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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瞬间便被陆十斩于剑下。
小郡主被白偏墨半拎着出了暗道,扑面便是一阵裹挟着烟火气的热浪。
殿内不仅燃着炭炉,甚至在炭火上支起了铜锅,正咕嘟咕嘟地涮着羊肉。
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大约是算准了国公府戒备松懈,这西殿弃置十余年,根本毫无防备。
难怪方才那人一开轩窗,便飞快地有浓白的水雾弥散出来。
剑光在炉火的映照下镀上一层冷冽骇人的锋芒。
殿中围坐的众人筷子一顿,傅家的杀手已形如鬼魅般杀了进来。
不过几个刹那便与殿中持械的叛贼厮杀做一团,满殿的惊叫与混乱尽皆被掩没在高檐之内。
前厅缭乱的丝竹与笙歌间或逸散进来,仍旧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
想来是不曾有人留心到这场隐秘而血腥的屠戮。
只要今日这场乱子瞒得住,白老国公便不必再被牵连进朝堂权争之中。
小郡主不过出神一瞬,一枚飞刃霍然直指她眉心而来。
她骤然闪身,正要躲开那枚闪着冷光的漆黑杀器,却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猛地一扯,狠狠撞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近乎是同时,一柄长剑飞来瞬间击落了那枚暗器,以极为凌厉刁钻的角度错开小郡主方才所站之处,狠狠钉进了墙中。
剑柄上流穗轻摇,正是傅长凛最惯用的佩剑。
“糯糯,没事吧。”
楚流萤抬眸,正对上白偏墨担忧的目光。
他将这从小纤弱又娇气的小郡主护在怀里,像是捧着某种易碎的珍宝一样温柔且无奈道:“刀剑无眼,小心些。”
楚流光亦时常这样无奈却纵容地数落她。
白偏墨虽是她的表兄,却因着少年从军,小郡主自十岁起便再没有见过他。
而今这样的熟稔温然的关怀倒是瞬间消解了不少小郡主对他的生疏之感。
她才躲过那要命的一击,惊魂未定间开口竟不自觉夹杂了一丝颇为抓耳的江南语调:“谢谢哥哥。”
微微上扬的尾音如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来,白偏墨耳尖一红。
身后傅大丞相霎时间钳住那暗客脆弱的脖颈,劲瘦修长的五指骤然收紧,咔吱一声捏碎了他的颈骨。
掌心卸力,那人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滑落在地上,再无半点生息。
这样的亡命之徒哪个不是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其手上冤债不知凡几,自然万死难辞其咎。
只是傅相手法狠辣如斯,一时间倒令白偏墨乍然生寒。
仿佛这位傅相要捏碎的并非旁人的脖子,而是他的一样。
小郡主蹙了蹙眉,扫过一眼地上那具面色青紫死相狰狞的尸体。
她生于皇家,虽鲜少沾染人命,却一样见过形形色色的刺客逆贼以各异的姿态倒在她面前。
只是从没有任何一个,像今日这样简单而粗暴。
傅长凛显然动了真怒。
他晦暗不明地扫过一眼小郡主单薄的左肩,并未开口说些甚么。
那里曾有一道贯穿肩胛的伤口。
白偏墨将人半抱着护在怀中,实则恰到好处地留出了一段距离。
他自知男女七岁不同席,因为万分敬重地与这不开窍的小郡主隔开了一寸,并未肌肤相贴。
只是他位置实在巧妙,背对着那位面色冷冽的丞相爷。
从傅长凛的角度看,赫然是他将这温软漂亮的小郡主抢了去,扣在怀里不肯撒手。
小郡主仍旧不明所以地含着乖糯的江南口音问道:“你笑甚么?”
全然无视了那位隐怒的傅大丞相。
白偏墨音色温润道:“笑你官话依旧说得不伦不类,跟儿时似乎没甚么两样。”
小郡主面色一僵,一时间颇为难以置信道:“我?官话不伦不类?”
这小祖宗幼时勤恳好学,常被夫子夸赞是国子监近十年里最出色的娃娃,何曾受过这样的评判。
她霎时间郝然,拂开白偏墨虚虚护在她肩头的手臂,不乐意在外人面前露了怯:“我不过是一时未留心罢了,京中官话有何难学。”
字正腔圆。
傅长凛心头重重一撞。
从前小郡主似乎总有层出不穷的法子逗他开心。
那日天和城第一场北风卷起时,小郡主照例抱着药膳连同江南快马加鞭送来的药材来看他。
傅长凛有一身的暗伤,每逢风雪日便要钻心蚀骨地疼上一阵。
分明他全然耐得住,小郡主却总似疼在己身一样,泪眼汪汪地守着他。
待这小哭包长大了些,不再动不动便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却一样想尽办法逗他笑一笑。
彼时那篇《施氏食狮史》【注1】他确然半个字都没听懂,但那点淡然的笑意却实实在在地印在了心底。
小郡主拿带着严重江南口音的官话,将这段拗口令诵得活像是只烧开的水壶一样,只有嘶嘶的气声。
见他终于笑了,才乖软温糯道:“笑一笑,便不疼了。”
却原来,她其实说得一口并不很差的官话。
傅长凛深深望一眼神色娇矜的小郡主,已然如鲠在喉。
他曾漠视过多少这样温热赤诚的真心。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傅家的杀手已将这西殿中所有逆贼全部拿下。
身后陆十提剑回禀道:“主,已确定是季家的窝点,只是……季原并不在其中。”
傅家的杀手已翻遍了整个西殿,搜出了大量有关季家的文书,连同季原的心腹都在这殿中被生擒。
那日立冬宫宴上,照老祖宗的规矩,朝中上下凡有一官半职者便皆应到场。
何况季原彼时官居太常寺卿,专司宫中祭典,更加没有理由缺席。
那时傅长凛早已拿捏死了他季家通敌的罪证,差一步便要当众揭发他的罪行。
季原为窜逃出宫,竟在金殿中埋藏火药,以虚张声势,引得皇宫中禁军大乱人心惶惶。
待众人发觉中计时,他早已带着心腹逃得不见踪影。
朝廷通缉多日,不料季家如此胆大包天,近乎要在这国公府内扎根了。
广殿之中浮尸遍地,殷红的血迹如秋叶上纵横的脉络一样交织蔓延,在炭火的蒸腾下逐渐升起浓郁的腥味。
小郡主蹙了蹙烟柳一样的黛眉,身侧忽然有人递来一枚极好闻的香囊。
她错愕地侧首望去,那只骨节分明劲瘦有力的手便将香囊凑到了她鼻尖。
味道并不浓郁,反倒是冷冽轻薄的古旧木香,仿佛混着江南温绵的细雨朦雾一般,透露出别致的深漩与神秘。
倒是很衬这位冷厉寡言的傅大丞相。
他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小郡主一般,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这样的本事用在公堂之上大约必定断案如神。
小郡主被他盯得生气,抬眸嗔怪地瞪他一眼,正要退开一步时却忽然瞧见了那枚香囊上绣工蹩脚的乌篷船。
旧时江南女子多时兴为心上人手绣香囊,是件极风雅烂漫的事。
只是凡俗人家的姑娘多绣花草,犹以各色的并蒂莲花为最。
小郡主偏偏不爱这些,她为傅长凛绣过的第一枚香囊,是湖心月明,乌篷摇曳的载舟图。
这是她幼时隅居江南王府时常见的情形,是她的另一个故乡。
小郡主为做这一枚香囊,还曾亲自回了趟江南。
那里有种不知名的花润养在溪涧最深处,花香冷冽,却又浸润着江南千年不歇的微雨。
她私心里总觉,这样冷冽而幽微的木香像极了他。
小郡主做好了香囊兴冲冲地送去了丞相府时,傅长凛正在书房中不紧不慢地批阅着文书。
瞧见这位无故消失许多天的小漂亮忽然出现,面上并无多少波澜。
倒是小郡主捧着香囊神神秘秘地凑上来:“长凛哥哥,你快闻闻香不香?”
傅长凛微怔,迟疑地凑到她颈窝,只嗅到了满身风雨的清冽。
小郡主捧着香囊凑到他鼻尖,水一样的黑眸里闪着星光:“好闻么?”
后来这枚香囊被傅长凛不咸不淡地收进了袖子里,便再没了下文。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郡主都以为这香囊早被他抛之脑后,不知落在甚么地方去了。
却不想今日却在这样的场合重新见到,且是从傅大丞相怀中如珍宝一样掏出来的。
只是昔日二人情谊正笃,而今却是早已决裂,碎镜难圆了。
这枚香囊既然复又摆在她面前,不如便一同收了回去罢。
小郡主抬手去接,那只冷白如玉琢的手却倏地收紧。
她听到男人凛冽却悦耳的音色:“此乃我心爱之物,还望郡主用后物归原主。”
小郡主立即退后一步,似乎那片浓郁的血气都不再腥甜难忍。
她微微垂首风轻云淡地笑:“我从江南而来,彼时不懂得京中的规矩礼数,傅相便当个笑话看罢,莫要太放在心上。”
这样随性散漫的笑意实在轻淡到了极点,仿佛过往种种尽皆被这苍白而轻慢的“笑话”二字一笔消抹。
傅长凛眸中如星火般的微光黯然一瞬,却仍旧平静而执拗道:“不是笑话。”
他生了一副极深邃而冷厉的眉眼,凝眸时却总像含着天上十万银河一样,带着辉煌盛大的温柔。
小郡主轻蔑而寡淡地瞥过他,噙着轻巧而意味不明的笑意,似讥诮又似自嘲一样叹道:“可于我而言,就是一场笑话。”
傅长凛浑身一僵,恍如被这番带着尖锐毒刺的诛心之言钉死在了原地。
傅家的杀手果然训练有素,即便听着这位傅大丞相与当朝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之间这样的秘辛,仍旧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看押着生擒的叛贼。
小郡主不愿与他交谈,径直走进内殿取了陆十口中所谓的文书,随手揭开了其中一本。
白偏墨便有如守护神一样跟在她身后一同去了内殿。
他如同哄孩子一样呼噜了一把小郡主墨发蓬软的脑袋,淡淡道:“糯糯有甚么发现?”
小郡主翻着文折从头查阅到尾,有些泄气道:“果然,这幕后更大的主使,并不在其中。”
她扫一眼几案上凌乱堆着的成片文书,忽然眼尖从其中发现了似乎不同寻常的一本。
小郡主俯下身去扫开这片无用的狼藉,小心翼翼地将那封极长的文折取出来归整完好。
这满案上的文书皆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唯独这一份松净整洁,且末尾竟落着一小段字迹潦草的朱批。
傅长凛忽然嗅到一股非比寻常的味道,多年的血光与杀伐早已积累起如某种兽类般敏锐的直觉。
他向正无知无觉地查阅文折的小郡主投去极身的一瞥,不动声色地凑过去。
白偏墨正顺着小郡主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琢磨着甚么,忽然嗅到似乎有刺鼻的火药味渐渐弥散开来。
分明是战场上才有的玩意。
火药本就是极为稀有的资源,杀伤力极大,早已被朝廷严加管控,怎会出现在这里。
小郡主神色一变,显然一样嗅到了甚么古怪的味道。
这点极微末却刺鼻的火药味令她霍然联想起立冬宫宴上那场恐怖的动乱。
她眸色极冷,牵住一旁显然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的白偏墨飞快退出内殿,音色清亮而冷厉道:“有火药,立刻……”
“嘭——”
跃动的星火蔓延至引线尽头,明显分量极重的火药瞬间绽开温度极高的热量,乍然在这方狭窄的内殿爆破开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像是落在耳膜上的一记重锤,直砸得人两耳轰鸣。
“糯糯!”
傅长凛冷厉的音色近乎与爆炸声同时响起,他不顾一切地护住身边体质孱弱的小郡主。
楚流萤却骤然间扣住白偏墨的手腕音色极冷地喝道:“趴下。”
她一手撑地,另一手死死护住白偏墨的后脑。
爆炸的热浪瞬间如山崩海啸般冲来,重重撞在她后背,排山倒海一样的剧痛霎时间席卷全身。
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生疼。
整座巍峨富丽的宫殿轰然倒坍,在被废墟淹没的前一秒,小郡主回首时似乎看到男人奋不顾身地扑过来。
浑身是血,满脸灰土,是她从未见过的这种狼狈模样的傅长凛。
那一柄长剑深深嵌进地砖的缝隙间,颤颤巍巍地支撑起轰然砸落的横梁。
若傅长凛立剑偏了半寸,三人便要被一同砸成肉泥。
一旁的白偏墨似乎伤情更重,已然昏了过去。
楚流萤咳了两口血沫出来,疼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却被傅长凛全须全尾地护在怀里。
她疼得浑身直颤,脑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冷静而清醒。
也正因清醒,才愈加不明白为何这位一贯淡漠薄情的傅大丞相像是一夜之间着了魔一样,忽然开始如此看重她。
分明那日立冬宴上,她被炸毁的屏风砸中时,傅长凛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彼时小郡主遇险时第一个喊的便是他的名字,却是楚流光冲上来救下了她。
今时今刻与那日一样的境遇,小郡主早不奢求他的援手,他却这样奋不顾身地冲上来。
大约是歉疚罢。
金銮殿上定下的婚事,十二年的情谊,却竟被他在下聘当日公然背弃。
小郡主曾为此蒙受天和城多少讥笑与鄙夷,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
只是时至今日,小郡主早已不想追究了。
她唇边沾着猩红的血渍,带着脆弱的气声道:“多谢傅相救命之恩,往日种种纠葛,我已不想再追究了,你我就此两清了罢。”
傅长凛心脏骤疼,强压着一身的内伤恳切道:“不……”
“从今往后您不必再心怀愧疚于我,更不需再舍命来救我,映霜自会珍惜性命。再者,我是生是死,已与您无关。”
小郡主生来是个娇气怕疼的主,幼时受了一点疼便要扑簌扑簌地直掉泪珠子,总得哄上半天。
而今竟撑着这样蔓延至五脏六腑的剧痛,强忍着没掉半星眼泪。
又或者,只是不愿在他面前掉眼泪。
傅长凛轻柔地将人拥在怀中,在废墟下晦暗的光影里音色沉定道:“不止歉疚,糯糯。”
他的确曾是个薄情又卑劣的小人。
少年时被皇帝指婚,他面上虽不显,心下却有十分的抗拒。
像是每个少年人都有一身嶙峋的反骨。
这抗拒并不全针对小郡主,更多的是不甘于自己的未来被一道虚无缥缈的圣旨一笔敲定。
纵然小郡主待他千般万般好,少年时的傅长凛却总不愿敞开心扉,作出半分回应。
仿佛他若是俯下身去看这钦定的小未婚妻一眼,便是向皇命低了头,便是输了这场博弈。
只是这小漂亮实在有着十二分的坚韧与赤诚,傅长凛渐渐习惯了有她时常陪在身侧。
他将这份唾手可得的真心排在最末位,肆意挥霍尽了小郡主满腔的热血。
实在卑劣,顽固,愚不可及。
便如同那日立冬宴上,他才有动作,彼时距小郡主更近一些的楚流光已然将人牢牢接了满怀。
傅长凛便几近愚蠢地收敛起满腔的忧心,固执而冷硬地不愿让小郡主瞧出分毫。
他的姿态太过傲慢,太过居高临下,在这段全然不对等的情谊里,小郡主显然吃尽了苦头。
傅长凛阖上眸子,近乎自虐般地想:这一次,换我来。
陆十大约已经到了前厅,向白老国公述明了情况。
外头逐渐喧嚷起来,在这晦暗的废墟里照进第一缕天光时,飞雪与之同时卷落进来。
小郡主早已失了力气昏睡在他怀里。
楚承丢开最后一片残瓦,抬眸正撞见傅长凛浑身是血地抱着一名少女,踩着无边的残垣从这片废墟的正中心缓缓走出来。
殷红的血迹在他身后近乎要开出连片的赤色花海。
白偏墨在他们身边被救了出来。
楚承立即上前接人,却被这位好似魔障了一般的傅大丞相侧身躲开。
他音色暗哑道:“王爷,糯糯还有内伤,不宜来回搬动,便让晚辈抱着罢。”
楚承动容一瞬,扫过他浑身累累的伤痕,并不同他客套:“那便有劳傅相了,届时临王府自会有重金酬谢。”
杀人诛心,小郡主果然同他一脉相承。
傅长凛将人放在远处姗姗来迟的车马上,自己一同尽进了车内。
白鹰正要上前去开口劝他,忽然被陆十一把扯住。
他理智而冰冷道:“劝不住的,主将小郡主全须全尾地送回了临王府,自然会去疗伤。”
车马速度远不必上他轻功飞檐来得快,只是傅长凛眼下伤势不轻,未必有气力能把这小郡主稳稳当当地送回府中。
老太医在阁中替小郡主仔仔细细把着脉,傅长凛因着搭救有功,终于获准得以在小郡主窗外吹冷风。
倒不是临王苛刻,而是小郡主尚有皮外伤需得擦药,他于礼应当回避。
翠袖手脚麻利地煎着药,如乔便在阁中替她仔细清理着伤口。
老太医号完了脉开了几副药方,便直叹这小郡主福大命大。
她伤情倒不重,那整座的宫殿轰然坍塌,数十支木梁与数以万计的瓦片轰然倾泻,竟只有些不咸不淡的皮外伤。
这样的吉星何止少见。
老太医供着那只替小郡主号完脉的右手,心道今日便不洗这只手了,也好沾沾吉星的福运。
殊不知她该受的伤,尽皆被外头那位傅大丞相一力扛了下来。
小郡主被灌了一剂药下去,五脏六腑仍旧疼得厉害。
如乔便抱着人柔声直哄,手上干净利落地替她擦去伤口的沙粒与尘埃。
小郡主疼得小口倒吸着冷气,埋在如乔肩窝一抽一抽地掉着眼泪。
那只被喂得肥软的猫便在一旁焦急得直打转。
傅长凛静立在窗外听她低微又可怜的啜泣,心都要揪在一起。
楚流光吩咐小厮在一旁为他撑起一把遮雪的伞,被他婉拒了。
他失魂落魄地立在风雪间,听小郡主软糯凄惨地喊疼。
如乔替她上完了药,又小心包扎了伤口,小郡主早已哭得累了,眼尾噙着一片湿红沉沉睡了过去。
傅长凛悄无声息地来看过她一眼,便被楚流光客气地请了出去。
小郡主那句两清便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他心头,逼得人直觉得窒息。
傅长凛咳出一口血来,像是一头离群索居的孤狼一般淌过深厚的积雪,在无尽的苍茫中留下一串伶仃的脚印。
温热的血融进冰天雪地间,转瞬又被纷扬的新雪覆盖。
他潦草治了治上,眸色沉沉地听着陆十的回禀。
那火药藏在西殿主梁之内,极难发觉,大约是季家人选定国公府之后便布置下来的。
傅家杀手攻进来时,内殿的人便已经设法引燃了火药。
剂量太大,将整座西殿都夷为了平地。
小郡主那一嗓子倒是起了极为关键的左右。
傅家的杀手多聚集主殿,距正门极近,因而皆身形极快破门而出,甚至勉强保下了三名擒获的叛贼。
白老国公得了消息,便立即遣散了宾客,对外只说是西殿年久失修。
这事虽波折,但总归是瞒下了。
小郡主倒因这样的事在傅家杀手中积累了绝佳的口碑。
从前以为娇气矜贵的小祖宗竟有几分过人的胆识与谋略,大约日后相见,要多几分敬重。
傅长凛听他提及小郡主,只淡淡一笑,随即便收敛了浑身的温度。
他拿指节叩了叩桌角,眸中酝酿起深漩的冷意:“计划提前,务必要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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