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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天道雷劫毁天灭地,玉潋心魂飞魄散,四神宗高手陨落过半。
就连天河道尊、天绝仙尊这些洞虚境、大乘境的前辈也都伤及本源,落了病根,此后近百年,销声匿迹,休养生息,未再踏入俗尘半步。
天塌地陷,山河易位,业源之灾大幅削减,天地从灾厄之中脱离出来。
人间势力重新洗牌,笼罩在凡界天空上的阴云缓缓散去,灾后幸存的百姓终于迎来了渴盼已久的黎明。
·
浓稠的黑暗笼罩四野,意识浑浑噩噩,沉浮于虚空之中。
日夜更迭,神识虚弱,视野因此变得模糊,亦无法感应外界天地的气息,一缕残缺的魂火摇曳闪烁,似乎稍大的风都能将它吹灭。
极短暂地清醒,又在转瞬间陷入更久的长眠。
不识昼夜,不辨春秋,时间变成一个朦胧的概念,在虚无的尽头匆匆溜走。
不知过去多久,听见人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在呼唤她的名字。
魂火轻颤,转瞬间又还归寂静。
那呼声时而清晰,时而悠远,她辨不清,思绪空空寂寂,亦不想多费心思,遂放任自流,继续在虚空中沉睡。
又是一次醒来,残缺的魂火竟燃得旺盛了些。
体感温热,丝丝缕缕的魂气从四面八方注入她的魂体,令她意识渐渐清醒。
似有微光穿透无尽的黑暗,照亮她的双眼,她终于得以看清自己眼下所处的环境。
魂火悬浮于空,下方盘着一圈奇诡的血符,九张明黄色的符纸结成护阵,环绕在魂火四周,以免她魂气逸散。
在护阵之外,是九块极阴古玉,蕴养神魂的佳品。
那一缕缕温热的魂气便是从玉中渗出,再被她的魂火吸纳,缓慢却细致地修复她残损的魂魄。
古玉结成的魂阵之外,是一方不大的暗室,约莫三丈方圆,四壁皆嵌着乳白色的夜明珠,散发薄薄的光亮。
暗室内安安静静,除了缓缓旋转的古玉魂阵,便只一簇随时可能熄灭的虚弱符火,不时摇曳,跳动。
记忆回潮,天地将毁之时的一幕幕景象在她识海中回放,直至那一道灿金雷火当空落下,不偏不倚地劈中了她。
她没死?为什么没死?
想起数日以来,每次短暂的苏醒都能听见的声音,似有些熟悉。
是谁救了她?
又是谁将她置于稀世罕见的极阴古玉之中,试图将她唤醒。
一个个疑问无人解答,她心中却腾起无端的希冀。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石门开合的声音。
古玉与符纸遮挡了她的视野,伴着节奏轻缓的脚步声渐渐临近,她再抬眼,方瞧见一张熟悉的容颜。
“你醒了。”女子之声柔婉若水。
玉潋心神魂摇曳,短暂的惊诧之后,又还归平静。
东冥乐笑了笑,似觉察了她一闪而逝的心思,又道:“是我,怎么,让你失望了?”
那团魂火默不作声,没再颤动,瞧着像再次沉睡了似的。
青衫女子并不介怀,复前行两步,立在阵外,伸手轻轻抚摸极阴古玉,淡着声问:“是不是很疑惑,你为什么还活着?”
魂火依旧寂静,对身外一切漠不关心。
东冥乐叹了口气,不再期待那人给出回应,低下头自顾自开口:“虽不知局面为何如此,但乐以为,还没有结束。”
玉潋心仍然无动于衷。
“距离你肉身毁灭,已过去一千七百多个日夜,你知道天道雷劫降落,业源之灾消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女人语气温和,不恼不躁,但她话语中描述的时间,仍令护阵中的那团魂火微微触动。
距离那日天道雷劫,竟已过去快六年了么?
玉潋心不应,东冥乐却微翘起唇,自己回答道:
“你死后不久,天又塌了一次。”
魂火轻颤,这话语到底还是叫她意外。
东冥乐浅浅笑着,偏头继续说道:“东冥氏族碑突然亮起,封印于定虚神珠中的先祖神魂不知缘故脱离束缚,回到凡界之中。”
“世道变了,有了先祖神魂的庇佑,我东冥氏重出江湖,如今这天下,已没有什么十大仙宗,六年前那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都避世归隐,不敢出山。”
护阵之中,那团幽蓝色的魂火在激烈颤动之后,艰难平息躁动。
东冥乐说完后,深深凝望那缕不到半个巴掌大小的魂火,沉默须臾,待其彻底平复心绪,这才道出最初那个问题的答案:
“雷劫过后,璩阳被夷为平地,城池尽毁,万顷方圆陷入虚空乱流之中,乐前往调查天规变迁的成因,意外发现一枚保存完好的血符。”
“你的残魂便被锁在那血符之中。”
·
石门打开,又缓缓闭合,东冥乐的身影消失于门后。
最后一点声响湮灭,寂静充斥于暗室每个角落,那团魂火便开始不受克制地激烈晃动。
玉潋心心绪难平,无尽的浪涛在体内澎湃,将她寂灭的心绞作一团。
封于定虚内的妖兽魂魄无故逃走,致使妖劫临世。
天玄宗印在阙清云手中,开启玄宫之门,将妖兽魂魄放归凡界的,无疑便是那日带走阙清云的女人。
阙清云死了,她却活了下来。
是她们困在四境中时,阙清云拥抱着她,在她背后刻下的血符,护住她一缕残魄。
时间回溯的机会只剩一次,阙清云明知自己会死,更料到她最后会选择与天地同归于尽,便在最后关头,竭尽所能,再庇佑她一次。
玉潋心神魂颤抖,内心悲恸不止。
阙清云怎么能,如此残忍?
明明与她说好的,既不能同生,便一同赴死。
如今,却留她一人苟活于世。
只可惜,魂魄无法恸哭,亦不能淌下泪水,便是胸中撕心裂肺,也无从宣泄她此刻的悲哀与痛苦。
她宁愿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便不必像此时,受困于一方暗室,求生不得,亦求死不能。
可如果,这是阙清云所希望的。
不管是迟来的报复,还是由衷的祝福,她都不得不继续活着。
活在这个,没有阙清云的,了无生趣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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