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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楚淮南接了通电话,他临时受到邀约,要去附近的另一个私人庄园赴宴。

晚餐是没办法一起吃了,沈听正好没什么胃口于是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看许笑笑案的结案报告。

五六点钟的时候,林有匪敲开了他的房门。

“淮南不在,你要和我们一起晚餐吗?”他友好地问。

“不了,我不饿。”沈听说,“比起晚餐我更想在房间里看书。”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的确沉迷小说一般,他扬了扬手里的鬼怪志异小说,“你们去吃吧,用餐愉快,晚安。”

林有匪也对他客气地道了一声晚安,临走前还贴心地帮他把门带上了。

鬼怪小说里夹着结案报告,沈听用铅笔在上面标注了几个他认为并没有解决的疑点。

根据调查,许笑笑曾经提到那个自称国内的僵尸都是从他这条线上出的强哥,原名高强,曾因持械斗殴致人伤残坐了三年牢,目前是极乐娱乐会所的保安头目。

除了场内安保外,他还负责部分客户接待以及“产品”接收。在许笑笑死后,高强以及其他几名接触过许笑笑的会所工作人员,都突然辞去了极乐的工作,去到外地发展。

突然发生这样的人事变动,很难让人相信极乐跟许笑笑的死无关。

可那个撞死了许笑笑的雷姚平自到案起,便一直坚称是自己不小心才撞死了人。而他以往的精神病鉴定报告流程合规,就诊记录与住院记录更是天衣无缝。

警察无法从中找到任何瑕疵,最终他因为交通肇事致人死亡且具逃逸情节被判了刑,但由于是限制行为能力责任人按从轻原则,刑期只有六年。

至于许笑笑提到的那个alice,任凭蒋志一行人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她。

沈听微微蹙起眉。

要说许笑笑的死是意外,他第一个不相信。

雷姚平和平丽共同抚养的孩子已经渡过了危险期。而面对警方的再三询问,这个十几岁就出来务工的老江湖一口咬定,自己对“男朋友”的事情一无所知。

沈听还注意到,撞死了许笑笑的雷姚平和之前在乐清山持枪意在杀他的吴岭曾经同在一家名为“康仁”的精神病院做过治疗。

在发现这个“巧合”后,陈聪立刻联合分管医疗的有关部门突击检查过那家医院。但结果是,康仁精神病医院非常正规,且因其公益性质,在家境拮据的病友之间有口皆碑。

流程正规,收费低、医生负责、护士态度好。这家出了两名“杀手”的精神病医院,在背景调查报告上,简直无懈可击。

六点半左右,门铃响了起来。沈听把书倒合着放在书桌上,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歉意的保洁员。

有客人反映连着新风系统的香氛喷管发生了堵塞,导致房间内产生了异味,他是来疏通管道并添加香氛精油的。

“真的很抱歉打扰到你。”穿着制服的保洁员诚恳地鞠了个躬。

沈听却没动仍堵着门不让他进:“这么晚来加精油?”

“真抱歉,我们的香氛管道不是独立的,所以每个房间都需要做疏通,只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

“工作证我看看,另外让你们前台打电话来核实一下。”沈听单手撑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最近想要我命的人还真不少。”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这个人挺怕死的,所以还是谨慎点儿的好。”

服务员哭笑不得,这个房间是内部预留的,住的不是老板就是老板的客人,他谁都得罪不起,按照沈听的要求,保洁员立刻通知了经理。

五分钟后,值班经理赔着笑脸,当着沈听的面把打扰了客人休息的保洁员臭骂了一顿。

沈听倒意外的好讲话,侧身示意他们都可以进去。

换个香氛而已,既然确有其事,不必要给人家的工作添堵。

精油是洋甘菊加柑橘的特调,清新的鲜花和瓜果气味,确实让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清爽起来。

沈听坐回桌前继续看文件,没看几分钟,门铃又响起来。

见鬼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总有人来敲门。他索性合了书,略有不耐地站了起来。

敲门的是专为套房服务的行政管家,他手里捧了个快递盒恭敬地说:“宋先生,您的快递。”

“我的?”沈听一挑眉。宋辞那边根本没人知道他和楚淮南来了这儿,怎么可能会有人给“宋辞”寄快递?

“是您的。”管家指了指收件人一栏,确实写着宋辞,连房号都没错,只是收件人的电话号码填的是前台。

沈听单手接过,关好门才态度警惕地打开了。

里面不是炸弹之类的危险物品,看轮廓像是本书,用气泡膜缠了好几层,包装得很厚实。

沈听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立马肃穆起来。

这是本日记。

严格来说,这是一份手写日记的复印本。

就算不看内页的落款,单从字迹沈听也能认出来,日记的主人是几个月前被李宋元残忍杀害并分尸,头颅到现在都还没被找到的陈峰。

这本日记,怎么样都不该出现在宋辞手里。沈听心里一凛,看到长辈遗物的钝痛和卧底身份错位的恐慌一下子席卷而来。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可握着纸张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面对困境,沈听的心理素质一向强大,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他打开了这本从陈峰家不翼而飞的日记本。

……

接到沈听电话时,楚淮南正拿着酒杯和睽违已久的友人在阳台上闲聊。

空气里的湿度很高,风吹在脸上都汪着暖暖的湿气,像是要下雨。

楚淮南把酒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里,他接电话时温和的态度和特别放柔的语气都令一旁的友人十分好奇。

“嫂子?”对方无声地冲他做了个口型。

楚淮南藏宝贝似地捂住电话冲他一点头,摆手示意他离得远点儿。

资本家难得见色忘义,受到了驱逐的朋友更好奇了,转身去问同来赴宴的楚淮南堂兄楚秋白。

作为外科医生,楚秋白以前不怎么喝酒,近来却逢局必醉,这会儿早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瘦削的脸颊上布着醉酒的潮红,闻言无不鄙夷地笑起来:“嫂子?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吧,我看这小子像是单相思,离功德圆满还早着呢。”

楚秋白酒品一般,喝完酒后总语出惊人,“我这个弟弟一向众星捧月,身边什么模样的人没有啊!这回算是磕着硬骨头了,要不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他这是现世报。”

“我怎么你了,就不能盼我点好的?”楚淮南打完电话回来,脸色不太好,口气也冲:“你又比我好在哪儿?这么大人了不也是没成家,我至少还有个努力方向,你呢?再埋汰我,以后老太太跟前我也懒得帮你周旋。你自己应付去。”

楚秋白被他喝得一愣,举着半杯酒瞪他。

接下来的宴会横竖是没心思参加了。

沈听突然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走,可无论他怎么问,也没松口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楚淮南只好连哄带骗地安抚,说:“天都黑了,这个点你一个人,我肯定不放心的。”

“好,那我等你二十分钟。”沈听干巴巴地回。

楚淮南不知道他怎么了,但直觉肯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他知道沈听能忍,刚刚那一通电话虽然语气平淡,可声音脆得像碎了的玻璃渣,听得他心惊肉跳。

十几分钟后,效率惊人的资本家就已经回到了房里。

一路上,惯会看眼色的司机把车开得飞快,等红灯的时候只恨车顶上没装副螺旋桨,好当直升飞机用。

离约定的二十分钟,还剩三分又四十秒。

沈听没走,端坐在套房会客室最里端的那张长书桌面前,手里拿着的一叠厚厚的纸,正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像是出于某种隐秘的考量,屋里只开了书桌上的一盏阅读灯。他脸上起伏的轮廓被割开夜色的这点儿昏黄光亮,映衬描摹得格外清晰深邃。

低头看书的青年脸色十分淡然,但眼尖的楚淮南却发现他的嘴唇正微微地发着抖。

快步走了好一段路也不见喘的楚淮南,这个时候连心带肺都跟着对方的嘴唇一起直颤。

他没有说话,连脚步都尽量放轻,像头优雅接近的从容猎豹。

人刚一进门,敏锐的沈听就已经有所察觉,他抬起头见是楚淮南,便又木然地重新垂下眼。

这本日记如同迎面扑来的一条恶犬,用参差的毒牙,撕裂了长久以来他自以为坚定的信念。

这是一场不虞之患。

荣耀的盔甲被割裂了,顶天立地的超人也黯淡了,英雄的面具底下藏着一张鬼怪般萧索,小丑般虚伪的脸。

在这个被巨大阴谋笼罩的局中,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那条恶犬血淋淋地撕咬开了一切,掏出一颗又一颗愿为公义付出全部热情的心,用巨大的嘴巴吞食着名为信仰的热血。

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像被刀削尖的刺。

为众人抱薪者,已冻毙于风雪。

为自由开路者,已困死于荆棘。

“发生了什么事?”楚淮南放柔了声音问。

也没什么,沈听想,只是突然发现,那些他曾相信着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进展呀进展。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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