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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空白了几秒,眼前只有楚淮南笑意湛湛的一张俊脸。脸是好脸,肤色白得像上等的极品羊脂玉,温润晶莹,洁白净透,一双乌黑的眼睛浸透了人间的好风水,就这么淡淡看过来,也是段风姿惊艳的凝望。

只可惜,高挺的鼻梁下两片形状很好的深红嘴唇,却总不说人话。

再好的脸,配上资本家可恶的内里,也实在让人糟心。

沈听一向不畏人言,读书的时候性子就冷。

社会是个大染缸,学校就是个小社会,成绩好的学生们通常也分派别,往往振臂一呼,总有回响。

沈听是他们中唯一没有跟班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和谁的关系都一般。后来考了警校,也只专心管自己。他不是迟钝,更不是不合群,只是觉得没必要。花那么多时间结党钻营,还不如把专业学扎实了。

用当年陈峰的话来说,沈听这个人,有点过于理想主义。就拿当警察这事举例,他既不在乎升职,也不在乎玩命地和犯罪分子做斗争到底能拿多少薪水,他只是和沈止一样,有他的理想罢了。他愿意为公义而战,这和名利无关。

真求名求利,他当年也就不会放着一水名校不读,在陈峰激烈的反对下跑去燕京公大了。

某种程度上,他有他的天真。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直属领导认为,这个俊朗优秀、活力澎湃的年轻人,简直是为打击犯罪而生的。

这世界上,鲜少有人能像沈听一样,面对一切物质与虚名,都能够保持冷静。有时,他的置身事外令他像个无欲无求的得道者。可这样一个对什么都冷淡的人,却唯独对追求公正、打击犯罪有着炽热崇高的热情。

他从在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想在自己认定的路上,一路走到黑。

但楚淮南不一样,他只用了一句“喜欢”,就让抱着臂的沈听,像截被点燃了引火索的炮仗,嗖地炸了起来。

他再次伸手来夺手机,甚至抬起打着石膏的右手来抵楚淮南的胸口。

后者被石膏硌得生疼却不敢挣扎,生怕真弄疼了他,举着手一路被他抵到了客厅的软皮荔枝纹墙上。

“手机拿来!”沈听暴怒。

楚淮南逗猫般地摸他的背:“怎么了?急成这样,我说错啦?”

显然,他还不完全了解沈听。

这个人其实不怎么发脾气,除非是被踩到了痛脚。——他正在为那句“他也喜欢我”而心虚,且尚不自知。

“行啦,逗你的,电话早挂了,放心吧,你喜欢我的事情,他不知道。”

沈听:......

楚淮南托着他打石膏的右手,像托着一片易碎的泡沫,小心翼翼地往下放,“别举起来啊,哎,不该逗你的,是我不好。”

沈听冷着脸拿回手机,确定电话早在几分钟前就掐断了,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你认识严局?”

楚淮南见他吊着石膏干站着,便不动声色地把人往沙发上引:“认识,他是我爷爷以前带过的兵,老爷子在时还常夸他呢。今年过年的时候,他还来家里看过老太太,算起来有日子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通电话。”

拍了拍沙发,示意沈听坐,又把手里的卡片递过去:“这个,是你给我的吗?”

卡片上赫然写着『楚振生、黑警』。沈听皱着眉看了一眼,而后摇头:“哪儿来的?”

楚淮南有些吃惊,“上次在悦淮电梯里遇到你以后,回去在外套口袋里的发现的,我还以为是你放的。”

“就因为这个,所以一直以来,你宁愿自己查,也不肯报警?”

楚淮南点了点头。

沈听又问:“为什么要插手李宋元的案子?”

“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出一堆有关我父母的谣言。”

“难道不是因为两起命案发生的地点,都在你们远南的步行街?”

“李宋元的案子,无论是发生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和十五年前的那起杀人案有相似之处,且案子一发生就有人在网上造谣我父母和你父亲的关系,所以我插手查这个,也不奇怪吧?”

沈听没有直接回答,盯着他的眼睛黑而亮:“楚振生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他是我堂伯。”楚淮南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这是个很轻松的姿势,他并不打算绕开话题或者撒谎,诚实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对他抱着某种怀疑。我刚刚也和你们严局说了,我想要加入你目前参与的行动——”

“我不同意。”

楚淮南虽然长了张春风化雨的脸,但身边熟知他脾性的人,却都晓得他不是尊表里如一、好惹的菩萨。因而但凡他说话时,很少有谁敢插嘴。此刻,被沈听骤然打断,却没有一点儿不豫,微微抬了点下巴,示意让他先说。

沈听说:“虽然这个纸条不是我给你的。但楚振生确实涉嫌犯罪,于情于理你都应该避嫌。况且,你自己的嫌疑也还没洗干净呢。”

“我有什么嫌疑?”

“我回江沪到现在,你算算我们偶遇了多少回,你觉得那些都是偶然吗?李广强、李宋元案都发生在你们远南投建的步行街,被害者都是警察,这也是偶然吗?还有——”沈听往后微微一靠,端是副审问的样子:“真要说起来,江麦云住的那个小区,也是你们远南的产业。除了江诗茵以外,我们还在他的花园里,找到了不下三具未成年人的骸骨。你为警方提供巨额奖金,积极地参与江麦云的抓捕工作,这也都是偶然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没什么需要再藏的。

楚淮南不吭声,沈听便表情肃然地继续问:“那个贝隆是制毒贩毒的老油子,楚振生在你们远南管着原料采购,又和他走的这么近,你猜贝隆制造毒品的那些原料,是从哪儿来的?”

楚振生是楚振生,我是我。楚淮南很想冲他吼一声,但到底忍住了,好修养地没发脾气。

沈听不知道他在忍耐,又问:“天底下这么多人,那个whisper为什么偏偏就只把消息发给你?”

这简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疑罪从有推论了。

楚淮南心里也明白,沈听只不过是在说他自己的疑问,要是真怀疑他,肯定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沙发上和他讨论。

但任何普通人被心上人莫名其妙地问了一连串问题,且对方的口吻还生硬得近似指责,大概都会气炸。

可楚淮南显然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他脾气一般,却在关键时刻很能忍委屈,此刻也生生忍住了,既没大呼小叫,也没横眉冷对,冷静而理智地说:“我知道你怀疑楚振生涉毒。但也希望你了解,那种沾血的小钱,我看不上。”

他确实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自从纪江宁因为毒品间接引发的事故去世后,这么多年来,远南对江沪市本地禁毒工作的支持,有目共睹。

沈听盯着他的眼睛,对方毫不闪躲的直视眼神,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针对其他问题,楚淮南也没有逃避:“听你的意思,我受怀疑,是因为所有案件都似乎和远南的产业有关。你怀疑我,是因为案件发生在我的产业里,因为我给警方打击犯罪提供了资金帮助,因为whisper找我买回了被拐卖的儿童?所以,我的罪名是什么?太有钱?”

沈听被他问得一噎。楚淮南温和地笑笑,良善得像一只疏懒的大型猫科动物:“我和你频繁的偶遇,我也觉得诧异。但这个和案子没关系,和你的任务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他柔软的语气,倒像把扎进七寸的尖刀,沈听动作幅度略大地往后退了退,这是警惕的动作。

楚淮南有点伤心。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是不相信他。

但若是常清在场,一定会反驳楚淮南的想法。

沈听并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在拼命地提醒自己不能就这么相信他。

作为优秀的卧底,他在行动中从不相信任何人。

对包括搭档在内所有人,都永远保持着半明半昧、半信半疑的警惕。这种顽固得不近人情的怀疑精神,在关键时刻曾救过他的命。

但楚淮南和别人都不一样。

沈听直觉他是个危险人物。危险到可以打破他坚守的原则,成为他除自己以外,想要尝试去信任的另外一个人。

这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沈听犹豫了。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让你的同事去调查一下。我们的几次遇见,都是在我早就有约的情况下。”楚淮南说。

不用他讲,沈听早就查过。听他这么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楚淮南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块捂不化的冰。他觉得有点儿透不过来气,伸手解了衬衣最上头的两颗纽扣,还没来得及心酸,沈听突然说:“别脱衣服,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沈听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宋诗死了吗?”他慢悠悠地给认为自己已经被判了“斩立决”的资本家发了道赦令:“去医院看看宋诗,你要参加任务就陪我一起,算实习。”

那两颗纽扣解得很及时,资本家顿时一点儿都不觉得气闷了。谁说这是块捂不化的冰来着?明明就是块甜度怡人的糖。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耳朵默默心动而不自知的一天。资本家gog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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