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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叫范芳。

她三岁时就被父母扔在了当时以“仁义”闻名遐迩的珍美精神病院的门口。

院长对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向来来者不拒,于是慷慨地收养了她。

在珍美的地下室里还住着许多和她年龄相似的小孩。

但和那些孩子们不同,范芳并没有精神问题,她非常健康,也很愿意思考。而她之所以知道地下室里住着其他孩子是因为听来她房间里和她“做游戏”的大人们聊起过。

他们当着她的面夸其他孩子的活好。

隔壁住的大概是个傻子,听说是男孩,后面被弄出血来也从来不喊痛。

可范芳不同,她九岁的时候就知道要如何哭哭啼啼地喊痛,让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们觉得厌烦,从而缩短停留的时间。

而十岁时,她开始琢磨着要如何从墙角的老鼠洞里逃出去。为此还藏了一把磨得很锋利的不锈钢勺子。可直到勺子掏断,那个洞也只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

她也想过许多其他办法,但都不奏效。例如趁着“客人们”到访时,从他们之中的空隙里钻出去,然后赤脚飞快地逃跑,幸运的话,只要找对路,她就一定能从地下室里跑出去。但很快,范芳就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因为借着那个有客人来访时才会出现的缝隙,她发现客人们身后还站着一名神情警惕的男人。她不能从他的手中逃脱。

但范芳并没有气馁,她每天都在想要如何逃出去。

在她十四岁那年,有个姓楚的年轻客人来得很勤。

他是客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也是最讲道理的一个。

于是,她向他撒娇,说想去看看外面的公园。

楚振生那时也才三十多岁,他心里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世家子弟喜欢幼女是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

所以面对范芳的请求,给她买过书、买过电视机、甚至买过游戏设备的楚振生头一回犹豫了。

但在聪明的范芳眼里,犹豫就代表有可能。

于是她锲而不舍,软磨硬泡。终于有一天,楚振生心软,同意带她去一趟公园。

而她也抓准十年难得一次的机会,趁着楚振生帮她够树枝上风筝的机会,脚底抹油开溜了。

但讽刺的是,由于年纪小又没读过书,范芳并没有其他的生活技能。因此,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接客的老本行。

但尽管做的是一样的事情,但至少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地下室又小又臭,遇上雨季被子是湿的、连墙壁上都能长出了霉斑。而往往旧的霉斑还没剥落,新的就又已经盖了上去,就这么年复一年。

在外头,年岁就过得更快了,十九岁那年范芳才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程红。

小姑娘是从农村来的,质朴又害羞。第一次接完客人回宿舍,躲在浴室里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外头拿着盆排队等着洗澡的姑娘们炸开了锅。

这个催:“洗多久了都!这么几十分钟,老娘胎都堕好了!”

那个接着骂:“小浪蹄子洗一年也洗不成白莲花,赶紧出来吧!”

更有泼辣的,直接拨开人群拍门板:“滚出来,你死在里面这么久搞什么啊!我们还洗不洗啦!”

程红哭着咬住嘴唇不敢回应,宿舍里拢共有七个人,她今天大概是全得罪了。

等她穿着睡衣出来时,只有范芳没给她脸色。因为范芳那天接到了个特别阔绰的客人,出手就是两百小费,妈妈桑抽走了一半,她还能留一百,心情好的时候看蚂蚁都是漂亮的,因此她非但没和大家一起排挤程红,甚至还抬头对她笑了笑。

程红感激涕零,从那天起就成了范芳的小跟班。

后来,范芳被来找乐子的客人认出来。那人原来在康仁也就是以前的珍美做过保安,专门管理地下室的小姑娘,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用范芳的行踪在院长那换了一大笔钱。

不管是在以前的珍美还是现在的康仁,范芳都是唯一一个逃跑成功的。院里不可能放任这么个定时炸弹就这么漂在江沪。

于是不久后,范芳就遭到了一名精神病病人的跟踪和追杀。在窄而暗的小巷里,她和程红都对方被刺中了。扑过来护着她的程红整个腹部都被匕首扎穿了,对方像个偏执的杀人狂在程红的身上疯狂地扎了六十多刀。

他把作案用的匕首扎在程红的身体里没有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范芳多聪明啊,在被扎中第二刀时她就装作晕了过去,任由身前的程红挡在面前被捅成了筛子。

她知道动手的应该是个精神病,也知道精神病杀人也用不着偿命。这些都是以前还在精神病院里时,她们的管教喋喋不休挂在嘴边说的。

“你们千万别想着跑,外面不比这里好,这儿至少有吃有喝,外头呢?外头豺狼虎豹更多,吃人不吐骨头。你们要是出去了就算没在外头被人弄死,院里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变成不能说人话的鬼。这儿是哪,都知道的吧?精神病院,我这儿有的就是病人,疯子杀人不犯法!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管教趾高气昂的样子,令范芳忍不住暗自讥笑:你那儿有的就是人?说的好像你能做得到主一样。

她知道这个管教虽然在孩子面前耍威风,但不过是人家的一条看门狗。

零散收到的书和获取的一些知识让聪明的范芳学会了“读心”,她警惕而敏感善于放大他人话语中字眼,还能通过看别人的脸色来猜到对方的情绪。

她看得出来,小红是真心对她好的。因此在取代了程红之后,她也一度想要遵从小红的遗愿,不再干这行。但她实在不会别的了,所以没多久又堕落回了原来的行业。

只是她给自己定了个规矩,绝不能用程红给她留的那个电话号码再接任何客人。那个号码她之所以保留,完全是为了纪念程红。

取而代之的范芳,以两个不同的电话活出了一个两面的程红。一方面她拒绝了所有打给程红旧号码的客人,另一方面,她开了个新的号码,化名红红又做起了皮肉生意。

改名后,她的运气一直很好。前些年不仅出头成了在会所有股份的妈妈桑,以前客人送的那套房子还要拆迁了。

平日里不起眼的破旧平房,却占了个烫金地段,算下来,拆迁补偿款少说也有四十万一平,真是走了狗屎运。

知道她即将成为拆迁户,会所里的姑娘们还常那这事儿打趣,说她要成小富婆了。

小富婆程红最近心情不错,尽管街道里拉满了“早日移旧宅,早日享幸福”之类的拆迁标语,但外头的邻居们却都在讨论着要怎么晚点儿搬,好多问拆迁方要钱。

“哎呀!我跟你们说,晚点搬家肯定有好处啊!你没听说以前有户江边的钉子户,一直不肯配合搬家,赔到了几个亿呢!”

“是啊是啊!最好抓紧把孩子们的户口都迁回来!有兄弟姐妹的也都别忘了把他们的户口也都迁进来!”

“阿姨,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沈听手提公文包笑眯眯地接了话:“以前是数人头补偿拆迁款,现在是‘数砖头’的。”

数砖头是指按产证按面积进行补偿。

见围在一起讨论的街坊们都狐疑地转过脸来,沈听又笑了笑,长得帅的就是有天然优势,好几个大妈都围过来问:“小伙子,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啊。”

沈听点点头:“我都查过的,如果想要赔的现金多一点呢,到时候最好选全货币,还能拿到奖励金。”

有个大妈立刻说:“要钱?那肯定是要房子呀!拿了钱也还是要买房子住的呀!我听说动迁安置的房子都便宜很多!”

这个大妈也挺懂行,沈听继续帮着楚淮南捣糨糊:“这也要看个人需求,毕竟房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在口袋里还能自己花。现在的租售比例这么低,租房子也挺划算的啊。”

“那肯定不行啊!我们本地人租房子住,传出去要笑死人的!”

“就是就是!反正晚点搬,然后要他们赔房子比较好。”

“晚点搬其实也一样的,反而奖励金还少——”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咄咄逼人的大妈打断了:“不是吧!我儿子学金融的!他说我们晚点搬比较好!因为这些房地产公司的钱也都是贷款的!我们拖一天他们就要多付一天的利息,他们付的那些利息随便拨一点给我们,就足够我们富得流油了!”

“对啊!”另一个穿着白背心的老大爷警惕地看着沈听:“小伙子你是拆迁公司的人吧?不然干嘛总帮着他们说话?”

沈听正等着他问,闻言立刻把手里的公文包拎起了一点:“我确实是来做意愿调查的。”

老大爷鄙视地白了他一眼,原本七嘴八舌的邻居们也都把嘴巴闭得铁紧,聚在一起说话的人群立马散了。

虽然扮成了远南拆迁意愿调查的工作人员,但毕竟主要目的不是这个,因此,沈听也并没继续越俎代庖替楚淮南纠结有关拆迁补偿的问题。

他很满意自己已经在每个邻居心目中都留下了“拆迁方一伙的”的深刻印象,转而带着人,开始一户户地敲门询问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两枚勤劳的寿星~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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