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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让他们因为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为什么出发?既然他们是从我手上出去的,我就有责任对他们负责。”
在谭燎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评说刚才的演讲有点离经叛道,过于大胆和冒险时,木先生淡淡地回答道。
说到这里,两个中年男人相对无言,默默地抽着烟,谭燎原是来看看情况,顺便听听对方的意见的,他原来是在部里面跑两岸三地这一线的实职中层骨干,所以以前就和木先生认识,还经常有一些业务联系,所以并不感到什么拘束。
在台下的激动归激动,内心的认同归认同,但是从工作角度出发,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你这是可能要犯路线错误的啊,你讲的很多东西都还是机密,中央的意见也都还不成熟,首长们的意见也不统一,都还只是在小范围里内部讨论讨论,现在思想斗争非常激烈,你这个时候讲不是往火上浇油,而是要引火烧身啊!”
谭燎原想了想,还是尽责规劝两句,没想到木先生并不以为然。
“春江水暖鸭先知,我们这里也算是国家的核心要害部门,职责就是听风、观海、仰看星云、俯察天下。我们国家该往何处去,将来的路要怎么走?要是我们连这场路线之争的是非和胜负都判断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吃国际情报分析这碗饭了,大家都分行李回高老庄抱老婆带孩子算了。”
“可是你说得还是早了点啊!毕竟我们的身份特殊,我们从诞生之日起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先例,今天你怎么这么急着表态?要是早几年,最少也要打你个修正主义,谁也保不了你。”
“这不是有你这个中央的大员下来了么?何况,我在会上说的话,没有我点头,谁能把它传出去?话说回来,昨天不过是今天的回忆,明天不过是今天的梦想。如果我的那些话能让那些年轻人心中有了梦想,那就才能够有信心,以后的路也许就会稍微好走一点,那么我冒一点个人政治上的风险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好了,说正事,我们二所的综合分析材料第一期的就都在这里了,结论是大家一致认为中央的思路可行。现在的国际局势就是这个样子,不改不行了,再走回原来的老路子一定完蛋,两害之间取其轻。一句话,我们坚决拥护中央新的决策和部署。”
木先生边说边熟练地打开边上的保险柜,拿出一个绝密文件袋递给了谭燎原,谭燎原双手接过,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封口,小心地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然后勾下身子在木先生递过来的登记簿上写字。
“好,你们辛苦了,这个我明天就带回京城去,你的话我也一定帮你转达,你这里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这个只是第一期,下一期,我想要对中近期的一些重要的国际形势和未来发展走势进行推衍和计算,开一个有点挑战性的课题,需要购置很多新的设备,还需要有更多的经费保障,人也要从外面再调几个过来,有机会你也帮我在首长面前敲敲边鼓,说说好话,等这里上了轨道,我还要进趟京城争取把经费跑下来。”
“你呀!总想搞出些大新闻。”谭燎原笑道,上面下来人,地方上除了汇报好工作外,总是要提点要求,不外乎人财物、责权利什么的,这也正常。现在工作办完属于休闲时间了,他也可以坐下来慢慢品杯茶了。“你亲自上去跑,只怕数不会小,说说看,准备做什么课题?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想知道一下如果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苏修老大哥完蛋了、垮台了,我们该怎么办?!”
“扑!”谭燎原一口茶全喷到了书桌上了,他还一失手打翻了茶杯,这些他都不顾,惊讶地指着木先生被水呛了好一会才蹦出句话来,“你这个还是没...没...啥大不了的...小课题,你这么厉害,你家里人知道吗?”
“啧啧啧,你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喷,就算是苏修垮台,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啊,世界上没有一千年的帝国,任何事物从诞生一日起就开始在走向衰灭。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兴亡衰败,都是自然规律,苏修从创建的那一天起,不是就埋下了很多这样那样的隐患么,我们的研究也是讲科学的好不好,要不是不可能要到经费,我还想研究下万一那天我们国家......”
木先生话没说完,就被谭燎原扬手打断了,“好啦,好啦,我怕了你了,这种研究也就是只有你敢做,这钱我可不敢帮你去要了,连说都不会说,准挨骂,有本事你自己要去,不好意思,弄脏你桌子了,我也来帮你收拾。”
两人开始收拾被茶水弄脏的桌子,“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也没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大将风度,难怪做了这么多年了还老爬不上去,可惜了我这杯毛尖,我平常自己都舍不得喝。”木先生看着狼藉的桌子责怪道。
“咦!你又写书了啊?你写那么多,也没一个出版社敢给你出版的,内部资料印那么一点,何苦耗那个脑子呢!有时间,向我一样钓钓鱼、踢踢球,多好!”谭燎原指着桌上厚厚的一沓书页,眼中满是嫉妒羡慕地打击对方道。
“没有,是准备新出版的《世界概况》,上面要我帮忙帮他们把把关,该错的地方要错,该对的地方要改过来,这里面错漏疏失还是不少,赚点编审费,辛苦钱,我可比不上你啊!不挣点外水补贴补贴家用,家里就都要揭不开锅了。”木先生毫不接受挑拨,反而有力地回击回去,“还钓钓鱼,踢踢球,你们家的钓鱼竿断得比魏玛共和国的马克贬值还快,钓不到鱼居然还跑到市场上去买了两斤回去。踢球的话,更别说了,你先把什么是越位搞清楚再上场好不好,对了,还有自己这边的球门在哪,我就不说你一个帽子戏法,进了自己家球门两个的糗事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实在呢?这不是当面打我脸吗?”
“对不起,我是党的人,主席教导过我们,我们必须坚持真理,而真理必须旗帜鲜明。我们作为党员从来认为隐瞒自己的观点是可耻的。我们所做的工作,我们所做的一切发言和表态,都有应当是生动的、鲜明的、尖锐的,毫不吞吞吐吐。这才是我们革命的无产阶级应有的战斗风格。”
“那我真的是要吐血了,哦,对了,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听说过一阵可能会从你这里借几个人,不过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说,是公安那边准备放一批人出去,也想要先培训一下,反正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你早点做下准备。”
“还嫌我这里不够忙吗?是以为我们这里好欺负是吧?一个一个地找上门来要这要那的,要经费的时候一个个都老神在在、官僚主义的。”木先生有点歪牙咧嘴地准备拿起电话,“我可要找他们先好好说道说道。”
“别、别、别,你这是干什么,你一打电话不就是把我给出卖了吗?”
“兄弟不就是拿来出卖的吗?我小时候家里给我算命,相师批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相信,少琴先生夸我是做情报的鬼才,我也愧不敢当,你算一下我干我们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以前那些跟过我的人现在还剩下几个,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啊!”
“你说得这么有道理,我都要无言以对了!那不是因为你以前都是在一线单线联系,孤胆英雄、特工独狼、神出鬼没、大音无声嘛!算起来真正跟过你,知道你的厉害的才有几个人啊,你吓吓外人可以,别来蒙我,你把电话放下来,放下来,真的别打,别打!”
“不打也行,你告诉我,这次他们想培训些什么人?”
木先生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按在话叉上,威胁道。
“你这不是又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继续犯错误吗?”谭燎原哭丧着脸,好不情愿地挣扎道。
“第一次的背叛就已经是不可挽回的。它引起更多的背叛,如同连锁反应一次次地使我们离最初的背叛越来越远。说吧!说出来就不用挣扎了,你已经说了一半了,再吊我胃口,是想要和我再练练身手,看我这些年本事都撂下了吗?”木先生威胁道。
“好啦,好啦,怕了你了,我也是瞎猜的,这不赶上严打了吗?最近要抓很多人,里面有一些还是很有天分和本事的,本身罪也不重,身家也还清白,在国内关着又是祸害也可惜了,就想着零散地放些出去做做长线、短线也好,反正现在tmd一年都跑出去那么多,不掺点沙子进去也不甘心,这不正好也可以配合着掩护你们的行动嘛!你可别说是我提前告诉你的啊!”
谭燎原最后还是吐露了实情。
木先生吧嗒吧嗒嘴,考虑了一会,才悠悠地说道:
“这个主意有点毒啊!我喜欢,看在你带来的是好消息的份上,就不揭穿你了!可这主意不是我们一直以来的风格啊!难道公安部的领导被皮尔士附体了?最近怎么感觉大家都接受起新生事物来了,变化得有点快啊!”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等到两人又扯了一顿有的没的,谭燎原告辞后悄然离去,木先生在屋子里对着空空的房间喃喃自语了一句:
“老狐狸!”
等到谭燎原上了他来时乘坐的轿车,从京城赶过来陪同他的小吕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专门负责陪同专案组特派员的周佳启动了汽车,车子走了一截,离秘密基地很远了,谭燎原松了一口气,他也自言自语地轻轻说了一句和木先生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这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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