那你为什么以前天天陪我喝海鲜粥?”

“因为知道你喜欢。”

“我不喜欢!”路星河站了起来:“是你告诉我你也喜欢吃海鲜的!林有匪,我这辈子最恨人骗我。”

林有匪:“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那以前呢?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我也希望能都和你说实话,但是抱歉,我不可以。我可以不骗你,但没办法不瞒你。”

“那你能瞒一辈子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

路星河又说不出话来了。对待外人时的咄咄逼人到了林有匪面前完全行不通,他气得浑身发抖,“林有匪,这就是我最恨你的地方,你总这么自以为是,用自以为正确的方法在对我好,也不问问我到底需要不需要。”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林有匪剥了一只斑节虾放进他碗里:“你现在需要吃饭以及不要想太多。”

“可你躺在这儿的时候我也并没有饿死。”路星河面无表情地靠着他坐下,把已经去掉壳的虾夹起来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没你想象中的这么脆弱,这么需要保护。林有匪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有的时候我觉得该吃药的人可能是你。”

林有匪彻底吃饱了,放下筷子平静地望着他:“为什么这么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路星河低下头草草地扒了几口饭,才说:“你不觉得你盯我盯得像在看顾一个物件吗?我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人,林有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愿意呢?”

林有匪没来得及回答,刚刚的那名保镖就又推门进来,他收走了他们吃完的餐盘,然后往外退。

林有匪叫住了他:“你们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保镖机械地摇头:“我不知道。”

门再度被关上了。

路星河沉默着把医药箱打开,拿出纱布和碘酒:“把手臂伸过来。”

林有匪听话地抬起手臂,一脸乖巧地把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伸了过去,见路星河呼吸一滞又要翻脸,他忍不住笑了:“你比以前更容易生气。”

“你以为是谁害的?”路星河没好气地拉过他藏在被子里的另外一只手臂,动作很粗鲁,但力道却很温柔,沾了碘伏的棉签碰到伤口,连帮忙上药的路星河都忍不住地“嘶”了一声,林有匪却连眉毛都没抬,笑眯眯地问他:“难道是我害的?”

路星河瞪了他一眼:“你心里就没点儿ac数吗?”

“好吧,的确是我害的,我以后注意,但是星河,对你.我并没有恶意,你明白吗?”

他少有的坦诚与诚恳让路星河心里一热。

可是人心隔肚皮,他又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恶意?

他说林有匪有被迫害妄想症,可真正生病的或许真的是他自己。在林有匪昏睡的时间内,他甚至怀疑过,这一切会不会是林有匪自导自演!

哪怕退一万步讲,林有匪现在确实没有恶意,那也只是现在而已,谁能保证未来?

他母亲以前也曾信誓旦旦,说这辈子除了他生父以外绝不会再嫁,可到头来还不是遇到了其他更好的姻缘?

继父和母亲结婚时,也曾言之凿凿会对他视如己出,可结果呢?承诺时是真心,但毁诺时也并非假意。

这么多年,路星河相信过,也被辜负过,因此早就学会了什么叫做“事无一百”。这世上鲜少有百分百可以确定的事情,而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的本身。什么都易变,尤其是人的心。

被辜负得多了,便格外怀念小时候,怀念那个在破旧的仓库里,曾徒手为他放过掌中烟花的少年。

那个哥哥,才是真正不求回报地对他好过。

只可惜他不仅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名字,甚至还忘记了他的脸。

天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又暗下去,对座的两个人话不投机,沉默得百无聊赖。

傍晚的时候,恢复了一点精神的林有匪终于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踱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他观察到在这个不满六十平方的房间里,一共装有二十七个摄像头和至少四个窃听器。

路星河在他的监督下睡了个午觉,情绪稳定下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他一直握在掌中的芯片终于“嗡嗡”地震了两下,动静很小,但林有匪却心里一轻。他知道这是接应人给他发来的暗号。

随后芯片在掌中不断地发出短与长相结合的微小震动,通过解读这组摩斯密码,林有匪知道对方已经成功获取到了他的确切位置,并会在隔天凌晨前来实施营救。谨慎的林有匪同样以摩斯密码的方式将周边已知的情况向对方做了个详细的说明。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个尚未开盘的小区,透过窗户甚至可以看到小区的中央景观带。房间的窗户并没有被封死,窗外也没有装任何防护栏杆,但他们所在的楼层不低,且外墙面上没有任何可以攀挂的东西,因此只要守住门,安保人员无需担心被囚禁的猎物会通过窗户攀爬逃脱,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路星河睡了午觉因此此刻并不困乏,于是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靠着沙发认真地看,在翻了十几页后,他重新站起来把摊开的书递到了林有匪面前:“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所在的房间是样板间,书架上放的都是些文艺的小说和散文,路星河在某一页的某些文字下用指甲划出了淡淡的印子。那些被单独划出来的文字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打算怎么走?”

林有匪正撑着窗台往外看,看了他的话,不由笑了笑。

余光瞥见墙角的某个鱼眼摄像头正闪烁着幽红的亮光,他搂过路星河的肩膀,头靠头地用气声跟他说话:“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过了今晚,你就会很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重大进展~sorry又迟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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