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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躁是一种奇草,多长于乡野之间,最早曾出现于锡州……它形似牧草,肉眼难辨,天生有一种极为特殊气味,人虽闻不见,却能够轻易使马匹发狂,故而得了这个俗名。”
瑛妃袖着手,站在众人面前,细细解释道:“数十年之前,民间曾出过一件大事:锡州城中,有支跑商车队运错了货物,将马儿躁误当作牧草,卖给了马市整整一车——于是,不过一夕之间,无数马匹便因其而发狂奔蹿、冲上街头,据说还闹出了几条人命,可谓是一场轩然大波……”
形似牧草?人闻不出那股奇香?
明昙听得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所系荷包。
“想必陛下也知道,锡州马市在天承很有名气,这事自然瞒不太久……所以,一传十十传百,又过了几年,整个天承养马人便都听说了这种奇草威名。”
瑛妃一边说,一边轻轻蹙眉,又看了那黑马两眼,摇头道:“不过,此事距今日久,锡州也对野外马儿躁进行过多次清理,它们理应早已绝迹了才对。”
“绝迹?”
皇帝重复了一遍她用词,不置可否轻轻挑眉,问道,“那你又为何会得知这种奇草解法?”
“嫔妾年少之时,曾听家父提过几句,今日也是头一次用这个法子,”瑛妃沉静道,“既知马儿躁是凭气味使马发狂,那不如以毒攻毒,用其他气味浓烈植株置于癫马鼻前,驱走使之发狂异味,即可让它重新恢复正常。”
“原来如此。”皇帝颔首道,“难怪你会选银丹草与艾叶……”
没想到,能让御马苑都束手无策疯症,竟被一个后宫嫔妃轻而易举找到了关键所在。围观众人都不禁面面相觑,琢磨着皇帝反应,先前对瑛妃出身那点轻视也慢慢收了起来,不敢再随意放肆。
父亲是个养马又如何?只要能得皇上青眼,哪怕仅是个叫花子,也有机会飞黄腾达——谁知道明
日一觉醒来,那马厂许协领会不会平步青云,摇身变成朝中一品大员了呢?
“……”
而站在皇帝身侧明昙却暂时没想这些,而是眼神探究盯着瑛妃,眸光微凝,不懂对方为何会选择提供如此重要线索来帮助自己。
自从明昭出嫁前,她跑到瑛妃住处大闹一次后,便一直同这位娘娘关系冷淡,即使偶遇也仅限于礼节问候……
可以说,对方是完全没理由出面解惑,掺和进这场复杂而水深事件当中。
但她现在又为何……?
明昙半晌不得其解,正待放弃思考,先把荷包中那几根杂草拿出来问问瑛妃。
忽然,在她行动之前,人群中竟又有一名少年越众而出,向皇帝和明昙一拱手,便道:“参见陛下,参见九公主——臣方才听了瑛妃娘娘所言,也恰好想起一事,正有关于这次负责马匹看管御马苑,须得立即向您二位禀报!”
明昙见竟是他,不由一怔,“子殿下?”
此人正是裕王子明斐。
见明昙显然是与他认识,皇帝也多看了这个侄儿两眼,又瞥向远处一副看戏之态裕王,不由得挑高眉梢,冲明斐点头道:“阿斐,你且但说无妨。”
“是,陛下。”明斐沉声道,“今日早些时候,九殿下与二殿下曾在靶场比试了一番。臣有幸在旁观看全程,被九殿下精绝箭术所折服,故而冒昧相邀,同殿下、林大小姐、林小公子和桓公子一起到林中围猎……原本一切正常,但却在我与桓公子率先回程时,偶然遇到了一名自称为御马苑管事太监。”
“这位管事太监姓陈,当时正行迹鬼祟躲在一棵大树身后。臣唯恐会是刺客之流,于是便出手将其拿下——结果,这位陈管事却声称自己是奉婉贵妃娘娘之命,要去给二殿下送一条新马鞭,不想却在途中与随行之人走散,因此才只得独自寻找,并非有意擅闯林场。”
“臣当时虽有疑虑,却也不便阻了
他办差,故而没有深究……”明斐垂下眼去,似乎很是懊丧自己当时决定,诚恳道,“但方才听瑛妃娘娘之言,全天承养马人应当都知晓这种‘马儿躁’奇效,而那陈公公也恰好是御马苑管事,实在让臣不得不有些多心……”
皇帝眉头一皱,“阿斐不曾记错?当真是婉贵妃遣他去给二皇子送马鞭?”
“千真万确。”明斐坚定点了点头,“刑部侍郎大人家桓公子当时也在场,陛下若不信,大可将他召来一并询问!”
“……罢了,你既如此肯定,那自然不会错。”
皇帝面色微沉,与表情略显惊讶明昙对了个眼神,方才转过头去,冲盛安吩咐道:“你去把婉贵妃和二皇子叫来,再派个人把那御马苑陈太监拿下,带到此处来问话罢。”
“是,奴才遵旨。”
……
营帐当中。
婉贵妃身着一袭华贵宫装,跪坐在软垫上,正从盒中拾起一枚白子,柔柔笑道:“父亲这般分心,难道是看不上女儿棋技么?”
在她对面,诚国公紧蹙眉头,心中烦躁不安,一把便将面前棋盒挥到了桌角,拂袖起身道:“九公主招了一大帮人去看她热闹,还拉来了陛下撑腰,你难道不知此事?”
“……”
他语气犀利,怒气冲冲,婉贵妃被斥得略感不悦,但到底顾及着这是自己亲爹,没有直接反驳,只是伸手将棋盘上棋子一一收回盒中,边拾边道:“女儿自然知晓。”
“那还能有什么心思下棋!”
诚国公一听婉贵妃那不以为意腔调,心中怒火便登时烧到了脑门,猛飞起一脚,将旁边摆得好好宫灯踹倒在,大发雷霆道:“你就不怕皆时查到咱们身上,再祸及二皇子么?!”
见父亲提及明晖,婉贵妃眸色便骤然一沉,眯起眼睛望向诚国公,冷冷道:“此事同晖儿有何关系?父亲可莫要失言!”
“……好,好,你如今是宫中娘娘,为父说不得你!
”
诚国公咬了咬牙,心中再三压抑火气,不敢真对着身为贵妃、在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儿多有无礼,只能甩袖恨恨道:“原本是让那御马苑狗腿子办事收着点,只叫九公主吃些苦头便是——结果事情现在却闹得越来越大,差点出了人命!你说,陛下如何还会善罢甘休?”
听到这话,婉贵妃抿起唇角,气势倒比方才明显减弱了些。
这点倒确实是她理亏。
“陈太监方才来过,与本宫赌咒发誓,说他早在明昙去牵马之前,便用那草给马试了试,反应果然与预计中一样。”婉贵妃蹙眉道,“所以,他便按照估算好剂量,将草缝在了布包里,带进林中,准备找机会把它丢到明昙那匹马脚下……”
诚国公也脸色阴郁,“明明此前便已说好——那草数量都是算准了,再加上布包一裹,阻绝大半部分气味,是绝不可能让那马发狂至斯!”
“而且,本宫还特意交代了他,必要时可用给晖儿送马鞭名义掩饰行动,明明就是天衣无缝计策……”婉贵妃同样沉下脸色,冷笑一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东西!”
“哼!只怕他是有意而为,故意要置咱们父女俩于死!”诚国公咬牙切齿说着,一拍桌案,恨不能立刻将那陈太监扒皮抽筋。
“他一个奴才,能有这般胆量?”
婉贵妃摇了摇头,眸中顿时划过一道厉芒,“只怕是有人心怀鬼胎,想借咱们父女二人手,将那九公主置于死才对……”
“……”
经她这样提点,诚国公猛一愣,后背顿时窜上一股凉意,冷汗乍然浸透了内衫。
“若扶,你意思是——”
“呵。这回甚至还要多亏那九公主命大,没有这般轻易就死了……”
婉贵妃意味不明轻笑一声,十足讽刺道:“不然,咱们这些谋害皇嗣元凶,又如何能逃得过陛下雷霆震怒?”
她话还没说完,诚国公就已经被气得胡须颤抖,忍不住破口大
骂:“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场鬼蜮伎俩!”
婉贵妃情绪也没比父亲好上多少,但她却并不像对方这般失态,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翻涌不休怒火和杀意勉强压下,脑筋又开始转动起来。
为今之计,只有断尾求生。
不过,她身为二皇子生母,若被明昙或是那个暗里小人抓住把柄,只怕会对晖儿日后大业有碍……
婉贵妃眯起眼睛,看着焦躁诚国公,瞳眸中登时划过一道满是算计之意寒光。
然而,又仅仅不过瞬间,这道光芒便稍纵即逝,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般。
“……”
指尖在天罗网似棋盘上扫过,婉贵妃唇角微勾,目光瞥向一旁倒宫灯,在心中轻轻嗤笑。
谁说断尾,便一定是要断自己尾呢?
“如此死局之下,唯有弃车保帅,方能挣得一线生机。”
婉贵妃抬起头来,望向诚国公,缓缓说道:“父亲,女儿尚有一法,若您愿意配合话,或许还能有所转圜之机……”
诚国公怔了怔,心中竟弥漫上一股不祥预兆。他犹豫片刻,看着女儿似是带有几分愧疚神情,半晌才抿唇道:“你且说来。”
“若女儿不曾记错话,今日秋猎大典,那位素与父亲不睦宣平侯也曾到场。”婉贵妃深深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睛,“他曾参与祝之慎贪墨灾银一案,却因证据不足缘故未曾落马,至今仍是陛下一颗眼中之钉……”
诚国公一愣,似有所悟瞪大眼睛,面色一变,“你、你莫非是想让为父——”
不过,婉贵妃却没等父亲说完,便一口截断了他话头,意有所指道:“那宣平侯今日坐骑,也恰好与九公主一样,都是一匹毛色浅黑、长相相差无几……盘拓騩。”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改成18:00哦,啾啾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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