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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与听了这话,眉间微微一拧,唤了声:“祁铭。”立刻往昭允殿去。
青唯一个宫外人,避来宫,赌的就是他或者长公主昭允殿。皇后近来身子重,长公主协理六宫事物,及至入夜禁,昭允殿今夜无主,一旦曹昆德引来禁卫搜宫,青唯就避无可避了。
六衙署离昭允殿甚远,乘辇而往,再快要半个时辰,谢容与步履如飞,等赶到昭允殿,禁卫们已从宫院里出来了。禁卫长见了他,立刻上前拜道:“殿下。”
谢容与寒一张脸,“怎么回事?”
“回殿下,末将接到消息,说是昭允殿附近似乎有贼人闯入,了确保宫人安危,得进宫搜查。”禁卫长说,退后一步,又行了个大礼,“事出紧急,末将来及禀知殿下与长公主,事后定会到官家跟前领罚,末将职责所,还望殿下谅解。”
谢容与见这禁卫长一脸愧『色』,猜到他大概扑了个空,仍是问:“找到人了吗?”
“曾,可能是贼人狡猾,末将等正待去别处搜寻。”
祁铭道:“六宫戒备森严,贼人岂能轻易闯入?殿前司接到消息,怎么该核查才是,万一有人捕风捉影,白白惹得六宫人心惶惶,今日惊动殿下,他日还要惊动官家与皇后娘娘么?”
祁铭出身殿前司,与眼前这位禁卫长分相熟,他人和善,很少这样厉声说话,禁卫长知道他是提醒自己昭王殿下的悦,再次诚恳赔罪,称是回去后必定会仔细核查消息来源,带人退下了。
禁卫们一走,祁铭道:“属下这就带人去找少夫人。”
谢容与却道:“必,她已经离开了。”只这么一会,他就想明白了青唯此举的用意,吩咐道,“派人去殿前司,把今夜递消息的人揪出来。”
青唯宫外暴『露』了踪迹,躲来宫是避开追捕她的侍卫,她素来胆大心细,如果确定他昭允殿,她一个重犯,怎么可能宫久留呢,她一定用了什么法子,得知今夜昭允殿无主,早禁卫赶来搜宫前就走人了。
再者,武德司说白了,就是个看门的衙门,紫霄城门、上京四方城门、乃至于京郊附近各处关卡禁障由他们守,眼下集兵力搜捕重犯,难道差事办了?青唯躲上这么一时,武德司搜到人,自然撤去了。
谢容与出了宫,径自上了马车,似想起什么,撩起车帘吩咐祁铭:“找几个你殿前司的故旧,让他们以‘误传消息’由,给武德司使点绊子。”
马车往江府而去,谢容与握竹扇,闭上眼,车室深思。
江逐年年初从翰林迁任礼员外郎,一开春便去庆明、宁州等开办学府了,只是,即便江逐年,小野也应该猜到他江家等她。她孤身一人,京无处可去,只要武德司的人马撤了,她应该会去江府。
马车很快府门口停驻,德荣等人听到动静,迎来府外,见是谢容与,愣住了,“公子今夜怎么这么早,小的还说去宫门口接……”
话未说完,谢容与“嗯”一声,疾步掠过他,匆匆往东院去了。
德荣见他这副形容,要跟去,倏忽间意识到什么,蓦顿住步子,把跟来的朝天,留芳等人一并拦下了。
东院静悄悄的,正房里连灯点,谢容与觉得青唯应该的,推开正房的门,轻声唤了句,“小野。”
房无人应他。
月『色』清凉极了,双目适应了夜『色』,能辨清屋所有事物的轮廓,屋的确无人。谢容与正待去邻院找,正这时,后窗处传来一声响动,谢容与怔了怔,大步过去,把窗牖拉开,秋风灌窗而入,正翻窗的女子顷刻间与他撞了个正,她穿一身黑袍,茂密的青丝束成马尾,夜风汹涌成涛,可能料到他这么快开窗,目『色』居然有点茫然。
谢容与一下笑了,“门会走了么,怎么翻窗?”
镂花窗扉像是古画的画框,框住一个清逸俊朗的公子,公子一别数日,这一笑,比月『色』还温柔,青唯愣了一下,一时竟说出话来。
青唯其实一刻前就回来了,曹昆德卖过她一次,她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可能被卖第二次?离开东舍,她并有走远,长公主和小昭王只要有一个昭允殿,墩子必然会通风报信,哪怕引来禁卫,颇于昭王之威,也敢搜宫,反之,墩子如果报信,则说明昭允殿今夜无主。青唯宫墙后等了一会,墩子果然急匆匆出来了,青唯当机立断,立刻离开紫霄城。
是时宫外的武德卫也撤了大半了,青唯回到江府,却有走正门,一来担心武德卫掉头回来,二来,可能是近乡情怯吧,哪有她这样,官人才到京半月,就追上京的娘子呢。她打了后院井水,洗干净脸上的易容,刚后窗下猫下身,就听到院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喊小野。
她应该应一声的,应该像他说的走正门的,可能是情怯心急,下意识就翻了窗,眼下与他对面撞上,青唯怔了许久,喊了一声:“官人。”
上回脂溪矿山匆匆一别,她最后也是喊了这么一声。
这两个字被秋风送入耳,落谢容与的心里,就像有什么神力一般,她每喊一次,就搅得他心神纷『乱』。
谢容与有回答,勾揽过她的腰身,俯脸而下。
像一点秋凉落尘封已久的佳酿,坛口红绸轻起,散发出的酒香裹秋凉『荡』进周遭,变作醉人心神的琼浆。琼浆里透非常柔和的蜜意,浆『液』的浓度却低,随他她唇齿间分花拂柳,这酒却越吃越烈,烈到即便她坐窗栏上,也要勾环住他才能保持平衡,烈到往来呼啸的风声她快听见,只听见彼此间愈来愈粗重的呼吸。
终于,谢容与稍稍松开她,抵她的额头,喘气的声音略带笑意,“今夜娘子身上方便么?”
然而还待她答,他便将她托抱起,往屋走去。他知道的,她敢这么撞上门来找他,必然算过日子。屋黑漆漆的,秋风把一切事物的轮廓吹得模糊,青唯伏谢容与的肩头,轻声道:“可是我还沐浴……”
谢容与把她放榻上,俯下身来,双唇落她的额稍,然后移向眼睑,“我也有,待会一起……”
风声往来呼啸,整间寝屋像沉入了湖底,周遭清波『荡』漾。
青唯一忽觉得自己是将黎明盛开的野蔷薇,暗夜里剥落残瓣,绽开新苞,一忽又觉得自己变回了辰阳山间小鸟,天上阴云密布,一场雷劫降至,滂沱的雨水将她淋得狼狈,以至于它得褪去外衫,等到雷劫过后化鸾时长出新的彩翼。
而他的吻,就像有魔力一般,每每落下,能让天劫到来前的惊悸减少一分。
她勾攀住他的肩头。
她说过她怕疼,刀斧加身未必能令她皱一下眉。是这一次是一样的,仿佛是青鸟等到天庭宣判的结果,仿佛野蔷薇即将迎来二年来最刺眼的日光,好像去年她坐这里,同一个方,等一双持玉如意的来掀起自己的盖头。
一个又湿又热的吻落她的耳廓,伴他的呓语:“小野……”
紧接天劫就来了。
疼是一定的,严阵以待让她紧张得无以复加,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好像置身于冬日的茫茫雪原上。
谢容与发她颤抖,一时间竟忍动,轻声唤:“娘子。”
许久,青唯才模糊“嗯”了一声,她收拾起散落的神魂,睁开眼,眼神渐渐聚焦,她勾他的脖子把他压低,他唇角一吻,谢容与叹息一声。
叹息落下,丈尺床幔也落起春雨,雨水滂沱,掀起澎湃的浪像涨了『潮』,『潮』水几无边际,漫过整个秋夜,漫过她千里奔赴而来的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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