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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维人的恶毒和用心,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南舟虽然没有真正进入游戏之中,但他的各项身体数值、他的记忆,包括他的游戏系统,都被照搬复刻到了“南舟”身上。

他这一路走来,可以说完全沿袭了南舟的思考和战斗方式。

这等同于南舟本人出借了游戏经验和装备,二人共同参与了游戏。

他和“南舟”是一个奇妙的命运共生体。

而游戏进程推动至今,当“南舟”意识到自己并非真正的南舟时,他离成功便只剩一步之遥了。

与此同时,摆在他面前的路,也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如果说之前的“南舟”是虚造的游戏人物,在这一刻,他彻底挣开了束缚,然后发现自己如同被蜜糖引诱的蚂蚁,早已置身在了丛丛蛛网之中。

这种感觉并不美妙,所以“南舟”长久地用沉默相抵抗。

{江舫}不喜欢他的默然。

因为这意味着“南舟”很痛苦,而他无能为力。

他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喂,说话。”

“南舟”双手扶着膝盖,低声说:“这个事情很大,让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他的心绪很乱。

这种混乱感,对“南舟”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南舟”也想要保持理智,忍着不疯。

可他转念一想,这份“理智”,明明是南舟在遇到重大事件时的自我约束。

这样的冷静理智,从来不该属于“南舟”。

可真正的“南舟”,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南舟”身陷思维漩涡中,被无形的压力越绞越紧,越迫越死。

心神煎熬间,他看到{江舫}将一只手从旁侧探了过来,作势要握他的,好给他一点安慰,可几抬几落间,还是收了回去,转而在他后脑上轻拍了两巴掌。

拍过之后,{江舫}自己也觉得肉麻,索性背过身去,像是自顾自要和“南舟”划清界限似的。

一时间,“南舟”心里羡慕起{江舫}来。

尽管故事背景一致,他们至少拥有自己的成长经历,有自己的信念,自己的想法。

直到现在,“南舟”还在控制不住地思考,如果是南舟在,他该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他的一切全都取自南舟,他真的能完全摆脱南舟吗?

良久过后,“南舟”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说:“如果我选择去做‘车票’,你和第二个世界的【南舟】,是不是也就不存在了?”

“看样子是这样的。你是‘车票’,是这个游戏世界存在的基础,还是第一个盒子世界的故事主角。有了你,才有我们两个的故事。假使南舟是太阳的话,你就是地球,我和那个人就是月亮。你绕着南舟转,我们两个绕着你转。”

分析至此,{江舫}冷森森地望着他:“……所以我劝你谨慎选择。你选得不合我心意,我就杀了你。”

“南舟”提醒他:“亲手杀掉我,你也不存在了。”

“……不一样。”

{江舫}一手拎起了他的脸颊,发力捏揉了一圈,发现还挺软。

他心情莫名愉快起来,却摆出了一个故作狰狞的模样:“那是我乐意去死。”

“南舟”唉了一声,无视了他的发疯,继续盘点着自己留下的弊端:“像你说的,假如每次游戏都是从头开始,我最多只拥有12小时的游戏时间,时间到了,游戏就结束。我们会恢复到不相识的初始状态,我带着南舟的记忆,继续以为自己是南舟,持续闯关下去,或许会在第二个世界和【南舟】抢盒子的时候被杀死,或许会被你当做怪物杀死。一切从头再来……这样的话,不也是毫无意义的可悲的重复?”

{江舫}不怕“南舟”思考留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坏处,只怕他不肯去想。

他既然有动心的意思,{江舫}自然不肯轻纵他打消念头。

他说:“就算是重复,你也还是活着,有成为你自己的时间;你死了的话,你就永远是一个不自由的替身。”

他又说:“再说了,被困在这12小时里轮回,只是我猜想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已。”

说着,{江舫}比了个手势:“你可能获得的是永久的自由。”

“你活了,外面的南舟或许就会死。影响着你的根基从根源上被消灭了,你再也不附属于谁。……这是精神上的自由。”

“每个玩家人手一份游戏,所以在每个不同的平行时间线上,可能会存在千千万万个我们,我们的存在,不一定会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反复刷新读写,是各自独立存在的。这场游戏结束后,这个游戏就会被某个玩家封存在仓库里,再也不会打开再玩一遍。所以你未必会重复这12个小时,你会拥有无数个可以支配的12小时——这是彻底的、身体上的自由。”

“南舟”用心注视着{江舫},倾听着他用蛊惑力极强的言语,为自己描述勾勒的美好前景。

不管是这个{江舫},还是那个舫哥,诱哄人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江舫}被他看得面孔发红:“我有哪里说错了,你说就是,不要看我。”

“南舟”便听话地转头看向窗外,平静道:“我试验过,每次盒子只能传送走一个人。如果我以后选择留在盒子里的话,我会偶尔来看看你,也得偶尔看看第二个【南舟】。在盒子里转换一次,时间就会被重置。这么一来,这一天……”

他指了指外面漆黑一片的天际:“……还有这一个时刻,实际上是无限重复的。”

{江舫}皱了皱眉。

他明白他的意思。

“南舟”从第一个世界,穿过第二个世界,来到第三个世界,在这个过程中,是存在一个固定的存档点的。

经过尝试可知,存档点的时间和地点都是固定的。

“除非我们放弃使用盒子,永不相见。否则,我每一次穿过盒子来见你们,你们在小镇上做过的一切事情都会被归零到这个时刻,就算发生了什么,实际上也什么都没发生。”南舟说,“……这样,能叫做自由吗?”

{江舫}耸一耸肩,浑不在意:“对我来说,在这里的每一天的日子都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伪装着活下去,保护一个曾经保护过我的邻家小孩儿就是了。”

还有一半话,{江舫}藏着没有说。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南舟”走。

至于现在正处于破碎混沌状态的第二个世界里的【南舟】,他并不关心。

反正不会死就是了。

他随口道:“时间重置又有什么?我们能保持记忆,就算重置,也是永生。”

“南舟”又是好一阵沉默。

在{江舫}逐渐不耐烦起来时,“南舟”反问道:“你为什么想让我留下?”

这一问大大出乎了{江舫}的预料。

他能言善辩的舌头一时僵硬,挢舌不语。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习惯孤独了这么多年,突然间就变得无法忍受了。

这种小孩子一样急迫地想要挽留住某样东西的感觉,陌生得叫他无所适从。

于是他张口便是反驳:“谁想要你留下了?”

“南舟”嗯了一声,手扶着床侧,站起身来:“那我想去和第二个世界的【南舟】谈谈。”

{江舫}:“……”

狡猾的小骗子,又使诈!

话已出口,宛如覆水,他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来。

看“南舟”用南舟学习积累下来的开锁技能窸窸窣窣地折腾起铁盒子来,{江舫}抿抿嘴:“你记得,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顿了顿,偏过了半个身子,不直视着“南舟”,低声说:“……不管你有什么决定,你都要穿过那个盒子,来告诉我。”

“南舟”猜出了他的心思:“你怕我不打招呼就去死。”

{江舫}一咧嘴,露出一口漂亮整齐的牙齿:“是啊。你要是敢不声不响地自杀,我就……”

“南舟”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就”了半天,{江舫}也没能想出合适的诅咒方式,只好阴恻恻地道:“……咬死你。”

“南舟”并不惧怕这样的威胁:“怪物才咬死人。”

说话间,铁盒应声而开。

“……喂。”

眼见他作势要开启盒子,{江舫}叫住了他:“……不要为别人牺牲自己,没有人值得你……为他去死。”

“南舟”在心里跟了一句:好像也并没有人值得我为他活着。

但他还是对{江舫}点了点头,身体化入一片流离白光之中。

这一回,苏醒在自己的卧室里后,他没有急于去寻找铁盒,而是拉开窗户,用指尖去逗弄了那啁啾不断的小肥鸟,旋即,他下了楼去,拥抱了自己久别的“父母”。

他们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结束了单向的拥抱后,“南舟”出了门去,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在空旷的白日小镇里漫游。

四周都是熟悉到铭入脑髓的街景,连街边墙壁上某一块砖头的凸起都和他的记忆中合辙相符。

这是既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记忆。

他去了一趟学校,取走了自己的素描本。

做完这一切,“南舟”在南舟常去的图书馆里找到了那个铁盒,利落地开启了它,动身前往下一个盒中世界。

两个人望着对方和自己连泪痣落点都一模一样的脸,一时相顾无言。

“南舟”在使用南舟的技能,给【南舟】绘制一幅肖像画。

而【南舟】已经从“南舟”口中知道了这个副本的特异之处。

他不谈自己的想法,只是问他:“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南舟”一边低头勾勒线条,一边讲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的记忆里还没有过这样的副本:我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赢。”

【南舟】一针见血:“如果游戏失败,你就会赢;如果游戏赢了,你就会失败。”

这个逻辑虽说有些奇特,却恰好适用于现在的场景。

“南舟”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你怎么想呢?”

【南舟】的性情与{江舫}完全不同,思路清晰道:“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存在。也许,我们的诞生就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

“……所以,你怎么想,才最重要。”

“南舟”默然了许久,问出了在{江舫}面前始终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只要我死了,江舫就能得到幸福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蚂蚁们的对话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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