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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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圣人都能被勾动心绪，证明与老君相邀之事至关重要，再以元神仔细推演又感朦朦胧胧，想来就是有人以大法力遮掩住了天机。

在天地的某处，叶苏上下审视了玄都一眼，便也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在天地之中，有世界赋予的权限在，即便是以大法力与法宝设下陷阱也休想无声无息镇压一位圣人。

玄都取出腰间的金刚琢，那琢浑若天成，环体锃亮，道纹在上，古朴自然。

太上老君人教门下唯一一名弟子，也不知何时也成就了大罗金仙，只是为人如老君般不露山水。不过想遁入虚空，跨过远距离的空间。还得借用法宝之能。

就像一名引路的童子，玄都前方带路，两道身影随风再次消失在天地之中。

周围景色一转，两者破开虚空就来到了一处山谷处。

放眼望去，云气清朗，一片紫气绕一道观，此地便是曾经人族栖息过无数岁月的山谷。

谷中古树苍劲，但并不密集，每一株都似虬龙，老皮如龙鳞，枝头结满花朵。花瓣飘落，片片晶莹，芬芳扑鼻，不愧是圣人选出的净土，给人以宁静神圣之感。

再看向道观前，六个道蒲上只有其中之一清气缭绕，却是太上老君在上闭目盘坐，不知等候了多久。

不过最让叶苏在意的不是这人教教主，而是这道观前比之上次离开时竟然多了一座平平无奇的碑石，它上方用人族文字写着‘函谷’两字。

函者，寓意包容与包含。

不知何时，太上老君就将这个他曾在此教化人族的山谷取名为函谷。

“见过风灵道友。”

太上老君缓缓睁眼说道：“这般半路相邀，还请不要见怪。”

“无妨。”

叶苏坐到了自己的道蒲上，等着老君开口。

玄都法师作童子状侍候一旁，见道蒲上两位圣人已然就坐，便祭出一物。

沉凝如山、厚重却又如云雾般的大片阴影不断从九层宝塔上溢出，呈玄黄色。迷迷蒙蒙，似乎一缕雾丝都可压碎一道山岭，沉重的让生灵窒息。

玄为天精，黄为地髓，玄黄是为天地精髓，故以修士常在道经中用它来表天地。

而玄都祭出的宝塔竟然垂下千万道玄黄之气，天地间似有一盏明灯，高悬在虚空上，绽放无尽神韵，将整个函谷道观罩住。

这样做后，玄都犹然觉得不妥，又将先天太极图张挂上去。

叶苏静静看着玄都施为，审视着号称洪荒第一的防御至宝天地玲珑玄黄塔。

天地初始，流溢精华，是为玄黄。在开天之后一直数量上就少的可怜，洪荒中每每出世一丝一缕，都是真修们争先抢夺的宝贝，只因这玄黄之气若能用来炼器必出瑰宝。

现在细细观这宝塔，恐怕开天之初的将近大半的玄黄之气都已经用来凝聚成这件宝贝了吧？

如此想来在紫霄宫中分宝时那一批宝贝恐怕就是这天地之中的最顶尖的一批了吧？

我那无量山的宝库中广纳了洪荒这么多年的宝贝，都找不出几件如混元金斗，番天印这类的法宝，更不用提玲珑玄黄塔这般的至宝了。

不过这般小心谨慎，不惜用混沌至宝和后天至宝来遮掩一处天机，老君到底要相谈何事？

叶苏正默默想着，就听到太上老君开门见山说道：“此次相邀，便是想与风灵道友谈一谈劫起迹象”

“回望巫妖大战之时，诸位圣人约束门下不得擅离道场，大家各安一处，天南地北相安无事。”

“而如今共扶人族已成，巫妖两族天眷转移，因而我等手中天地赋予的权柄大增，威能与日俱增。”

“但又受限于誓约，圣人相隐于人族万年不过才刚刚开始，不知多少圣人弟子就迫不及待入了人族神都。不管谁胜一筹，各方气运已然纠缠到一起。”

“我神游太虚时，元神便有感天机，在俯观天地就已明了，此刻又到了大劫将起之时。”

“此次应劫生灵便是截阐教众！”

太上老君这般直言不讳，将他感应到的天机一一与叶苏分享出来。

到底是无生无灭，混元大罗金仙！

叶苏想着巫妖大战时，巫妖两族深陷在杀劫之中不可自拔，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都如心神被蒙住了一般。

而现在封神的苗头才起一点，太上老君便已经察觉到了大劫将起，与蟠桃大会那时相比更加清晰。

若是这般，那应当和元始与通天相商才是。

但是却找到了我，在这道观前秘密相谈，恐怕也是有着什么打算！

叶苏心神流转，目光闪烁，静静等着太上老君继续述说。

“细细想来，大劫早在两位师弟立下教义时便以埋下。立教之初原以为能互补的道路，却走出如水火不容般的教义之争。”

太上老君语出惊人：“若是天机推动两者相争，那就让他们好好斗上一场！此次劫难如上次所说，我将站在元始一边，届时望道友站在通天一边！”

噢？

这就有点意思了！

不但没阻止，反而还要各自站台！？

就不怕后面打出了火气，真就在世界里斗起来，重开天地？

这种两败俱伤的场面一成，让鸿钧出面的话，怕是连我都得吞下堕圣丹吧？

思及这点，叶苏聆听之意锐减，睁开眼睛淡然看向太上老君。

“天机催动，若不能躲，那就还不如我们来主导走向。”

老君幽幽一叹：“盘古之志固然远大，但大劫之下，叶苏道友就不担心自己的混元道果吗？”

“那玉片固然设计得巧妙，但那些承载在紫气上的初始因果至今难以消减，所以便是道友这些都只是将道果寄托在无量山，始终不与元神相融。”

“若是将来大劫如巫妖大战一般波及天地众生，将洪荒打得萧条甚至寂灭。那时化为灰灰的生灵帮道友承担的因果必然归于道果之上，这亿万重因果加身，恐怕便是道友还想如现在这般自在也要将分宝岩再次固化，镇压这庞大的因果吧？”

“那时再到混沌中开新天，便也要吃力几分吧？”

太上老君所言直直点出了叶苏成就圣人之位遗留下的弱点，要知道当年那道鸿蒙紫气沾染的因果本质上没有消失，而是被以玉片分了出去，让众生来承担！

若是真就如老君所说，大劫之下让玉片的高端用户锐减，低端用户灰灰。不甘心被混元果位的庞大因果束缚成为那木雕圣人，那叶苏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置身于封神量劫之外。

“所以那时太上道友在无量宫中让我尽快落子，便是已经算到今天这步了吗？”

叶苏刹那之间就想明白了蟠桃大会之后老君的示好，在无量宫中为他演化开天前的种种细节，为后来他在混沌中成就盘古法身，力压西方两圣打下基础。

老君结成道印，轻声说道：“算到哪步，不如我们一同观一观棋盘！”

这么说完，以他为中心阴阳两气流转，然后化成意境徐徐。

月升日降星斗挪移，朝阳霞暮雷雨风云。

眼前的光色好似在森罗万象，万般景色中闪现转换，在虚形与实质中不断变迁，自己的身形好似于现实和虚幻之间无限拔高。

山河何其远，天地何其广，视线则好似没有尽头，其中千道万道无穷道气机弥漫无穷，

白、黑、青、赤、黄等各色紧随显现，心中明悟顿生，仙灵之气、磅礴妖气、腾腾污秽之气、香火神气、人道之气、五行之气……

叶苏自觉切入了圣人视角中，眼前洪荒世界已经大不相同！

天与地的磅礴之气，正受到世间一切生灵的无穷气机牵引。

仙道、鬼道、神道、妖道、人道这无穷气机各自混合，形成无数道或粗或细的气机绳索，牢牢扎在天地之中。

两位圣人合身以天地赋予的权柄探视而去，就能看到一道道内藏黑红与紫气交融的裂纹浮现天地

这般清晰的感应下，明悟在心头升起：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或许十万年，或许就在万年之内，天地间大变在即！

这种变化就将最终受到天地间充盈无穷的万物气机而显现，届时是山河破碎天倾地陷，还是否极泰来孕化大千，都是一个未知数。

可以肯定的是，天地大变之际，山河亿兆里也好，无穷生灵也罢，消形陨灭者必然不可计数。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窥天道变迁之际无数生灵如蝼蚁般陨落则便是圣人识海也要翻起波澜。

随着太上老君道印变化，原有的无穷变化中，计一道道无形无质的虚线牵连万千气机，将整个天地山河以难以形容的乾坤伟力衔接，玄黄之气贯穿其中

一个界面有曲有直也无边界限制的棋盘显现在眼前！

这与天地相合的棋盘上一切清晰明了，可以看到神都，可以看到耸立天地一角的无量山，可以看到祥云万朵的昆仑山与沧海潮起潮落的金鳖岛。

这棋盘囊括天地，众生皆为上面的棋子，而生灵延伸出的丝丝缕缕气机绳索就是拨动这些棋子的关键。

圣人跳脱在棋盘之外，只要轻轻一点，万千生灵便不知不觉受牵引移动，成了圣人意志的代行者。

随着老君的意志，这棋盘自行运转起来，一切的中心围绕着人族神都徐徐。

随着截阐两教的弟子越来越多入世而行，这些弟子一得气运加身立刻得以从成就大罗，人皇独木难支，再也无法阻止两教借着人族气运修行，甚至多方算计下送入火云洞中。

人间仙朝的雏形就此崩塌，此后几代人皇便是一心有所作为但也是无力再做到什么，截阐两教因此大昌。

但很快两教教义的冲突愈演愈烈，在与几波势力瓜分完人族气运之后彻底爆发矛盾，两教大战就此揭开。

但在太上与叶苏的背后控制下，大战激烈却也控制在一域之中伤害不到广袤的世界。

然后在合适之时，废截阐两教，以人教为基，三合一成道教之实！

太上老君为道教教主，元始与通天入教辅佐，是为道家三清。

而叶苏得道教帮助镇压世界意志，与封神大劫之后入混沌中成就造物主。

这盘棋到此为止，徐徐收官。

这是太上老君的神通天奕之道，近乎演算未来！虽然细节仍有诸多尚不明确的地方，但细细推算到两教大战为止却也是按照这般大势滚滚向前！

要知道太上老君现在可不知道什么封神榜，却也能算到了这一步，当真是恐怖如斯！

“风灵道友有盘古之志，又欲超脱盘古之上，开天而又身不陨，成就造物主之位。”

“我太上也有鸿钧之志，又欲超脱鸿钧之上，道果无缺而又不被大道所缚，超脱于天道之上。这道教教主将是重要跳板，我势在必得。”

“这盘大棋，道友愿与我共奕否？”

老君的言语回荡在耳边，这天地棋局缓缓消散，当视野恢复如初之后，道观前的道蒲上哪里还见太上老君？

回想着天地棋盘上的推演截阐两教尽废，以人教为基，三位一体而成道教，他太上老君得以气运大涨，天地权限大增。

给予叶苏的承诺便是他在混沌开新天时，以新增的圣人权限，道家三清帮助他压制住世界意志，以全他开新天的盘古之志。

看似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但真能如棋盘这般推演进行吗？

老君既走，玄都也向着思虑中的叶苏行礼之后，收了玲珑玄黄塔与太极图，却不是回转老君道场，直直往着天庭而去。

叶苏远远望着太上的唯一弟子消失在九天之上。此番天机中，其他圣人弟子皆往人族神都汇聚，唯独他一人直直入主天庭兜率宫，手托宝塔，身披太极图，俨然如老君模样。

在道观前瞭望远处天地，所见这是一个巨大的湖泊，碧波万顷，一望无垠，水雾迷蒙，湖面青碧透亮，像是一块天然的宝石，缭绕着仙气，点缀在苍茫大地上。

这万年间，天地也会好似如这湖泊一样，平静无波。但实际上一位位圣人落子无声无息，只待天时罢了。

眺望片刻，叶苏也遁入虚空之中，宁静祥和的道观前只剩下函谷石碑耸立于此，仿佛从来就没有生灵造访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