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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小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一缕晨光映入她的眼睛。

她发现自己躺在海边,空气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的记忆停留在瑶台花会开幕一周前。她在去排练节目的路上失去了意识;对方境界高出她太多,她只感受到了一点淡淡的妖气,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妹……小川!你终于醒了!”

视野渐渐清晰,柯十二的脸也清晰起来。他焦急地望着她,微黑的皮肤上,翻卷的疤痕被阳光映得发白。

佘小川一个激灵,忙推开他站起来:“我怎么……”

她看见了四周的情形。

前方的海滩一片破碎,地上满是打斗后留下的剑痕;周围有很多跟她差不多的人,都还昏迷着,被家人围住,又有修士走来走去,安抚民众情绪、照料昏迷之人的状况。

朝阳的光辉里,还有几个人站在海边。是谢师叔、卫师叔他们,还有掌门他们也在。

虽然佘小川并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阳光、海风和激烈争斗后的痕迹,让她明白……事情已经结束了。

她喊了一声:“谢师叔!”

柯十二被她冷落在身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佘小川听见了,但她头脑里很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状况。

被她呼唤的人回过头。

她头上的簪子歪了,身上的法袍破损了,还带着血迹。可她逆光笑起来,模糊的笑脸依旧温暖如阳光。

“小川醒了?太好了。”

佘小川望着她。

谢师叔正蹲下/身,看着一个人。那是个瘫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有低微的修为,还有保养得宜的、称得上俊美的容颜。

他浑身狼狈,气息微弱,手里却牢牢抱着一段焦黑的枯骨不放。

佘小川看出来,他快死了,而且神智也已经不清。

谢师叔从脸上揭下了一个什么东西。佘小川眨眨眼,认出来了:蜃精的面具。她曾听溯流光告诉过她,说南海有万年蜃精,制作的面具拥有神奇的功能,可以随心改变佩戴者的容貌。

谢师叔刚才变成谁了么?

“哎。”她说了一声。

抱着枯骨的男人抬起头,身体微微一震。

他的喉咙里忽地发出沙哑含糊的声音:“湘君……湘……”

湘君是谁?同谢师叔长得很像么?

佘小川看见,她那豁朗美丽的谢师叔微微一笑,显出一种故意伪装的温柔雅致。她对那个男人说:“你要知道,像你这样自私自利、谋害别人的蠢货,我是绝不会再多看你一眼的。”

“就算你死了,也该去下地狱,绝不会再见到我。”

垂死的男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悲鸣。

“湘君,若有来世……”

“没有来世。即便有,我们也会形同陌路。”

佘小川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具体身份,也不懂谢师叔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但她看出了男人的绝望和痛苦。

他本来就已接近死亡,而谢师叔的话……则让他在临死前也不得安宁。

有点残忍。但是,谢师叔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来世……

佘小川垂下头。

有一杯蜜露被一只苍白的手握着,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有点愕然地抬头,看见了一张久违的脸。

荀自在站在她身边,手拿蜜露,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睛。还是那副文弱、没精打采的书生模样。

“那就是劫掠你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想杀了你们,搞什么血祭来复活死人……谢师妹气极了。”荀自在笑了笑,“但世上从来没有复活的方法,只有灵魂转世的方法。然而一旦转世,那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了,和前世没有关系。”

佘小川唇角微微一动。

她凝视着荀自在,目光又慢慢移向一边的柯十二。

“转世了……就是另一个人了吗?”

这师兄弟二人齐齐点头,生怕点头慢了会给她造成什么负担一样。

佘小川定定地看着他们。在他们越来越不自在的表情里,她突然笑起来。

“嗯,我是佘小川!”她笑得眯起眼睛,轻快又肯定,“我最喜欢谢师叔!”

那两人又齐齐表情一僵。

“谁都知道你最喜欢谢师妹了……”

佘小川嘿嘿几声,拔腿往前面跑过去。她的谢师叔在那里,还有其他朋友也在那里。

跑了几步,她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

“但是,我也是柯流霜。”

“……什么?”

海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温柔的凉爽。她看见天空泛蓝,想必今天也有万里无云的长天。

从始至终,她都生活在这片蓝天下。

“我不是转世。”她更笑起来,笑得隐有泪意,“是溯长老救了我的魂魄。当时他正在一旁,最后一条七彩羽蛇刚刚立时,肉身还有生机,他就将我的灵魂放进去了。”

“我不知道溯长老有什么目的,可是……我不是转世。”

“但就算不是转世,我也已经和过去不一样。”

她回过身。

“我不恨任何一个人,不怪任何一个人,但今后——我也不会靠谁保护。阿兄也好,荀师兄也好,你们都要记得,我是和你们一样独立的修士。我要更努力修炼,有朝一日……我也会变得很强大!”

她继续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跑去。

“谢师叔——!”

她扑到女修的怀中。

一缕灵气从她身上泛出。就在朝阳与海风中,在她的大叫和笑声中,佘小川突破到了无我境后阶,也惊掉了周围许多修士的下巴。

也惊呆了这愣愣的师兄弟二人。

良久,荀自在闷声一笑。

“柯师弟,我忽然觉得……也许谢师妹是对的。”

自从知道真相就没个好脸的柯十二,只看着自己的妹妹,板着脸:“荀师兄此言何意?”

“也许一开始就该告诉她。”荀自在认真地说,“如果当年我就告诉她真相,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这一切。”

“任何人……想要担负起其他人的生命,并以此为借口而蒙蔽她,那就要做好失去她的准备。”

柯十二仍旧板着脸:“是吗。”

“无知是最大的祸端。”荀自在伸了个懒腰,语重心长,“年轻人,要多读书啊。”

柯十二冷冷一笑,讥讽道:“读得不仅赔上心上人,还把自己的前途一起赔上去吗?”

“呃,一切都是意外……”

他们看向海边。

那孩子搂着谢师妹不放,笑得灿烂明媚,眼睛里有朝气蓬勃的光芒。

情不自禁,两人同时微笑起来。

“其实前世不前世……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你关心的那个人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对了,天堑封印崩溃,要和魔族打仗了吧?”柯十二犹豫了一下,“那小川……”

“谁知道她会如何。”荀自在摇摇头,“我们能做的,也就是上战场杀敌,尽量别让他们这些小家伙遇到危险。”

扶风城剩下的事自然有人收尾。

不过瞬息,谢蕴昭等人就已经回到辰极岛。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急匆匆去找冲虚真君。

老祖宗隔了万里出手,又是对上道君,不知道真身损伤如何。

“真君,冲虚真君……!”

谢蕴昭根本没费力气就找到了真君。

因为老人家正蹲在微梦洞府的田地里,仔细研究番茄的长势。

须发雪白、老神仙模样的真君,目光炯炯地看过来:“不是冲虚,是欧阳锋!”

谢蕴昭:……

掌门跟在后面,一脸病歪歪的模样,却还要似笑非笑:“老怪物没死?未免有些遗憾。”

两个在世间度过无数年岁的大能,就在微梦洞府的田地里斗起嘴来。

谢蕴昭盯了半天,问:“真君,您真的没事?”

“心血有些损耗,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真君摆摆手,却是慢慢走到一边,舒舒服服地坐在了躺椅上,像个凡间高寿的老寿星。他笑眯眯地调侃自己:“老喽,要多晒太阳喽。”

仔细看去,真君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红润旺盛的生机消退,更多皱纹盘踞在他皮肤上,其中隐隐带着灰败的死气。

掌门看他这样,也是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之前装疯卖傻,并不是真的装疯卖傻,而是将本体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受到道君的禁锢,另一部分勉强得了自由。老怪物,你这是找死,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就要归西了。”

“归西就归西,老夫活够了。”真君不以为意,还笑呵呵地对鸭子和狗招招手,“老夫不是老怪物,是欧阳锋!”

“连道君赐予的名字都舍弃了么……”

掌门低头片刻,自嘲一笑:“也是,我不是更早就舍弃了那个名字么。”

他再次摇摇头,这才看向谢蕴昭。不仅是她,还有她身边的卫枕流,还有他自己的师弟、师妹。

他说:“我知道你们此刻必定头绪纷乱,我会一一告诉你们真相。你们想从哪里听起?”

谢蕴昭还在思索,没想到师兄已然跨前一步。

白衣剑修对掌门行了一礼。他尚未来得及整理衣冠,衣袖上还带着战火与鲜血的痕迹;当他再度抬头,神情变得异常沉静。

“龙君记忆我已了解,于我而言,再无疑惑。”卫枕流平静道,“倒是我有二事要提出。”

“其一,此前我对掌门师叔有一些芥蒂与误会,还要向师叔说一声抱歉。”

“其二,我明白掌门师叔担忧何事。”

他说:“我会前往十万大山,埋伏魔族之中,为人类赢得这一战。”

掌门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你这是……”

“师兄!”

谢蕴昭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魔族?埋伏?师兄难道还要重复去那片永夜山脉当细作的生活?

卫枕流对她安抚一笑,微微摇头:“我并非心血来潮。”

“魔族对人类充满仇恨,又因修炼方式不同,势必要争夺天下。届时生灵涂炭,大量凡人与修仙者都将沦为魔族的奴隶。”

“况且……”

他顿了顿:“这也是为了彻底了解道君。既然他的第三尸是魔族,我势必要将其彻底斩杀。”

谢蕴昭有点没回过神。

师兄曾告诉她,他经历了漫长的九世轮回,而今已经不想再管那些恩怨。他当时虽然眉眼带笑,眼里却有沉沉死气和无趣之意,显然是真的对世间生命再无关心。

然而……

现在她面前的师兄,似乎哪里都没变,可眼神里好像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光。

那是人在下定决心追求自己的目标时,才会出现的信念之光,赋予人昂然的生命力。

相比之下,过去的师兄好像只是一尊优美却冰冷的雕像,只有和她在一起时会变得温暖。

剑修瞧着她,目光温柔。

“发什么呆?还没明白么?”他伸手在她头上一敲,“唯有生死与时间不可追溯。所以,根本没有真正的轮回。我并未真正度过九世。”

谢蕴昭:……!

他被逗得更乐,笑容也更盛了一些。

“好了,枕流,你别逗小友了。何止小友听糊涂了,冯道友与燕道友也听糊涂了。”边上真君看不过去了,无奈地挥挥衣袖,“也就我和老王明白些。”

掌门嘴角一抽:“叫谁老王!”

他年轻着呢!

真君笑眯眯,不理他。

他只抬起手,指指卫枕流:“时间,轮回。”

又指指谢蕴昭:“空间,穿越。”

谢蕴昭:……!!

她愣愣地看着几人——无论真君、掌门,还是师兄,都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要不是她家师父还一脸震惊,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个智障。原来轮回和穿越是这么好看穿的事情么?

最近越来越安静的系统,现在也更加安静,一点没有出现为她解惑的意思。

她困惑道:“究竟怎么回事?真君,师兄,你们别绕圈子,都告诉我好了。”

真君点点头:“一切的源头……其实都与道君堕魔有关。”

……

冲虚是道君的法剑剑灵。

但在他成为剑灵之前,是一名人类修士。他认识灵蕴的时候,也还是人类。

后来他意外陨落,是道君救了他,让他自己选择是转世还是留下。

冲虚选择留下,接受“冲虚”这个道号,成为道君的剑灵。原因很简单,他不想死。

在冲虚眼中,道君淡漠又慈悲,一心奉行天道,是真正心怀天下的大修士。

十万年前,当时还是个年轻人的冲虚曾希望灵蕴和道君在一起;他就是那个鼓励灵蕴追求道君的人。因为他总觉得,虽然道君看着无欲无求,其实他也还是需要有人与他并肩同行的。

但面对灵蕴的热情,道君没有任何表示。

后来灵蕴放弃了,道君也没有别的反应。

冲虚就以为自己真的是误会了。

直到某一天,灵蕴匆匆来到须弥山顶,向道君求援,央求他寻找龙君的下落。

道君问灵蕴:“你果真心悦他?”

对这句话,灵蕴并未多想,但作为剑灵,冲虚却第一时间发现了道君的心情波动。

道君似乎很震惊。

也很困惑。

但是,道君毕竟是道君。他并未受这点情绪的影响,而仍旧按照原来的设想,告诉灵蕴她的真实身份,引导她面临最后的选择。

冲虚是灵蕴的至交好友。他当时以为道君叫灵蕴去死,一时愤怒又慌张,却被道君压着,只能“嗡嗡”地响。

道君没有理他。

那位须弥山之主、世间最后一位真仙,坐在山顶的梨花树下,肩上落着雪白的梨花花瓣,手中的书册第一次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当灵蕴要离开时,道君叫住了她。

他告诉灵蕴,当她前往佛国功德金莲池时,记得用斗灯许愿。

许愿?许什么愿?难道还能让灵蕴复活?无论是灵蕴还是冲虚,都知道这不可能。

道君也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让灵蕴在死前许愿,回到须弥山顶。

这着实是个有点古怪的要求。

灵蕴当时心如死灰,也没有多问,潦草地点头应了。

冲虚怀疑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可道君没看出来。他以为灵蕴答应了就是会做到,于是放心地让灵蕴离开了。

道君是天下修士的楷模,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天道、更明了世界运转的规则。他说一句话,别人会努力揣测、反复思考;久而久之,他早已忘却了人心,更忘了如何完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冲虚也是后来才明白,道君为什么让灵蕴许愿回到须弥山顶的。

亡者不能复活,但灵魂却可以选择转世或留下。

须弥山顶有一棵四季花开的梨树,陪伴道君左右数万年,日夜聆听道法,近来清气涌动,已有化形征兆。

道君真正想说的,是让灵蕴的魂魄进入梨树,化为梨花精灵。如此她能摆脱与佛国的纠缠,可以继续作为“灵蕴”而活下去。

也正因如此,最后道君下手时并未留情。

那个时候,当他从须弥山顶挥出一剑,直射西方佛国灵蕴的眉心时,还以为她已经许下心愿,即将回到他身边。

冲虚听说这件事时,灵蕴已经死了。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世间,化为阴灵,等待转世,再也不能回到须弥山顶。

而她临死前许下的愿望,却并非回到须弥山顶,而是来世与龙君在一起。

冲虚一直记得那一幕。

当道君看见了倾颓的佛国中发生了何事时,他站在须弥山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第一次看见道君流露那样的神情——不,他曾以为道君早已舍弃了人类的情感,将自己修炼成了天道本身。

那也是冲虚第一次发现,也许道君对灵蕴并非全然无情。否则,以他不夺天时、不扰生灵的理念,如何会想到让灵蕴夺了梨树化形的机缘而活下去?

这一树梨花后来终究化形,名为“梨华”,后来转世成了今天的北斗掌门王伯章。

冲虚心情复杂。

道君在须弥山顶站了很久。

然后他坐下,重新拿起书,表情回归淡漠。

“生死不可逆,时间不可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久后,龙君找上门来。

他认定道君故意算计灵蕴,害死了她。龙君性格本就偏执,对灵蕴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令他一夕之间恶念缠身,化身为魔。

更何况,龙君与佛国菩萨的争执,本就是佛道相争下的一步棋。但这究竟是佛祖安排的,还是道君安排的,冲虚也不知道。

那场战斗持续了足足一年。

最后龙君受伤败退。

不久后,心魔也找上门来。

所谓心魔,是佛门修士陨落后产生的恶念;这些高僧生前修炼善念、压抑恶念,但死亡的怨恨常常会将他们积累的恶念全部引出,化为扰乱世间的心魔。

来找道君的这一缕心魔,则是佛祖所化,不可谓不强大。

冲虚虽是神剑,却也拿心魔没有办法。

心魔没有攻击力,只是不断蛊惑人心。它反复嘲笑道君,说是他杀死了灵蕴。

它还反复说:“你分明早已对她动情。”

道君没有回答。

他仍旧站在须弥山顶,望着无尽长天。

心魔聒噪不停,但道君的神情依旧淡漠,没有丝毫动容。

到最后,冲虚都觉得心魔可怜了:真是白费功夫,你对天道唠唠叨叨有用吗?道君就是天道啊。

天道——道君,就那么看着天空,看了七天七夜。

从旭日东升到星光漫天,之后又是重复的一天。

正当冲虚怀念起人类可以打哈欠这件事时,他忽然听见……道君叹息了一声。

那位被视作天道化身、守护世界十数万年的真仙,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轻轻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的思维化为幻影,投映在天空上——那是一朵摇曳的金莲。

是灵蕴死后化身的金莲。

冲虚听见心魔疯狂的大笑。

就在金莲出现的刹那,它钻进了道君的心里。

至此,道君堕魔。

他堕魔的执念是灵蕴的死亡,因而他将释放所有过往被刻意压制的情绪,竭尽全力追求让灵蕴活过来的方法。

不,他要的不仅是灵蕴复活,更是一切回到最初,回到灵蕴还热情地喜欢他、追求他的时候。

天地感应到他的变化,罚下天谴。然而道君过于强大,对抗之下反而迎来须弥山崩、天地倾覆的局面。

堕魔的道君开始追杀龙君,因为灵蕴炼制的斗灯在龙君手里。斗灯堪称有史以来最强悍的愿力法器,也许通过它,能够实现道君的目的。

但是,灵蕴在死前和天机有联系。她虽然不可能了解道君后来的堕魔,却提前为她和龙君的转世而布局。

她答应天机,许愿让天机拥有不断转世而保留记忆的能力;作为交换,天机答应帮她布局。

原来在龙君要求之前,灵蕴就想到了来世。这个发现让道君更加愤怒。

冲虚看见了大能争斗对世界造成的巨大破坏。他开始认为,道君堕魔后就相当于死了。

于是冲虚、龙君、天机结为同盟,一方面布局灵蕴与龙君的转世之事,另一方面也小心防止斗灯被道君取走。

最后天机提出,天道已经不再承认道君的守护者身份,因而道君不再能清楚地看到命运轨迹。更何况,他的堕魔执念是灵蕴和龙君,天道规则下,他最不可能算到的就是他们两人的转世。

于是,龙君自尽转世,天机则在冲虚的帮助下逃避道君的追杀,并将斗灯拆开,放在不同的地方。

斗灯是灵蕴亲手炼制的宝物,它们散落四方,会让和灵蕴、龙君有关的命运更加模糊。

然而,道君并非寻常的修士。

他为了避免灵蕴和龙君来世在一起,硬生生抓到了他们转世的轨迹,并在争斗中把两人的魂魄“撞”去了本界之外。

灵蕴的魂魄在空间乱流中飘荡,最后因自保本能而进入了一处没有修仙者、只有凡人的世界,休养生息。

龙君的情况则要复杂一些。他自尽时,为了防止下一世被道君追踪,给自己施加了一门神通之力,名为“衍化之轮”;这一神通可以让他下一世提前“看见”未来的可能性,做好准备。

但因为道君的手段,龙君的魂魄跌入了“轮回世界”。这是神通与空间碎片结合而形成的封闭世界,虽然他可以看到世界未来不同的衍化可能,却会反复经历折磨,最后很可能灵魂崩溃而亡。

其实,道君虽然堕魔,却还留有一丝清明,想要挽回眼前的局面。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就是斩去三尸,希望能让心魔也分裂散去。

然而他失算了。

斩去三尸,三尸并未继承道君的修为,只能转世投胎;剩下的本体成了空壳,反而更被心魔纠缠。

本体干脆舍了躯壳,剩下一缕魂魄与心魔苦苦争斗又是万年。

这时,世间忘却道君久矣。

狡猾的心魔在龙象寺找到了五色琉璃灯,于是伪装成真佛,蛊惑了当时的高僧,令他“降妖伏魔”,将道君本体的魂魄收进五色琉璃灯中,日夜诵经炼化。

但实际上,这种做法只是磨灭了道君最后一点清明神智。

道君残魂与心魔彻底合二为一。

但他也还是被困在了五色琉璃灯中。

况且还有天谴追踪。

后来,他逐渐侵蚀了执灯者的意识,想办法分出一部分魂魄,附在了金刚圈上;剩下的魂魄则在琉璃灯中等待转世的时机。

转世的魂魄最后就成了沈佛心。沈家和龙象寺历来交好,魂魄想做手脚并不难。

由于魂魄一分为二,又有佛门光芒掩饰,天谴丢失了他的踪迹。

因此,这一次南海海边净尘出手,丢出金刚圈却反而让道君实力大增的情况……本就是他算好的。

魂魄合二为一,自然有了更多实力;又因为天生佛子的身份,天谴不会落到他头上。

可惜,心魔成于此也败于此。他恐怕万万没想到,三尸有了自己的意志,情愿拖着他一起死,都不愿意让他伤害当世的某人。

曾经的道君不想伤害灵蕴,却终究伤害了她;

今日的道君一心杀死谢蕴昭、回到过去,却终究保护了她。

也是……值得一叹。

……

谢蕴昭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当她再开口时,却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道君的事。

她只是看着师兄。

“好,师兄去魔族当卧底,可以。”她说,“前提是,我也一起去。”

掌门一怔,有点古怪地笑道:“阿昭却是冷静。”

“不然呢?”谢蕴昭说,“既然活下来了,当然就要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

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了他们活下去而牺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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