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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放松。这可是你不惜任何价钱买的解药。”司阙语气稍顿,“我的客人。”

他望向尤玉玑苍白的脸色,松了手,将那枚药递给她,道:“那你自己来。”

尤玉玑吃力地抬起手去接那片药,然而她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那枚药从她指尖滑落,掉到地上。她张了张嘴,喉间像是压了块石头,发不出音来。

司阙的视线追随着那片药,看着它如何从她指尖跌落,又如何在落地之后滚进石床的缝隙里。他再抬眼望向尤玉玑,意外地看见她红了眼睛。

司阙转身,在桌上的药瓶里重新倒出一粒药,回到石床边。这一次,倒是成功将药放了进去。

他望向尤玉玑,她垂着眼睛,眉眼间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不多时,尤玉玑眼皮越来越沉重,她无力地躺了下来。最后的意识里,她微微偏着头,望向石床里侧。她看见了百岁躺在她褪下的裙裤上,正没心没肺地睡觉。她指尖颤了颤,想要扯来自己的裙裤遮一遮空荡荡的狼狈。然而终究是无力为之,只能眼睁睁看着裙裤近在咫尺却不能拉过来。

意识徐徐散离,尤玉玑闭上眼睛,逐渐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有时她觉得自己走进一片雾蒙蒙的梦境中,困在那里无路可走。有时她被身上的毒斑折磨得疼痛难忍。

更多时候她安静躺在那里,虽无力睁开眼睛,却能听见身边细微的声响。她会听见毒楼毒楼的脚步声,也会听见百岁的喵喵叫声。百岁偶尔响起的叫声安抚了她,让她知道百岁还好。

她能感受到百岁偎在她手边蹭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毒楼楼主每隔一段时间会抬起她的腿给她塞药。

身不由己的雾蒙蒙困境里,亦觉得难堪。

再后来,她勉强可以睁开眼睛。

底下玉室里光线不甚明朗,亦分不清时辰,不知外面是白日还是夜里。

一张血红色的面具出现在视线里。尤玉玑却再一次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身上毒斑的疼痛折磨慢慢在减弱。

有一次她睁开眼睛,勉强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桌椅处,看见毒楼楼主背对着她,趴在桌面似乎睡着了。而百岁趴在毒楼楼主身边,黑黑的尾巴轻扫。

尤玉玑好想将百岁抱在怀里,好想训斥它离毒楼楼主远一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尤玉玑在后悔没有听景娘子的意见派人将百岁送回去……

这一次。尤玉玑再次醒来时,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不似先前那般沉重。她睁开眼睛,先看见百岁坐在她身边抓咬着她的一方丝帕。

她试着想要用力坐起来,竟也真的能慢慢撑着坐起身。她急急望向自己的下身,发现她自己的棉斗篷盖在她身上。

她立刻环顾室内,没有看见毒楼楼主的身影,她垂下眼睛,轻轻松了口气。

腿上一沉,是百岁跳到了她的腿上。

尤玉玑垂眼望着它,用手摸摸它的头。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儿仍在微微发颤。她用发颤的手将袖子网上推了推,蹙眉望着小臂上的红斑点。她紧接着又掀开盖在身上的棉斗篷,去看自己的腿。她的腿上也如小臂一般模样。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尤玉玑抖着手慌乱地将棉斗篷盖好。她转眸望向走进来的毒楼楼主,向来温柔的眉眼间蕴着气愤与更多的防备。

司阙瞥她一眼,也没说话,径直走到方桌旁,背对着尤玉玑坐下。

尤玉玑抿着唇,虚弱地捏着身上的棉斗篷,目光凝在他的背影上。在那些被缚的半昏迷时间里,她的感官却很清晰。

他长指捏着药片送进去,一共十二次。

良久,尤玉玑似泄了气般,慢慢垂下眼睛。紧紧攥着棉斗篷的手也慢慢松开。她望着自己仍旧微颤的发白指尖,在心里对自己说——

尤玉玑,不要做不讲理的人。眼下他是医她是患。生死之前,何必拘泥于小节。

百岁站起来,收了爪尖尖,举起一只小爪子拍拍尤玉玑的肩。

尤玉玑咬唇,忍下眼角的湿意。她长长舒了口气,将那丝委屈咽下去。她重新抬起眼睛,望着那抹玄色的颀长背影,虚弱地开口:“谢谢。”

司阙摆弄药瓶的手一顿,猛地转过椅子,面向尤玉玑。椅子划过地面,发出不小的难听响动来。

奇怪的气氛辗转蔓延。

尤玉玑不懂毒楼楼主为何忽然有些生气。

她反思,难道是因为她不小心打翻了架子上的毒,导致这样麻烦的后果,惹得他不悦?

她心思流转,却并不太敢再草率开口。

两相僵持了片刻,她看见毒楼楼主又转过身去。

司阙倒了一杯水,起身朝尤玉玑走过去,将水递给她。

尤玉玑的确口干舌燥十分口渴,立刻抬手接过来。她双手捧着水杯,虽勉强克制,可是握着杯子的手仍在发颤。她唯有更用力些,免得将这水打翻。

司阙的手握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帮她将水杯握稳,喂她慢慢喝。

许是因为刚摆弄了许多毒物反反复复洗过手,他手上有一点皂角的味道,手心还有一丝炙热。

尤玉玑不敢去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半垂着眼匆匆将水喝了。

他松了手,将空了的水杯拿走。覆在手背上的炙热感消息,尤玉玑轻轻松了口气,又低声再次道谢:“谢谢……”

毒楼楼主已经转身走回桌旁,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

明明这个时候完全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可尤玉玑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我……我昏迷了多久?”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尤玉玑以为他不会搭理她时,他才沙哑开口:“一天。”

一天?居然才一天吗?尤玉玑讶然。她远以为自己昏迷了许久。她忽然想到那十二次放药。

一天,十二次,是不是每隔一个时辰放一次药?

那岂不是说明毒楼楼主一日一夜都没有好好睡过?

尤玉玑悄悄抬眼,偷偷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毒楼楼主。

毒楼楼主忽然站起身,吓了她一跳。她来不及移开目光,就看见他起身之后侧身而立,将那个药瓶中的药倒出一片在掌中。

看见那片白色的药,尤玉玑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

到了第三日,尤玉玑已经不再那般虚弱,可以下床自由走动。她的那双手也没有再发抖。

她终于能走出玉室,面带忧色地望向卓文和两个侍卫。

——他们还在昏迷中。

甚至就连斩雪,也保持着趴在桌上昏迷的姿势。

显然,这几日毒楼楼主懒得管他们。

尤玉急急过去查看,知道他们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身回到玉室,也不靠近毒楼楼主,离得远远的,温声开口:“可不可以救救他们?”

话音刚落,她顷刻变了脸色,急呼:“小心!那只蜘蛛在你身边!”

司阙侧首望过去,看见那只红色的蜘蛛正在往墙上爬。他面无表情地探手,将那只蜘蛛抓在手中。然后他走出玉室,将那只红色的蜘蛛塞回斩雪的葫芦,随手将葫芦放在桌上。

尤玉玑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低声:“你、你怎么不怕这蜘蛛。”

“它身上没有我毒。”

尤玉玑愕然。

司阙经过尤玉玑身边,尤玉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司阙忽觉得有点好笑。她这样避开他,是担心他身上全是毒?呵,躲什么呢,他身上哪里没被她玩弄过。

司阙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

尤玉玑自是不知他所想,还在担忧着卓文和两个侍卫的安危。

司阙走到桌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解释:“那种蜘蛛叫眠蛛,被咬之后会沉睡七日。仅此而已。”

尤玉玑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在心里感慨这世间毒物的神奇。

“当日朝廷的人追来时,你的手下将马车赶走了。”司阙将一片片白色的药丸倒进瓶中,一片哗哗声,“去了尤家。”

尤玉玑蹙眉。景娘子毕竟在她身边做事许久,她略一琢磨就想明白了景娘子的用意。毒楼忽然出事,景娘子见不到她,想必是先把马车赶回尤家,对外声称她回了尤家。

紧接着,尤玉玑忽想到另外一件事。

卓文还要昏迷四日,难道她接下来四日都要和毒楼楼主待在这里?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不自在。

司阙一眼看透她的忧虑。

“现在送你回尤家。”血红色面具下的他慢慢笑起来,“我的客人。”

“现在就走?”尤玉玑抬起眼,眸中瞬间浮现惊喜。

司阙瞥了一眼石床,火燎过的嗓子低笑:“把裤子穿上,我们就出发。”

尤玉玑眸中的笑意一僵,顿时闹了个红脸。

她下身穿着裙子,里面却为了方便频繁上药一直未穿里袴。她赶忙快步走向石床,推开抱着她裤子睡觉的百岁,匆忙将衣物整理好。

“那我的几个属下……”

“等他们醒了,毒楼的人会把他们送回尤家。”

尤玉玑目光躲闪不敢去看毒楼楼主,胡乱地点点头,再一次小声道谢。

“第十四次。”司阙自语。

——三日来,这是尤玉玑第十四次向他道谢。

尤玉玑并不知道毒楼楼主的话什么意思。她将百岁抱在怀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药……”

一瓶药扔了过来,尤玉玑赶忙接过来,却并不是这三日她用的药。

“每日晚上沐浴时放进水中一颗,七日痊愈。”

“多谢。”

第十五次。

司阙往外走。

尤玉玑收好药,抱着百岁赶忙跟上去。她不敢离毒楼楼主太近,保持了三步的距离。

往楼上走的时候,尤玉玑不由想沿路折回去,朝廷的人若是还在周围盯着可如何是好?

然而刚走到上一层,她就知道了答案。

毒楼楼主带着她走了另一条路,石门被推开,尤玉玑望着外面的梅林,忍不住开口:“不是说是死胡同吗?”

她听见一声诡异的嘶哑低笑声。继而听见他说:“男人的话,你也信?”

尤玉玑愕然,在原地僵了僵,才快步去追前面的毒楼楼主。然而她还虚弱,刚刚又走了不短的路,快走几步就双腿虚浮,软绵绵地跌坐在一地枯叶上,凉风拂面,吹着她微乱的云鬓。

毒楼楼主的手伸过来时,尤玉玑下意识地避开,甚至连目光也移走。

——她不敢去看他的手,会勾起她昏迷时的回忆。

下一刻,她身子忽然悬空被打横抱起。

尤玉玑瞬间紧绷。

作者有话要说:88个红包随机掉落,么么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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