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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大脑,没记忆。
然而却是魔。
杀又何妨?
可是谢冰,这万夫所指的魔,却被一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护住。
传闻,当顾莫念远赴蓬莱时,对司徒同光说的便是:
——要杀谢冰,便先杀我。
身为德高望重,当今修仙界最强大的真人,没人能阻挡顾莫念。
然而,不论如何,当为了成魔的女徒弟与天下为敌,直接宣布包庇,顾莫念便已然明白归来后要对面什么。
当蓬莱已毁,地狱已开,生灵涂炭之时,本就严峻的结果,更是难以收场。
当顾莫念归来的时候,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他回到无音宫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顾莫念的神识海毁了大半,灵气皆无,代表太虚派的白衣都是血,脸色苍白如鬼。
谁也不知道,顾莫念是怎么一人扛下蓬莱,拿到了蓬莱至宝轮回召花,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神识海被毁,灵气溃散的情况下御剑折返无音宫。
当他出现的时候,一向冰冷高洁的顾莫念狼狈不堪,从来一丝不苟的乌发散乱不堪,从来不喜形于色的脸上白如薄纸,从来挺直的身形隐约踉跄。
走在玉阶上,恍若鬼魅,步步坠血。
圣庙诸位长老以及众多门派之首之意,已然定论:
——诛魔。
“轮回召花已然得到,待谢冰恢复意识,此事尚可再议,况且,自始至终,我都不信谢冰会勾结冥主,残杀同道。”
顾莫念微微抬眸,饶是他身受重伤,也无人敢小觑于他。
“谢冰,是我一手从凡俗捡回来,养了她十年,这十年里,我深知谢冰品性。”
“凡俗之气有之,短视庸俗有之,却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与冥主勾结。身为谢冰的师父,她有罪,我亦罪孽深重。”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话的意思,顾莫念竟然是打算与谢冰同罪?
饶是从高高在上的最强修士坠落碾碎,也不惜保下自己的徒弟?
司徒同光痛惜道:“顾真人,你三思而后行,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你身为太虚派主座,理应当率领我辈之士奋勇杀敌,如何为了一个……一个魔而癫狂之此?”
修仙界,并不忌讳多拜师门,凡能行正道,便可无愧于心,师父收徒多,徒弟拜师多,不足为奇。
然而,便在这种情况下,数百年间,顾莫念只收了数名徒弟,可见师徒情深。
在这种情况下,各个门派弟子神情俱都不同,义愤填膺者有之,愤懑大怒者有之,冷笑鄙夷者有之,而昔日高高在上的太虚派众位弟子,面上俱都是忧虑之色。
其余几峰峰主面容各异,却压的众位弟子不敢吭声。
顾莫念微微阖眼,再次睁开之时,眼眸冷淡坚韧:
“因我徒弟谢冰之事尚未查清,我虽然取得轮回召花,尚需等谢冰大脑恢复如初,恳请多给谢冰一些时日,带她恢复,便可当面对质。”
有人讥讽道:“对质?如何对质?她已经成了魔,正邪不分,颠倒黑白又有何难?”
“事实俱都呈现在眼前,你要让我们如何相信她?”
万仙盟盟主姜扶凉道:“各地质问已然控制不住,此刻不杀谢冰,不足以平民愤!”
当日发生的事情,俱都在众人面前,世人都不是傻子,已然明白,如今顾莫念为了女徒弟这般硬撑着,真是糊涂!
针锋相对之时,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眼见,可不一定是真的。”
身着白衣云纹的男子一身风光霁月,眉眼慵懒,是殷倦之。
“殷倦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你都要包庇你师妹?”
殷倦之含笑道:“非也。”
他随手一挥,轻玉阶上便出现了一具尸体,“这位是步战,想必大家都认识他。”
在陶豆豆的所见里,步战可代表着关键,是步战将陶豆豆藏了起来,为了保护陶豆豆,他将周身灵气都用来布置结界,这才保住了幼童的一条命。
也正因为如此,步战死的很惨。
这是定罪谢冰的关键性证据。
如今殷倦之复又将步战遗体拖出来为谢冰开罪,简直犯了众怒,群情激奋。
这太虚派的众人,简直都疯了不成?
俱都为了谢冰一个杀之后快的魔开罪?
殷倦之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他蹲下身,步战的尸身经过清理,极为平静。
“水镜的画面,是步战将陶豆豆藏了起来,之后陶豆豆陷入到无尽的黑雾,步战最终身死,我们理所当然认为死在入魔的谢冰手。”
“陶豆豆身为稚童,上天都认可他的真实性,那么步战之死,自然是真的,可是,这里有一个疑点。”
不得不说,谢冰的罪完美无缺,然而,越是没有瑕疵,就越是有猫腻。
殷倦之夜以继日查了十日,直至发现了……
“按照现在的说法,谢冰成魔是冥寒蝶勾结,因为走火入魔这才入魔,步战正是死于谢冰手,可是……”
他挥手,一朵闪着微光的透明花,浮现在空。
“幽冥云漪昙?”
这怎么可能?
幽冥云漪昙是产自地缝的珍稀灵草,正邪大战后已然绝种……
这幽冥云漪昙十分诡异,可以测出致修士死亡的灵气颜色,正道为白,魔修为黑,幽冥为死,妖族为赤……
幽冥云漪昙已然绝种多年,如今,竟然到了殷倦之手?
他含笑道:“连日奔波,总算是在妙手偶得,诸位不妨一看。”
修长的手指一扬,幽冥云漪昙悄无声息的落到步战尸身上,透明的花微微震颤,洒落透明晕染的碎光,而这光,越来越凝视。
众人俱都屏息。
幽冥云漪昙终于将颜色定格,是虚无寂静的死气。
“嘶——”
死气为幽冥之法,谢冰确实懂冥修功法,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便是谢冰没有灵气。
她成魔后,调动的是天地怨气死气怨抵之气,与寻常魔修冥修功法又不一样,已然不需要灵气作为支撑,是天地必诛之物。
皆倒抽一口冷气,步战的死因,不是谢冰!
有人质疑:“这也不算是什么证据,谢冰与冥主狼狈为奸,冥主杀了步战道友,与谢冰杀了步战道友,又有何区别?”
殷倦之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面上笑吟吟,声音里却发着冷:
“既然步战不是谢冰杀的,那么是否其他死去的人,也非谢冰所为呢?”
定罪谢冰的关键,只是因为谢冰入魔。
而若非,谢冰的入魔非她自愿所为呢?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
“谢冰的好友吕初死于花锦镇秘境,据我所知,谢冰与吕初情同姐妹,感情颇深,吕初却魂飞魄散,命灯已灭,我便怀疑,冥寒蝶设计陷害了谢冰!”
设计陷害到一个正派修士入魔,这件事,世人不是没想过,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出现了:
谢冰的脑子,是她自甘献祭的。
这种冥修功法,只有冥修才会。
这是定下谢冰罪名的罪证之一。
“献祭活脑确实古怪,然而也并非不能理解。”
殷倦之看向明闻:“不如请明师弟来讲解一下书修。”
明闻很憔悴,眼圈红肿不堪,他神情里,是深深的倦惫与哀恸。
他站出一步,声音干裂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谢冰修的是书修,不是冥修,她的技能与参悟书籍有关。”
“她的功法,想必大家略知一二,以剑修功法为例,谢冰并不是剑修,可是她却能从书得到剑修功法,若说她是剑修?当然不是。”
“再以霜化诀为例,谢冰并非法修,却能从书得到法修功法,她自然非是法修。”
明闻一向活泼机灵,此刻说话间却沉稳淡定,像是变了一个人:“以上种种皆数是实证,若要不信,可取证对质,可证明我所言非虚。”
众人:“……”
殷倦之幽然道:“事件疑点这般多,怎么就这般急着处死谢冰?连她脑子长回来都等不得……”
“难道,是要冤杀吗?”
说到最后,话语已然凛然,寒光乍露,杀意森森。
短暂的沉寂后,是无数人的纷纷低声争辩,有人觉察到疑点,有人不以为然。
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轰然响起:“然而,谢冰是魔啊!”
姜扶凉拨开众人,悲愤的指着步战,“谢冰,一个小小的金丹期,连金丹都未结,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冥主是何等人物,竟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修士杀了几千人,就是为了陷害谢冰一人?”
“哈!真是可笑!”
“步战道友躺在这里,你们还为了一个魔产生动摇,我为正道蒙羞!”
这话,让人轰然炸了,是啊,谢冰何德何能,让冥主处心积虑杀了数千人陷害?
冥主想要杀一个小小的金丹,自然唾手可得。
是魔,自然要杀。
不问因果,不问来由。
“杀谢冰,平世愤!”
所有人都知道,殷倦之带来的证据,力度并不够。如今天下大乱,杀谢冰,势在必行。
唇齿间,溢出深色的血。
顾莫念抬起眼,血衣猎猎:
“徒弟之过,皆是师父之过,种种疑点倦之已皆数列出,谢冰此事尚未清楚。”
“我身为她的师父,愿尽废修为,毁神识海,结生死之境,以我性命,关她到死。”
“轮回召花长出大脑最少需要一年,杀入幽都更是漫漫无期,若她未死,真相已明,这天地,自然会还她一个公道。”
寂静。
无边的寂静。
顾莫念……
是修仙界最强的修士。
顾莫念,他如此抵信谢冰无辜,为了徒弟,甘愿自毁前程,自毁修仙之路,以自身为囚笼,囚禁谢冰至死。
废修为,毁识海,这至少会蹉跎数百年修为,结生死之境更是可怖,是以修士神识肉/身为死囚笼,谢冰不死,顾莫念不出。
“至于谢冰……”
顾莫念轻吐一口气,“她入魔属实,自可按照最重刑罚而来,至真相大白,钉八十颗镇魔降魂钉,生受折磨,废去神识海,断周身经脉,锁在生死之境。”
“如此,自可给天下一个交代。”
“不知,可否满意?”
这交代,已然足够分量。
一个成魔的谢冰,与一个修仙界的最强修士,谁都知道,孰重孰轻。
而顾莫念,为谢冰争取的,不过是一年之期。
司徒同光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叹息道:“顾真人,你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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