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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让朱棣有些不满的是,如今议会大楼因为要尽可能多地设计座位,并且每排座位前面还有长桌,所以没有了跪拜的地方。
也就是说,凡是在这里召开会议,商议国家大事,不管职位高低,都不再跪拜。
如此看来,这里只能作为廷议的地方,遇到庆典之类的朝会,还是要放在奉天殿才好。
这也正是朱瞻基的目的,要将朝堂各位大臣头发胡子一把抓的现象纠正过来,首先就是要改变官员们的议事环境。
当工作环境被隔开了,所有人习惯了各司其职,就不会再有一个刑部官员,对兵部事务也能随便置喙的做法了。
当然,这也会造成一个后果,那就是议长的权力大增,虽然没有丞相之名,但是也有了丞相的权力。
只不过,朱棣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些。
他对议会大楼满意,除了能居高临下地看清每个大臣,还因为这个龙椅,要比奉天殿的那个金丝楠木龙椅坐的舒服的多。
在享受方面,朱瞻基比任何人都讲究,议会大楼里面的所有座位,都是按照真皮沙发那样的设计。
而他所坐的龙椅,以檀木为架,九龙盘踞,上面和背后包裹弹簧,棕蓬,再塞入棉花,外面绷上明黄九龙丝绸。
椅背高达两米,能并肩坐入两人,一个人坐在里面,能当床睡。
这样的龙椅,朱棣坐进来,就感觉份外舒服。
他看了看搬来一个锦凳,坐在自己斜前方的朱瞻基,心中又犹豫了起来。
如今繁杂事务有这个孙子费心,自己可以偷懒一番,这个皇位,又让他舍不得了。
从这两年的变化也能看出,自己这个孙子虽然勤政,但是也是一个享受派。
他现在把朝廷议事改的面目全非,抓大放小,实际上还是为了偷懒。
不过,朱棣也不担心,因为现在虽然他把许多事务都放给了大臣们,但是同时限制了各位大臣对其他事务插手的资格,绝对不会出现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出来。
如今的蹇义虽然身为议长,看似权力大增,但是没有执行权,根本干涉不了其他各部的事务。
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朱棣打开了今日的议事手册。
这也是朱瞻基弄出来的新花样,每次大朝会,必须要各部先把需要议的事提交上来,然后按照程序执行。
蹇义这个议长,负责的就是控制议事纪律和进程。
所有人要奏事,都必须按照程序来,这也减少了在朝堂上扯皮的过程,加快了议事进程。
看到面前这个小册子,朱棣就知道了今日朝堂要讨论那些事务,什么人会上台发言,会讨论哪些事。
而他只需要看到这个小册子,心里就对许多事务已经有了判断。
但凡群臣讨论的结果符合他的想法,就可以通过,而不符合他想法的,就能打回重议。
这不仅可以节省许多时间,更让他能对朝廷事务有最直观的认识。
只要不是一个庸才,今后当皇帝,就不会随随便便被大臣蒙蔽。
这里面唯一不好的一点是都察院想要弹劾哪位官员,就不可能一开始瞒着众人。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确凿的证据,靠风闻奏事就随便弹劾官员的事会出现的少的多。
朱棣心里也在奇怪,朱瞻基一直在强调要提升都察院的地位,为何现在反而限制了他们的权力呢?
特别是六科,他们本来就是一个监督机构,靠的就是风闻奏事立足。
如今他们等于是被绑住了手脚,以他们的级别,如果没有圣裁,他们根本没有权力调查六部可能的贪腐现象。
想到这里,他敲了敲面前的木桌。
可不曾想,这个木桌的前面就是扩音的铜管,这个铜管从四层一直通到二层主席台下面的扩音装置上。
经过铜管的扩音,他敲桌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议会大楼。
主席台上,乌兹别克族的代表,刚递交了国书,准备向朱棣跪拜。
听到巨响,忍不住愣在了那里。
主持会议的蹇义扬起了头,向着朱棣抱拳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瞻基也回头看了看朱棣,见他面色诧异,知道朱棣可能是习惯性动作,却不防被所有人听到了。
朱棣闹了个笑话,不过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面对这种情况,他游刃有余地说道:“乌兹别克族在面对帖木儿国的战斗中,表现英武,今特例嘉赏马刀五千。”
应天府的特种钢厂专门研究的就是各种合金钢,如今虽然火枪已经成为了大明的主要武器,但是长刀,匕首这些冷兵器并没有被淘汰。
大明如今出产的特种钢刀远超各国钢刀,大名鼎鼎的大马士革钢刀,在大明钢刀面前也相形见绌。
而且他们的制作麻烦,造价高昂,根本不可能装备全军。
听到朱棣的话,蹇义又开口问道:“宋尚书,五千马刀,工部什么时候能够供应?”
大小九卿在主席台上都有位置,宋礼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来到扬声器前面说道:“安国公上月订了一批马刀,如今还未起运,可以先转给乌兹别克人。”
这个时候,乌兹别克人的代表王叔木和温跪了下来,先向着朱棣磕了三个头,然后举起了右手。
这是议事法则里面代表想要发言的请求,蹇义点了点头道:“卿可到台前发言。”
木和温被鸿胪寺的官员教导了规矩,他走到台前的扩音器前,向准备离开的宋礼抱拳行礼,才面向朱棣说道:“陛下,外臣能否换一个要求?”
朱棣坐直了身体,说道:“且说来听听。”
木和温道:“我乌兹别克人原本四海为家,逐水草而生。在上国的帮助下,如今我族大量种植棉花,并且收获惊人。可我族只会人力纺织,还请陛下授我水力驱动之术,对我族来说,水力纺织之术,远比五千马刀更有用。”
朱棣闻言哈哈笑道:“此事太孙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这等小事就不要来烦扰朕了。不过,为了褒奖你等,这事我就允了。”
除了第一天晚上,朱棣太过劳累,好好睡了一夜。此后的几天,他在忙碌之余,一直在跟朱瞻基谈心。
爷孙两人就大明的政治,经济,外交,军事,内务,航海等等,都进行了广泛的沟通,所以朱棣很清楚朱瞻基对西北各族的态度。
西北各族距离大明遥远,只是转运棉花,让他们赚取微薄利润,这件事不能长久。
大明想要把他们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除了武力威慑,必须要给他们更大的甜头。
将水力纺织技术传授给他们,是计划的下一步,哪怕就是木和温不提,朱瞻基也会逐渐实施。
只有让他们像鞑靼,瓦剌两族一样,完全依靠大明生存。大明从军事,经济两个方面全面控制住他们,这种统治才可能稳定。
木和温听到朱棣这样说,连忙又跪拜了下去,表示感谢。而在第一层的下面,乌兹别克人的代表,也纷纷向朱棣鞠躬行礼。
朱棣最享受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权力在握的满足感,也是他现在犹豫,不想退位的主要原因。
习惯了手握大权,一时之间让他放弃,任谁也有些舍不得。
会议在蹇义的主持下继续进行,后面的那些国家看到乌兹别克人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一个个也想将各种赏赐换成水力纺织技术。
甚至还有柯枝,榜葛刺等国,想要得到火车的生产技术。
这一点朱瞻基当然不会同意,现在公开水力纺织技术,已经足够了。
何况,他们那些小国,连铁都融化不了,根本不可能生产出火车。
这可是整个工业的升级,而不仅仅是一项技术。
提升不了炉温,就不能融化钢铁,不能融化钢铁,就不可能铸造铁具。何况还涉及到了汽缸,活塞的合金制造。
这可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容易。
只要炼钢技术他们突破不了,大明就不会担心他们能追上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一直到十九世纪,才真正解决了炼钢技术的炉温提升,那是四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大明技术改进带来的蝴蝶效应不可能让这个时代依旧遵循原本的历史,但是最少几十年内,钢铁熔炼技术要尽可能地保密。
等到大明占据了世界上大部分土地,形成了绝对优势,那个时候,就是让他们获得炼钢技术,他们也要有钢铁来源才行啊!
朱棣原本还很享受这种尊崇,但是很快就被各国无休止的要求弄的烦躁了起来。
到了后面,他缩在龙椅里闭目养神,根本不去管下面发生什么事,一切让朱瞻基回复。
将所有外国使节接见完毕,他们退场,才又开始进行内部事务的议事。
这半个多月,本来就没有多少大事,朱棣回国算是最大的一件事了。
那些程序性的事务,不仅朱棣,就连朱瞻基也没有太大兴趣。
他心里还在想着蓝烟主持的青霉素提纯,到底成功了没有。这几日一直都跟朱棣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件事。
青霉素的研究,在这个时代难就难在提纯。甜瓜的生长是有季节性的,每年只能研究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后来制作出来了菌种,但是到了提纯这一步,即便是蓝烟,也没有捷径可走。
已经研究三年了,提纯依旧没有大的突破。如今青霉素的产量从每立方厘米2单位提高到了40单位。
但是因为缺乏冷却技术,得不到纯度较高的青霉素菌。
靠常温提纯出来的青霉素,与其说是救命良药,不如说是毒药。
临近午时,也到了议事的最后阶段,锦衣卫奏报的一件事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就在今天早上,朱瞻基才知道,朱瞻埈孝期行房,导致其妻范氏怀孕。
这件事在后世不算什么,朱高炽都死了一年多了,连结婚都可以,更别说同房。
但是这个时代,却是大不孝。
这件事其实是一件小事,本不该拿到朝堂上来议论。但是谁让朱棣现在回来了,谁又让朱瞻埈不是朱瞻基的同母胞弟呢!
也就是说,这件事背后的含义,远远超过了事件本身。
朱瞻基的心里其实对杨章德有些恼火的,他实在有些无事生非。竟然敢不跟自己商议,就把这件事捅出来,让自己有些被动。
但是他也也知道,杨章德这是代替自己出手,想用这件事来测试一下朱棣的心态。
即便是多此一举,朱瞻基却也不能太过责备杨章德。
杨章德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已经三年,他虽然没有当初的纪纲跋扈,但是心狠手辣无过之而不及。
他是朱瞻基忠犬,也在朝堂建立了一帮势力。他们生怕朱棣回来,会让他们这太孙系的势力受挫,想要试探一下朱棣。
而这个时候,朱瞻埈闹出的这件事,就是一个很好的着手点。
朱瞻基也不怕瞒不过朱棣,以朱棣的手段,看穿这一点是轻而易举的。
关键在于朱棣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这种态度,会直接影响到今后朝堂的局势。
趁着议事的间隙,朱棣对着朱瞻基招了招手,朱瞻基起身,李亮连忙将他的锦凳搬到了朱棣的龙椅左侧,让朱瞻基坐下。
朱棣靠在龙椅里面,还将他备受风湿折磨的双腿盘了起来,像个寻常老翁一般,轻声说道:“纵观如今的议事程序,的确做到了你三年前说的那样,如今朝堂上面少了无谓的纷争和指责,更有效率。但……将所有事务摊开来议,让都察院,六科还如何风闻奏事?”
朱瞻基本来一直等待朱棣的责问,却没有想到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朱瞻埈的事,却问起了议事程序。
以前的时候,都察院和六科这样的机构,可以仅凭风言风语就弹劾一个大臣。
而这个大臣不管有没有做过这件事,都必须做出解释,解释不过,就等着丢官。
这种有罪推断在后世基本已经灭绝,在法律逐渐健全以后,基本都是无罪推断。必须要调查机构提供证据,而不是让人自证清白。
这样的弹劾步骤,让一些所谓的清流,嘴炮,在后来越来越猖狂,还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
以后世的东林党为例,他们虽然屡有成员身居高位,但是更多人还是把持着言路。
他们把这些职位当做清贵之职,什么是清贵?就是既不用做事,还能无所顾虑地随意说别人做的不好。
你要让他出谋划策,让他出来做事,他还不屑。
这种自己不做事,还见不得别人做事,不管做对做错,都逃不过他们批判的嘴炮,今后还成为光荣。
这就跟后世网上的键盘侠们差不多,只不过这个时代,他们靠这个本事能当官,还能当大官。
朱瞻基是最见不得这些人的,虽然现在还是明初,还没有那么多嘴炮,但是他已经决定改革这方面。
他第一步做的就是在刑部,都察院,六科,锦衣卫之间建立以他联络系统。
不管是都察院,六科,如果察觉哪个大臣有贪腐,舞弊,违法行为,必须要先调查。调查由刑部或者锦衣卫秘密进行,有了证据,才能拿到朝堂上来说。
如果不先调查,就直接拿到朝堂上说,如果查无实证,谁弹劾,谁同罪略减一等。
也就是说,你弹劾对方杀人,如果对方没有杀人,那你就以误杀来判罪。如果你弹劾对方贪腐,对方没有贪腐,你要以贪腐来论罪。
这的确让许多人不敢在乱说话,但是因为在下面的程序逐渐完善,基本上拿到朝堂上来说的案子,都是有证据的。
这当然会让一部分人逍遥法外,但是最起码,锻炼了执法机构的查案能力,保证了公正性。
最主要的是,那些靠嘴炮生存的无能之辈,没有了生存土壤。
朱瞻基笑道:“孙儿虽然在朝堂上面禁绝风闻奏事,却加大了对刑部,锦衣卫查案的经费,并且在各部之间建立了一套公正的查案程序。有漏网之鱼不怕,怕的是言路大开,坏了朝堂的风气。”
主席台上,礼部尚书吕震正在正义凌然地痛斥朱瞻埈的无德,认为要严惩朱瞻埈,才能弘扬仁孝之风。
不过朱棣和朱瞻基都没有在意他的话,总之就是老一套。
如何处置朱瞻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朱棣的态度。
朱棣这个时候笑了起来,问道:“你认为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
朱瞻基有些摸不清朱棣的心里怎么想的,回道:“一切听凭皇爷爷的意思。”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你啊,是干的太好了,所以现在被架在这里,下不来了吧!”
朱瞻基想要起身告罪,却被朱棣按住了手臂。“有些话,我本来想要晚点再说,但是现在看来,我要是不早点说清楚,这朝廷就会乱起来。”
朱棣一直身处宫廷漩涡,对许多事,远比朱瞻基看的更加清楚。
这倒不是说朱瞻基愚笨,只是他受后世的影响太大,更注重势,而不是谋。在他看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朱棣出征,让朱瞻基监国。这一走三年,而朱瞻基在这三年间,已经将大部分文武大臣都收服。
现在朱棣回来了,朝中文武大臣都已经习惯了跟朱瞻基议事的节奏,突然之间又要变回来,难免会有一些不习惯。
更重要的是,如今这些大臣们,总不能朝三暮四,再转回头又当朱瞻基不存在,拜伏在朱棣脚下吧!
因为朱棣六十二岁,还能有几年好活?现在弃朱瞻基而就朱棣,当时候不怕朱瞻基秋后算账吗?
朱棣西征回来,这几日一直比较新奇,但是新奇,也代表这个朝廷不再是他熟悉的朝廷了。
看到那些大臣现在都臣服于自己的孙子,他们之间的默契比自己更多,朱棣的心里有欣慰,也有失落。
他不行脱离权力的中心,就在方才,也因为那些使节的跪拜显得格外满足。
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反而成为了不稳定因素。
那些大臣们不知道该听谁的,那些武将们不知道该听谁的,这是很大的问题。
朱棣也相信,今日锦衣卫针对朱瞻埈,并不是朱瞻基的意思,这是朝廷大臣们自己的选择。
但是如果继续这样糊弄下去,只会让人心动荡不安。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去说,按照你自己的意思来处理。然后,朕才有话说。”
说完,他伸手将朱瞻基拉上了龙椅,自己站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护栏的前方,俯视着全场的文武大臣们。
朱瞻基坐上龙椅,面向全场沉声说道:“孤身为监国太孙,身负社稷大任,故此脱离丧服制度,只以大明律,服丧四十九日。瞻埈身为孤之弟,年纪轻轻,新婚燕尔,又有孤这个不称职的长兄为样,故此,不该尽责于他。”
朱瞻埈和朱瞻墉他们这一批弟弟是永乐十八年秋,秋闱之后成婚。身为皇室的第三代,朱棣没有发话,也不能封爵,他们仍然只能作为闲人生活在宫里。
成婚半年,朱高炽去世,他们就不能与妻子同房。这对年轻人来说,是很难忍受的。
朱瞻基又道:“瞻埈此事,非国事,当以宗法规矩惩处,此事今后休再提议。”
场内一阵吸气声,现在所有大臣都有些搞不清楚朱瞻基的态度,朱瞻基不让再提,可是此事已经掀开了盖子,又该如何平息呢?
众人看着站在栏杆旁边,虎视眈眈的朱棣,没有人敢随便议论,想要看看朱棣是什么态度。
朱棣对朱瞻基这样的处理是不太满意的,不过他也知道朱瞻基的难为,他总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向着他的大臣都痛斥一番。
他一摆衣袖,凑到扩音器的铜管旁边,大声道:“朕叱咤四海,扬威八荒,岂会因蝇营狗苟之事与爱孙相争!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朕也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朕今日只有一句话想要说:待秋冬之际,寻一黄道吉日,朕要禅位太孙!”
此语一出,登时全场哗然,就连朱瞻基也愣在了那里。
而主席台上,面前有空地的大小九卿,已经全部出列,跪倒在了主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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