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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佟谷陇。

时清薏偏过头,恶臭扑面而来,长时间在军营当中训练得来的条件反射让她瞬间想暴起伤人,又不知察觉到什么突兀停了下来,只是拿手挡住,声音沙哑的让他放开。

酒鬼哪里分得清楚人,毛手毛脚的去撕人的衣裳,嘴里骂骂咧咧:“贱胚子......老实点......”

她阻挡不了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哭声,布帛被撕裂开的一瞬扑在她身上的人轰然向后倒去。

沁冷的月色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佟霜聘就站在佟谷陇身后,眼里尽是阴狠。

时清薏劫后余生一般沿着后门缓缓往下滑落下去,喉咙里泄露出一丝呜咽,两只手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入膝盖里,遮住了眼里盈盈泪光。

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她就靠在门上,脊背微微颤抖,哭的可怜让人心疼。

佟霜聘却突然生出莫名荒谬的感觉。

时清薏是这样的吗?

不,记忆里的人不是这样的,她嚣张肆意,跋扈狡黠,拿着枪颐指气使,是在戏园子里看见她直接就上手抢的不守王法的人物。

以时清薏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被佟谷陇这样的草包如此欺凌。

佟霜聘扔下手里随处捡的木棒槌,提起时清薏的领子,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又太过陌生,明明每一寸肌理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可神情却又跟那个辜负自己的人大相径庭。

一个不应该不可能的理由在心里缓缓浮现,佟霜聘的声音凌厉的像刀锋,逼视着时清薏,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反倒先行颤抖起来。

“时清薏,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个人抬头看她,眼底干干净净又委屈的不行,依然小心翼翼的回答:“佟、佟老板......”

佟霜聘猝然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这个小巷子里。

一个恐怖荒谬的可怕的结论几乎要在心底成型,她眼前一片昏暗,几乎要站不稳,后门小巷子里不知道是什么绊了她一下,黑暗里她差点直接摔倒下去。

从后方伸过来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住了。

佟霜聘撑着墙壁,一寸一寸慢慢回过头去,接着月光看着那个人。

短打的粗布衣裳已经被撕烂了,露出一截在月色下白的发光的脖颈,刺的佟霜聘眼睛发疼。

那天晚上时清薏被佟霜聘带了回去,她哆哆嗦嗦的跟在佟霜聘身后,看着佟霜聘失魂落魄的模样。

时清薏踩着佟霜聘的影子前行,而佟霜聘拉着她的手,月亮隐藏入云层之中,像是走过了一段极度灰暗的时光。

谁也没有去管躺在地上的佟谷陇。

佟霜聘叫人打了热水又拿了新衣裳给时清薏穿,时清薏受了惊吓又不愿意回去跟一群男人合睡大通铺,佟霜聘刚准她在自己房里睡一觉,她转头就睡了过去。

佟霜聘靠在外头的墙柱上拿着一根女士烟,手却不由自主的发抖。

她问时清薏是谁的时候靠近她,清晰的甚至能够看见她长睫颤抖,清楚的看见她眼底的茫然。

是佟老板,捡到她的佟老板,除此之外,还能是谁呢?

在某些瞬间佟霜聘却觉得自己比她更加茫然,她的心也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夏夜的天格外安静,好像外头的战火纷飞烧不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之前漫长的恩怨纠葛惨烈厮杀都在此刻停歇下来,窗外虫鸣阵阵,山林静谧,她的心里却空空落落。

她忍不住抱紧双臂,觉得这个夏天的夜里似乎格外寒冷。

夜色静谧,一直到那根香烟烧到指尖她才惊觉到疼,颤抖着把剩下的扔了,床榻间的女人已经熟睡过去,佟霜聘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

许久,伸出一只手来沿着眼角眉梢开始描摹她的眉眼。

明明跟记忆里一模一样,却又分明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慢慢滑下去,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在时清薏的肩上,喃喃着仿佛呓语一般:“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她曾经想过多少报复这个人的法子呢?没有几百也有几十种,她恨这个人到极致,恨到就连她不是死在自己手里都意难平,要花大价钱把她从战场上捞出来,就为了一出这口恶气。

而现在,她就这样疯了,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记得,她有了未来,告别了过去,却把自己一个人扔在了这噩梦般的深处里。

曾嫂子说她把脑子烧坏了,自己在后院逼问她,她说自己不知道,记不清了,这些她都以为是时清薏装的,可时大帅家的小少爷身手不凡,性格乖张,绝不可能被人冒犯而毫无还手之力。

修长的手指掐住熟睡之人的动脉,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已经睡着了,她眼里反而有无限柔情。

“我该信你吗?还是说,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呢?”

“清薏......”

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睡梦中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微微偏过头,额头抵在了她的手臂之上,略微有些烫。

佟霜聘伸手探了探温度站起身来,出去叫人:“明早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乡下没有洋医生,就只有行医多年的老中医,给时清薏探了许久的脉,出去的时候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身的枪孔还没好全了,就又有各种伤病缠伤,还被拉去干苦力活,现在还活着真是老天爷给命。

佟霜聘细细听着,食指在杯壁上细细摩挲着,末了抿了一口茶,声音微哑:“那她这病有些东西记不清楚了,这是可能的吗?”

“是不是前些日子发了一场高热?我探脉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体格外的虚,还有些炎症,兴许是烧出问题来也不一定,我以前见过一个,村里的小娃儿发了一场烧,前面七八岁的都记不清了,就连自己爹娘也记不得了......”

大夫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佟霜聘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就算把脑子烧坏了,也肯定还记得一些的,那她还记得多少呢?

记得她们是怎么遇见的,怎么纠缠的,记得她曾经,卖了自己吗?

想到此处佟霜聘沉沉闭上眼,身后有人已经走了出来,时清薏规规矩矩站在门边上,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的模样。

“佟老板,我今天还要去帮曾嫂子背东西,我先......”

“不用了,你今天在这里好好休息,这些事有其他人去。”

佟霜聘站起身来送别老大夫,小鹊急急忙忙的从后院跑过来,想要上前又不大敢的模样。

这大夫,难道不是给表少爷请的吗?

佟谷陇头上包得严严实实,恨的牙痒痒。

他昨天晚上喝醉了酒跑去跟小鹊幽会,结果不知道被谁撞见了还是怎么,被一棒槌把脑袋砸了个洞,倒下去的时候在巷子里又把脸勾了条血口子,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府里出来倒泔水的才发现他,把他从外头扶了起来。

他满心满意的以为表妹是心疼他一大早上就给他请大夫,结果竟然是给那个杂种玩意儿请的大夫。

“残花败柳的贱胚子,没脸没皮......”

自己未婚夫不知道心疼,去心疼一个把她卖了的贱种,佟谷陇骂完了头上疼的嘴角直抽搐,恨恨的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眼底狠毒。

“查,都给我去查,看看是谁昨晚上没睡去后门了,别让爷抓住是谁——”

曾嫂子在后院剥莲子,听着里面的动静悄悄的跟旁边人说话:“这表少爷不知道哪里偷腥被人打了呢,我跟你讲,去年他过来勾搭村里的寡妇,要不是他是佟家人,早被人在大街上打死了。”

“唉,可怜我们佟老板,要不然佟老板腿不好,怎么着也轮不是这么个人啊。”

“他配不上佟老板。”

时清薏在里面挑最大的莲子,挨个往兜里揣,声音闷闷的。

“唉,谁说不是呢?可佟老板不是腿不好吗?听说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婚约的,佟老板坏就坏在这腿上,要不是这腿拖累,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想娶了。”

感叹完了又连忙拉住时清薏的爪子:“祖宗哦,晚上还要做菜的,你这偷偷拿几个吃就算了,咱们几个人不说府里也不知道,可你这光捡大的揣我们可怎么交代。”

时清薏有点舍不得,喏喏的不想拿出来。

曾嫂子不知想到什么又松了手:“拿去给喜欢的姑娘吃的吧?行了行了,我们不说了,难得小时开窍,拿着拿着,多拿几个。”

时清薏:“......”

下午山里下起雨来,雾气朦胧遮住山顶,眼看还有大雨,除了几个孩子愿意出去掏鱼府里的人也都没再出门,时清薏被佟霜聘调在了她隔壁睡着,总算不跟那群男人睡大通铺。

山里的夏天夜里冰凉,没有城里的热气,时清薏晚上喝了大夫开的方子,那药有些催眠的功效,她睡的格外的沉。

夜里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有人打开了房门,上了她的床榻,缓缓搂住她的腰,手臂柔若无骨,攀至她身侧。

热气从耳后飘来,那个人含住她的耳垂,两个人贴在一起,佟霜聘声音低哑:“过两天我们北上,我带你去找你相好的,好不好?”

时清薏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来,佟霜聘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身后轻声笑。

“怎么?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不是只有你一个吗?(单纯痴情无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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