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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陛下的味觉是从什么时候失灵的?”
听了上官夫人如是悄声相询,崔太后无言以对。
……你要是看着他长大,就明白他失灵的不止是味觉。
为了避免尴尬,崔太后对夏洛荻道:“看不出来你竟有这份好手艺,听闻你之前抢了婧嫔的点心,闹到德妃那里,你将本应分给你的嫔位赋雪楼赔给了婧嫔,如今还屈身于那小小的清岙……青天堂里,未免与身份不配,不如便将琼花楼赐予你如何?”
不待夏洛荻说话,封琰便道:“太远。”
崔太后:“那闻鲤楼、玉山堂?”
“还是太远。”
崔太后算是明白了,封琰不是嫌远,是他根本不去后宫怕被后妃撞见了误会,青天堂虽然冷僻,但好歹独立于后宫之外,他好找人。
“那你说,哪里合适?”
封琰最近也不大喜欢往青天堂跑,因为总是遇上尹芯。
见了这尹才人两次,第一次拿水泼他,第二次爬树上想砸他,他总怀疑是这女人得知了他爹青州节度使被他关起来了,是以想变着法儿地刺杀他。
好在他机敏善察,又打遍天下无敌手,没叫这女人戕害了去。
只是长此以往,夏洛荻总跟个女刺客同住一屋檐下着实不妥,毕竟她向来喜欢犯人,万一发生点什么呢?
封琰觉得不妥,本来也是要跟他哥说这个事的,太后问起来了,就索性道:“藏珠殿不行吗?”
藏珠殿在青天堂与宣政殿一条线上,坐落于宫内最大的玉皇池内的小岛上,虽然十几年无人居住,但它仍旧是整个皇宫最精巧奢华的宫殿。
最重要的是,离宣政殿近,批完折子开窗就能看得到那藏珠殿的灯火。
夏洛荻突然发现崔太后神色变了,她抿起唇,冷笑一声:“后宫殿宇多的是,藏珠殿断不可能。”
“为何?”
“先朝废居,风水恶劣,有碍紫微帝气。”崔太后道,“你若还当我是你母后,此事不必再议。”
“还是再议一下吧。”
所有人纷纷看向突然出声的夏洛荻。
夏洛荻沏了第二轮茶让宫女给太后送上,道:“太后容禀,妾那青天堂住着很是合意,倒也无需更换宫室。若容妾讨赏,妾想讨些工匠,比着藏珠殿的格局将青天堂小小改造一番便是了。”
……
藏珠殿本朝建立以来便是禁区,封琰登基后,尊崔氏为太后,之后藏珠殿就被太后封禁起来。
但饶是如此,宫里还有不少人惦念着藏珠殿的繁华,这几日夏洛带四处走访宫里各处的老宫人,打听得知了不少这藏珠殿的秘闻。
“陛下今日不忙?”
太后虽不愿意把藏珠殿放开,但当时那个场面,夏洛荻用话术把话说到那份上了,也只能暂时点头,但限她只能在太后宫里的女官的陪同下才能进入其中。
只是这一日,夏洛荻没等来太后宫里的女官,倒是把皇帝等来了。
面对夏洛荻的疑问,封琰道:“……不忙,随便走走。”
普天之下皆为黄土,有皇帝陪着,太后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当下便踏上了这十几年未开的宫内禁地。
藏珠殿位于玉皇池上,久无人烟,门前的青砖地遍生杂草,镶金饰玉的大门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旧时的钥匙已打不开,只得用撬棍撬开。
进门之后一条人工挖出来的金水河,只剩下底部的淤泥与一些残荷的枯条,跨过小拱桥后,里面的宫室就相对而言干净了许多。
“这是曾经为后妃盖的殿阁?”
夏洛荻一进这正殿就马上察觉出这里处处都有逾制之嫌,单单一个正殿,便与皇后的扶鸾宮会见厅相当,金包银的主座后面是一整面碧玉屏风,上面的河流山川乃是天然的绿带花纹,乃是罕世珍品,其余雕龙画凤之处,更不必说。
“啧。”
夏洛荻见封琰脸色不善,就晓得他在想什么,低声道:“先朝时种种,如今俱如尘埃,陛下现今不必太挂心。”
“彼时东海洪灾,灵州大旱,朝廷都说无钱赈灾,却都败在了这玉珠瓦砾上。在那些人眼里,到底人命千万,都比不上他们一时享乐。”封琰说完,便见夏洛荻眼眸明亮得看着他,道:“……我说的不对?”
夏洛荻敛起眸光,道:“历朝历代中得天下者,能不为表象声色所惑者寥寥,从前是妾苛待陛下了。”
……她说什么?
封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夏洛荻是在为她从前骂圣的事服软,一时间甚至有些无措。
夏洛荻环顾了一圈,对身后跟着的工匠总管道:“此地是旧宫,处处逾制,怕是仿造不得,且让匠人们歇了吧,我们随意转转便是。”
她说完,自然而然地牵起封琰的手,往藏珠殿深处走去。
封琰绷着个脸,心里却是早已半晕不晕的了,看了看夏洛荻的背影,又顺着手臂看到二人交握的手上。
她好像并不忌讳他手心里那道虬结的伤疤,微凉的掌心贴得很紧,像是要故意感受他的脉搏一样。
“陛下,那日的黑衣人审得如何了?”夏洛荻随口问道。
“自称是受雇办事,口供上百般遮掩,暗示是宫中受命,遍查内监名录,却找不到对应之人。”
夏洛荻“唔”了一声,道:“却也在意料之中。”
封琰:“怎么说?”
夏洛荻道:“那群黑衣人衣着华丽,刻意打扮了才来行刺,处处想让人按着头往宫里想,但陛下和后妃根本没有理由追杀一个韩氏,那背后之人想引导我们去怀疑太后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但这不能说明太后就与此事无关,也许反倒是关系匪浅也说不定。”
“那你今日去见母后,也是为了……”
夏洛荻停下步子,抬头看向眼前的偏厅,在偏厅的正上方,挂着一面紫檀木方匾,上书四字。
“贤明有文。”
空气一时凝滞,夏洛荻搬了张圆凳来,站上去凑近了看匾额角落里的日子泰合六年冬日书。
“昨日我去皇后娘娘宫里取烫伤药时,又看了看她那处的匾额年份,乃是本朝启明年间……走访了宫里的老人,才得知,大魏历朝历代,君王都要默认手书一匾赠与皇后,扶鸾宮里那匾额,是陛下你写的。”
封琰:“……”
封琰:“大概是有,我不记得了。”
也即是说,在先帝时,先帝这份对皇后“贤明有文”的认可,没有给予当时的皇后,而是给了居住在这藏珠殿内的宠妃?
这殿里的宠妃是什么来头?这般盛宠,怎未有所记载?
封琰不及成年就因为宫中内斗,被先帝贬去了灵州做藩王,可以说走的时候尚且年幼,对先帝的印象也仅止于是个死在后妃肚皮上的昏君,至于他那上千宠妃,根本不可能一一记得。
“关于居住在藏珠殿里的先帝嫔妃,这几日我已四处打听过,因战乱时宫人离散,加之先帝在此赐住过的嫔妃极多,大多数都已故,无法断定。而且……不知陛下注意过没有,玉皇池是宫中主要的供水来源,而藏珠殿东北方不远处,就是扶鸾宮所在,其实登高一望的话,会发现这两个宫殿的水道是相通的。”
经过红线庙那档子事,封琰觉得就算是现在被告知皇城下面被挖空了也不意外。
“你的意思是,这下面别有机关密道通往扶鸾宮?”
夏洛荻从椅子上跳下来,双脚落地时,脚下的地砖隐约传来回声。
“所以我猜测韩氏想暗示我们,有贤明有文在的地方,下面必定别有洞天。”
封琰紧接着还以为她是找到了什么一拉就开的密室机关,却看到夏洛荻走出门去,出声叫了外面等候的工匠。
“张工头,这宫殿下面有鼠蚁窜动,劳烦把砖挖开清理一二吧。”
哦,管他什么机关不机关的,挖就完事了。
工匠们得了令,抡起铲子锄头一顿叮叮当当地挖掘起来,等撬开青石砖、挖开木板,刨到下面的灰泥层时,工匠们纷纷面露惊奇。
“这椒房土小人们见过,可这下面怎么还有黄泥砖?”
夏洛荻接过一只鹤嘴锄敲了敲,果然下面是空心的,问道:“可挖开否?”
“可以是可以,但这黄泥砖是拱形耦合的,又极厚,没个小半日恐怕还拆不开,小人们得回去拿些大件的锤子,还请陛下和娘娘稍等。”
“行,你们去吧。”
夏洛荻刚说完,就见封琰道:“不必这般麻烦,你让让,最好躲到屋外去。”
夏洛荻欲言又止,但还是让开了,随后便见封琰挽起袖子,用指节敲了敲那黄泥砖,大致判断出来这土墙的厚度之后,右手攒起拳头,只听“轰”地一声,拳落之处,土石崩裂,黄泥砖蛛网般裂开,扑簌簌地落进下面的空间里,激起一片扬尘。
旁边的工匠目瞪口呆,抱着铲子锄头瑟瑟发抖。
莫说他们了,便是平时上朝的大臣,又有谁见过皇帝动手?只天天听他一会儿挨这个骂,一会儿听那个谏,俱都忘了大魏如今的天下,是皇帝马背上打下来的。
“够大了吗?”封琰回头问道。
“够了。”夏洛荻对发楞的工匠们道,“取些灯火来。”
等灰尘沉淀下来,夏洛荻半跪在地板下露出的、三尺宽的破洞边,取了面镜子借着光往里面一照,只见里面意外地宽阔,细一看乃是一间卧房,另一边则是一条长长的、幽深黑暗的通道。
夏洛荻与封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通道指向的方向扶鸾宮。
这也便昭示了,蓝后宫中子夜鬼叫之谜,是有故意为之。
那个人,想让她顺藤摸瓜查到这间藏珠殿里来。
打发走了工匠后,封琰带着夏洛荻下了这地洞,下面像是有供人居住一般,一张鎏金罗汉床,一张梳妆台,扫开壁上的灰尘,还能看见有一排萤石用于照明,只是久不见光,如今已灰扑扑的了。
“这密道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来的,但看这里一应摆设,也应在一二十年间。”
封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见夏洛荻到处闻着,道:“你在找什么?”
夏洛荻道:“我在找尸体,按理说应该有一具尸体,但现在连尸臭都没有。”
封琰深知她的秉性,都挖地三尺了不找出点什么决不罢休。
“那你要顺着密道去那边看看吗?”
夏洛荻搓搓手,露出了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
“陛下龙体贵重,岂能随妾轻涉险境,何况前方有水声,恐怕年久受潮,难以下脚……”
……你那表情就是想,特别想。
左右无事,封琰背对着她道:“上来吧,我背你去,免得多个人的脚印你不好查证。”
作者有话要说:苍蝇搓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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