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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玉潋心替方绝念诊脉,又为其运功疗伤,待方绝念气色稍好一些,殷晴雪主动担负起照看她的重任,就在小院里挑了间厢房住下来。

对殷晴雪的殷勤啧啧称奇,玉潋心不时朝阙清云感叹两句,道是小姑娘看着跳脱,沉下心来照顾人,倒也有一套。

后者听着她说,虽不言不语,温润的眼眸里却时常含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早习惯了师尊冷冷清清不喜言谈的性子,玉潋心叽叽呱呱自说自话,也不觉无趣。

如此清清闲闲过了三两天,雾障消停后连续两夜不再出现,晚间夜空明净,还能瞧见云层背后的皎洁如霜的月光。

便在方绝念伤势好转,从昏迷中醒来当日,璩阳城中突然传起流言。

消息是公输衍从外边儿带回来的。

是日,玉潋心阙清云与殷晴雪正在院中饮茶,小姑娘不时扭头,悄悄侧转视线,朝方绝念的房间乜一眼。

榻间之人卧于床头,手里捧了本书,皆着日光缓缓翻阅,偶有虫鸣与笑语从窗外盘旋而来,更衬得这屋中一室清净。

行至院外,见众人皆在,公输衍面上有些不自然。

他本是来寻殷晴雪的,但瞧这情形,要单独将殷晴雪约出来,多少有几分奇怪。

而且,这几日殷晴雪与玉潋心师徒和解,彼此相处融洽,大多时间都留在院里照看方绝念,连驱魔会的任务都顾不上,已鲜少跟公输衍封珏二人来往。

他想扭头离开,奈何院中两位大能,远远就已发现他的气息,玉潋心更是转过头来,同他隔着院墙对视一眼。

公输衍进退两难,只得扯起笑脸,硬着头皮上前叫门。

院门没关,轻轻一推便开了。

“你来做什么?”殷晴雪听见声响,回头瞧见他,目露不解之色,“不是说今天要出城找业源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公输衍得了玉潋心师徒应允,先上前行礼,而后才回答殷晴雪:“还没启程,我方才在大厅接任务,偶然听见几句闲言碎语,事关二位仙师,心中介怀,便来知会。”

阙清云抬了抬眼,玉潋心则意外地放下茶盏:“何事?”

许是事态非同小可,公输衍面有难色,警惕地瞧了眼尚未闭合的院门。

玉潋心捕捉他神态中的慌张,遂一拂袖,院门无风自动,嘭的一声合拢,同时又扔出几道灵符,贴于门扉、院墙之上,阻隔院内谈话声。

“你可以说了,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公输衍喉头微动,咽了口唾沫,这才平复了紧张的情绪,将方才听闻的消息转告玉潋心与阙清云。

“禀二位仙师,今日城中忽起传言,道是业源天灾起因查明……”

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玉潋心眉头微蹙,长睫下一双明眸倏然掠过霜寒冷意。

阙清云右手置于石桌之上,食指轻点桌面,偏头沉吟,若有所思。

殷晴雪虽也发觉了气氛异样,却急于听他把话说完,不由出声催促:“起因是什么?说啊?”

公输衍额角见汗,踌躇须臾,用力咬紧牙关,这才继续说道:

“说是……玉仙师万年前诅咒天运,百年前又为夺取四方秘境滥杀无辜,造下太多杀孽,导致人间气运消亡,才使得业力肆虐,民不聊生……”

他话没说完,殷晴雪已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震声喝道:“胡说!”

公输衍双肩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气势汹汹的殷晴雪,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玉潋心乃是万年前天玄宗半神之转世,这在百年前就已为众人所知。

“是谁在乱嚼舌根?看姑奶奶不拔了他们的舌头!”殷晴雪怒目圆睁,手掌用力拍击石桌,震得杯盏哐哐晃悠。

公输衍急忙回答:“这消息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我听说的时候,驱魔会里已有许多人私下议论……”

玉潋心摆手阻止他继续说:“多谢公输公子特地来此相告。”

公输衍明白其意,既然话已带到,便躬身告退。

殷晴雪越想越觉生气,起身在院中来回踱步,仍是气不过,跺脚道:“谁人这般歹毒?!我这就去寻会长,请天河道尊主持公道!”

“雪儿,莫要着急。”

玉潋心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又自饮一杯清茶,晃了晃瓷白的玉杯,而后起身,执起阙清云的手,吩咐道,“你在院中稍候,我二人去去便回。”

殷晴雪抿了抿唇,虽觉不甘心,但玉潋心开口了,显然是要亲自处理此事,她只好咽下愤懑,不高兴地踱步进屋。

与阙清云对视一眼,玉潋心眼中悠然从容的浅笑淡了去,面色染上凝重。

“此事棘手。”阙清云叹了口气。

流言仅仅只是个开始,幕后之人必然还有后手。

玉潋心虚了虚眼,眸心寒芒闪烁,冷冷道:“弟子已等候此人多时。”

阙清云侧首,视线描摹玉潋心细致的眉目,手指探进对方指间,十指相扣。

·

驱魔会大厅此刻正闹闹哄哄,天河道尊亲自出面镇场子,依然不断有人质询那传言是否为真。

多的是人义愤填膺,那些原本就看不惯玉潋心和阙清云的修士,此刻像是找到了由头宣泄愤怒,坚持让天河道尊彻查真相。

倘若传言属实,便要杀了玉潋心以祭天怨!

也并非没有理智之人阻拦,近些日子,灾难频发,阙清云和玉潋心在璩阳城内所做的贡献众人有目共睹,何能因一两句传言,就认定她们该死?

但更多的人却认定天灾必有其因,说不定这阵子下城缕缕爆发业力之灾,就是因为阙清云玉潋心师徒来了璩阳,玉潋心便是灾厄的根因!

双方人马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在驱魔会大厅内吵得不可开交。

“请诸位稍安勿躁!”天河道尊抬高了声音,“老夫必定会尽快查明真相,找到流言蜚语的源头,给大家一个说法,但是!”

天河道尊语气严厉,沉声喝道:“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老夫希望各位莫要妄加揣测,更不允去寻听澜宗二位的麻烦!”

话音掷地有声,镇住在场众修,封了他们的口舌。

却在这时,侧边厅门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众人闻声回头,便见两道款款而来,红衣妖媚,白裳清冷,姿态从容地踱着步子走进大厅。

方才激烈争吵的众人像被凭空伸来一只手掐住脖子,大厅里霎时鸦雀无声。

“天河前辈深明大义,晚辈感激不尽。”

玉潋心与阙清云行过之处,众修纷纷开路。

她们在天河道尊跟前,阙清云朝天河道尊拱手:“多谢前辈。”

“理当如此。”天河道尊并不居功,语气诚恳,“请给老夫两日时限,老夫必定查明真相,将散播谣言的人找出来,还二位一个公道。”

其人力排众议,便是堂下众修颇有微词,他还是坚持坊间所传乃是谣言,不允驱魔会之人讨论。

不料,那师徒二人闻言却不以为然,玉潋心哼声道:“不必劳烦,既是谣言,何须在意?我师徒二人今日便离开璩阳。”

此地不欢迎她们,她们离开便是。

天河道尊拧起眉头,迟疑道:“可是……”

“你们不能走!”倏然有人起身,愤声低喝,“倘使天灾成因并非谣传,你们师徒借此机会开溜,日后便是印证了真相,再要寻你们,怕是人去楼空!”

阙清云斜眼看向发声之人,玉潋心也敛起蛾眉,眸心寒芒如瀑,脸色冷然道:“这么说,阁下是笃定小女子乃祸因?”

浩瀚威压扑面而来,那人慑于玉潋心二人的气势,不由得后撤半步,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然而,师徒俩这仗势欺人的举止,几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霎时激起千层波澜。

厅内众人纷纷震惊,思及此种可能,本就忌惮她们的修士愈发愤怒,有人躲在人群中低声呵斥,道是这听澜宗的师徒不识抬举,未免太看高了自己,竟敢这般不敬前辈。

玉潋心神色肆意,丝毫不将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任对方如疯狗狂吠,她仍泰然自若,转身朝天河道尊抱拳拱手:“晚辈告辞。”

天河道尊与玉潋心对视,不置一词。

后者眉目冷冽,未等到回答,便携阙清云拂袖而走。

眼看玉潋心与阙清云背影远去,而后转过偏门,消失于门后,天河道尊方垂下眼,蹙起眉,面色凝重。

玉潋心离开驱魔会大厅,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潋心?”

阙清云见她情绪不对,又形色匆匆,两人相触的手掌,泛着凉丝丝的薄汗。

玉潋心神色阴沉,冷声说道:“调虎离山,第二步棋,是戒法大师!”

阙清云闻言,眼中掠过震惊之色。

但师徒二人心有灵犀,不必玉潋心多说,阙清云便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

两人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一方不大的禅院便进入视野。

还未走近,便闻得空气中一缕淡淡的血腥之气。

玉潋心脸色微变,沉声:“来迟了!”

阙清云亦是眉心一拧,灵识飞快扫过,捕捉到一丝异象:“凶手刚走,为师去追!潋心,你且先进去看看!”

“师尊万望当心!”玉潋心不与阙清云争,径直走向禅房。

若戒法大师当真圆寂,今日矛盾还会再次升级。

她身形如电,一掌震开禅房屋门,便见戒法大师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鲜红的血不仅染透了暗黄色的僧袍,还顺着和尚指尖流淌,滴在发黑的地板上。

沾血的佛珠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刺伤戒法大师的,果然是听澜宗的核心剑法,垂云听雨。

“大师!”玉潋心高声一喝,快步上前,先快速封锁大穴,而后再探了探戒法大师的颈脉。

尚有微弱跳动,但戒法大师体内经脉尽断,心脏更是被人一剑刺穿。

那人实力与戒法相当,趁其重伤之时出手,已毁尽戒法体内生机,便是大罗金仙在此,也救不了戒法大师的性命。

玉潋心猛地咬牙,暗恨其人心狠手辣。

“玉施主……”面目荒败的老和尚艰难抬头,臃肿的眼皮略略掀起,嘴唇干涸,吐出极轻的字眼,却再难多说一个字。

“大师……”玉潋心不觉间红了眼睛。

他人权谋之争,还要牺牲多少无辜之人?

却见戒法大师抬起一只手,掌心握着一枚裂成两半的佛珠,颤着胳膊递给玉潋心。

手肘抬到半空,不等玉潋心将佛珠接过,老和尚眼中最后一丝光亮黯淡下去。手掌倏然垂落,两瓣佛珠也落到地上,被血泊染红。

便在此时,听得身后院门洞开,轰一声震响,几名驱魔会高手突兀地闯进禅院。

玉潋心捡起跌在血泊中的两瓣佛珠,已料到那几人戏本上的词句:

“不愧是天玄妖女!竟敢杀害戒法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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