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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正二刻【晚上十点半】。
蓼汀花溆的山路尽头。
焦顺目送鸳鸯踩棉花似的去了,先折回洞里简单的清理了一番,然后又从角落里翻出个包袱,大步流星的转去了山水之畔的花圃处——花溆二字,其意正是水边长满鲜花的地方。
而这里除了各色花卉之外,还有间茅草搭的小棚子,三面都是绿萝藤蔓,只正对着花海的方向并无遮拦,内中并无什么桌椅板凳,却倒并排放着两个秋千架。
焦顺直接进到了草棚里,先翻出香炉摆在其中一个秋千下面,然后点燃三支熏香,自顾自坐到了秋千架上。
这倒不是他突然起了童趣,而是要借机遮一遮身上味道,免得被王熙凤察觉出不妥来——从山洞里改到此处幽会,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真要说起来,这处草棚其实并不太适合偷情。
好在夜深人静,园子里管巡逻的又是杨氏,再加上王熙凤说好了要带平儿来,届时只要轮换着值班站岗,倒也不用太担心被谁给撞破了。
闲话少提。
约莫又等了半刻钟,影影绰绰就见两道身影顺着花圃摸了过来,焦顺不动声色的把香炉挪了地方,然后才悄默声的迎了出去,嘬着舌头学了几声夜猫子叫。
远处本来小心翼翼的两人立刻分出了前后,一个在野地里站住不动,一个则加快脚步直奔草棚。
直奔草棚的自然是王熙凤无疑,等离得近了,她便连声埋怨:“怎么偏约到这地界,四处透风又没处躲藏的,若是让人撞见……”
不等说完,早让焦顺拉进了草棚,指着那两个秋千架笑道:“这不是刚巧送了二奶奶礼物,就想着找个应景的所在么?”
王熙凤这才作罢,一面好奇的上前推了推秋千,一面笑骂:“都说你个粗汉,不想总能有这些巧心思。”
“嘿嘿,这个粗字倒也不算说错了。”
焦顺得意洋洋的上前,自顾自坐回了秋千上,顺嘴问道:“平儿姐姐怎么没跟过来?”
王熙凤立刻白了她一眼,不快道:“怎么,你是想让我替了她来?”
说着,作势就要往外走。
“你瞧你!”
焦顺忙伸手环住她的腰肢,涎皮赖脸的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怎么就恼了?”
“哼~”
王熙凤嘴里冷哼,身子却早顺势软倒在焦顺怀里……
但这回她心下却是颇为得意。
盖因焦顺此时也明显露出了一丝疲态,虽不如八月十五那回来的狼狈,可当时是有平儿在,如今自己单打独斗能做到这般,已经是极了不得的进步了。
得意之余,她又勉力撑起身子,拿葱白的指头在焦顺胸口画着圈圈问:“对了,今儿你和那几个小丫头在弄什么鬼?听说上午就在一处,下午偏又让我撞破了,亏她们几个也不知羞!”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着她,故此焦顺便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谋算着想给梅家一个教训。”
说着,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复述了一遍。
王熙凤对此倒并不感兴趣,因撑着身子有些吃力,干脆又趴伏在焦顺肩头,对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道:“下月初二我可就要过生日了,你难道就没半点儿表示?”
焦顺知道就逃不过这茬,反手搂着她无奈道:“今儿不是才送了两桩厚礼么,这干的稀的我都给齐了,奶奶还想要什么?”
“呸!”
王熙凤啐了一口,就要去咬他的耳朵。
焦顺忙扶住她的发髻讨饶:“说笑罢了、说笑罢了,奶奶有什么铺派只管吩咐就是。”
王熙凤这才收了伶牙俐齿,娇声道:“因有老太太剩下的排场在,单只是给我过生日倒也花不了多少钱,可我总不能老捡别人剩下的吧?”
“前儿我在聚昌源相中了一副头面,都是好料子打的,做工又极精致……”
说到这里,见焦顺没什么反应,便贴饼子似的狠压了他一下。
焦顺被迫只好捧哏道:“不知要多少银子?”
“原要六千两,被我还价到了五千。”
嘶~
焦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买下尤家新宅和那牟尼院,拢共也才花了不到两千两银子!
且尤二姐虽也爱财,却从不敢主动讨要,都是变着法子讨自己欢心,以期得些奖赏。
偏这凤辣子一张嘴就是五千两!
焦顺虽不是个吝啬之人,如今对钱财也并不怎么重视,可还是免不得有些肝疼。
于是笑道:“奶奶这不是舍近求远了?我们工部什么好料子没有?论手艺更是不用说,等我差人去聚昌源瞧瞧,咱们比着打个更好的出来,约莫也用不了三千两银子。”
王熙凤一听这话却冷了脸,待要从焦顺怀里起身,偏体软骨酥,两人又俱是一身汗,故此脱水锦鲤似的挣扎了几下,竟就未能得逞。
她迁怒的往焦顺心窝上挠了一把,愤然道:“再有几日我就过生日了,重新做一个哪里来得及?”
又半是幽怨半是激将的道:“便贾琏那没良心的,我在这里头回过生日时,也曾不惜工本的置办礼物……”
这凤辣子是标准的敢贪敢花,但凡相中了心头好,隔一夜再去买都嫌太迟。
可谁让焦某人贪恋她的美色和身份呢?
只好一边假装吃疼,一边诉苦道:“这点儿银子原本不值什么,偏皇上好大喜功,两次三番往那车厂里投钱,弄的我也只能硬着头加注,前前后后投了小五万两不算,今儿又说要增资三万两……”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熙凤蛮横道:“我又不白拿你的?大不了等以后宽裕了,我再还你就是了!”
见焦顺不答,她干脆一骨碌从他怀里滚了下去,观音大士似的侧躺着,以手支额瞪着焦顺质问:“你在珍大嫂面前也这么敷衍?若真钱紧,何不收了她那木料香料的买卖?!”
说着,又去撕扯焦顺刚系好的裤腰,嘴里道:“除了芎哥儿之外,她有哪一样能越过我去?大不了姑奶奶也给你生一个就是!”
尤氏那边儿是得了贾珍首肯的,贾琏却未必肯做龟公,倘若事情闹起来……
焦某人如今可是堂堂祭酒,师表中的师表【虽然文人们不认】,便约束不住自己的私德,总也要维系一个道貌岸然的形象。
当下只得讨饶道:“五千两就五千两,大不了我咬碎牙给你挤出来,这总行了吧?”
“你哄弄鬼呢?”
王熙凤虽撒了手,嘴上却仍不依不饶:“你如今管着工部上下多少事情,便再怎么被人盯着,一年十万两总是有的!”
说着,忽又眨巴着丹凤眼问:“工部那套又怎么说?要不也先订下,等手头宽裕了我一并把银子给你就是。”
焦顺:“……”
…………
转过天到了八月二十八。
贾宝玉因吃醉了酒,这天早上才得了内府的消息,说让往车厂里继续增资扩产。
他虽然从不为银子发愁,但却恼皇帝三番五次的没完没了,于是只让袭人去清堂茅舍传话,便将这事儿全然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的逍遥快活去了。
却说王夫人和薛姨妈昨晚上互诉衷肠,直到后半夜才各自睡下,但自始至终也未曾替妹妹拿定主意,只再三交代薛姨妈小心谨慎,万不能让人给撞破了。
这早上起来正有些后悔,觉得还是应该让薛姨妈慧剑斩情丝,才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什么来,结果就突然得了皇帝要增资的消息,一时气也短了。
先后两次增资,早把她的体己银子给掏空了,如今要么从公中想折,要么就只能找妹妹拆借——然而公中也早已经是一本糊涂烂账,连翻盖大花厅都是靠贾琏贪墨来的银子。
这既要找薛姨妈拆借银子,又怎好再说那些硬话?
等打发走了袭人,王夫人愁容满面的思量了许久,却并未急着去找薛姨妈借银子,而是打发人去了焦家,询问焦顺几时得空,能过来商量一下增资扩产的事儿。
这原本说好的总投资十万两,按照焦顺的计划,前期有七万两足够了,还能余下三万两做营销。
结果皇帝总嫌焦顺的计划小家子气,似这样抠抠搜搜的,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家家户户有自行车用?
先后两次增资,把总投入追加到了十六万两还不够,如今又说要加注……
这无底洞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故此王夫人便琢磨着,能不能让工厂尽快投产,若是赚了钱,就可以自给自足,边卖货边扩产;而若是不赚钱的话,皇帝也就没有理由催着大家往里投银子扩产了。
却说彩霞得了吩咐寻到焦家,可巧焦顺为了对付梅家连请了三天事假,昨晚上又酣战到后半夜,故此直到这时都还在呼呼大睡。
彩霞便把事情禀给了邢岫烟。
因知夏长得快,先前做的衣裳有些不合用,邢岫烟正领着晴雯、红玉这两个针线好的,赶制冬天穿的小衣裳。
听她说王夫人约见,便只道焦顺在家处置公务,约莫到午时应该才能得空。
彩霞得了回复,便又匆匆出了焦家。
但她却并没有急着回清堂茅舍禀报,而是悄默声绕到了贾政院里,先寻赵姨娘把这事儿说了。
这是赵姨娘早就铺派下的暗线,她见探春只是敷衍,便干脆交代彩霞暗中察访,一旦王夫人和焦顺什么接触,便立刻禀给自己知道。
只是王夫人先前一味避嫌,后来虽恼了贾政,却又暗恨焦顺存心不良,如今得知真相才肯与他照面。
赵姨娘听说王夫人私下里约见焦顺,便似老鼠见了蜜糖一般,恨不能立刻飞去清堂茅舍,伏在梁上看个真切。
探春总说挑破这事儿没什么好处,可她又何曾想过挑破?
不过是铆足了劲儿想抓到王夫人的短处,好把这些年的闲气统统发泄出来罢了!
可她到底不好去清堂茅舍当场捉奸,于是只好又把这事儿的托付给了彩霞,模棱两可的说什么:若是发现又不妥之处,便暗暗记下,事后再一字不差的转告自己。
但彩霞能在王夫人和赵姨娘之间走钢丝,又岂是蠢笨之人?
当下便道:“姨娘也不用瞒着我,我知道姨娘是因老爷疑心太太和焦大爷有染,所以打算顺藤摸瓜抓个现行——此事我自会暗中观察,只是……”
赵姨娘被点破了心事,略有几分尴尬,又见彩霞似有迟疑,忙追问:“只是怎得?”
“只是据我所见,太太与焦大爷之间并无什么瓜葛,多半是老爷捕风捉影误信人言。”
探春说这话,赵姨娘百般不信,但彩霞也这么说,她却是半信半疑,心道莫非自己真弄错了不成?
可那天若不是太太还能是谁?
李纨当晚是有不在场证明的,薛姨妈又是才刚搬进去,人生地不熟的——何况薛姨妈那胸襟,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所在,自己应该也能认出来。
除此之外,这园子里的如饥似渴的贵妇人,自然也就只有太太了!
赵姨娘思前想后,又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猜疑——毕竟她又怎能想得到,当夜与自己一起胡天胡地的人,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大太太邢氏?
于是又堆笑央告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且留心打探就是,若真能查出什么来捏了她的短处,届时这家里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彩霞虽觉这事儿不大靠谱,但见赵姨娘执意如此,也便只好先答应了下来。
又闲扯了几句,问过贾环的功课,她便又悄默声的离开,回清堂茅舍向王夫人当面禀报。
虽是王夫人主动约见焦顺,但听说焦顺正在家中处置公事,约莫午时前后就会前来相会,却莫名就有些心慌意乱。
打发走彩霞,她挑帘子到了里间,解了外面的束缚向佛龛走去,准备像平常那样坦荡荡的诵经安神,可走到半截忽又改了主意,一步一迟疑的转到了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那清瘦的面庞,王夫人抬手抚了抚眼角细密的纹路,先是颓然的叹了口气,旋即又显出三分不服不忿来。
犹豫良久,她忽的一咬牙,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装盒,将里面的胭脂水粉头面首饰等物,一股脑全都摆到了桌上,默默对着镜子装扮起来。
【晚上应该还有……】
------题外话------
本来找了半首更应景的,准备两首拼一首。
但拼好了一看,怕过不了审核……
就这个只怕也未必能久留,
另:最近但凡有女角色体现出点儿人性缺点,就有人喊打喊杀的。
咱们这是红楼同人,又不是黑社会修仙……
何况后宫文讲的还不就是形形色色的女人?
若千篇一律套上个完美模板,还有什么区别,还有什么意趣?
何况很多负面属性,本就是尽量贴合原著来的。
譬如王熙凤,她要是不贪婪,还能是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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