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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是八月,一度陷入战争的海泽比似乎终于安定下来。

一些人没有逃得太远,他们见得灾祸告一段落就带着细软返回。回来的人很少,至少也给死寂的城市带来些许生机。

罗斯商铺的堡垒被攻破,战死的罗斯人尸体被焚烧成灰烬。至于那些死去的匪帮尸体,或是烧掉或是埋葬,还有不少被直接扔到海里。

战争虽已结束,斯塔德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有罗斯人顺着地道逃生。他这番铲除了本地匪帮的最大头目,其余小头目也在战争中损失颇大,一个个成了不足挂齿的土鸡瓦狗。

他靠着一百多个兄弟代表丹麦王收服了这座城市,只是城市变成现在的鬼样子还真不知该如何向王汇报。

王一定会勃然大怒吧!

斯塔德需要有人背锅,首先被干掉的灰狼卡尔是一介很好的“背锅侠”,其人与一众兄弟的头颅都被剁下来,即便它们会腐烂散发恶臭,也算是给王一个交代。

其次便是找到逃亡的罗斯人,无论是否能找到,他的确带着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了一番。

修道院挂着法兰克的路德维希王子旗,有不明就里的骑兵提议:“这个大建筑最适合藏人,我们当检查一番。”

“不可!搜查这里搞不好会激怒法兰克人,没人会希望如此。”斯塔德话是如此,心里确实痒痒。

他一番心理挣扎终究是不打算越线,就安慰部下:“排外的法兰克人把你我当做猎犬,从未当过自己人。那些法兰克教士也断不会庇护不信仰他们的神的罗斯人。”

当海波稍稍平息,在林木中苟活的渔民逃了回来,找到自己的小渔船又继续捞鱼作业。他们以此为生,吃鱼度日再卖鱼换生活品。

消失有段日子的鱼市重新开张,斯塔德注意到这一可人的景象,他约束部下禁止抢掠,而是号召也花钱卖鱼。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于此同时,在北方兴建新城高德弗雷哈根的矮胖敦实的霍里克王,他终于抽出精力把军队集结出来。

部分精锐留守城市,他带着一千人的大军分乘坐五十条龙头长船,顺着来自北极的风从日德兰半岛的最北端沿着东海岸向南飘移。

这不是一个漫长的旅途,就是海上的波涛令所有人一支上下颠簸。习惯航行的他们不会晕船,舟车劳顿仍在快速摧残士兵的精力。

直到前往逼仄的峡湾里出现了大型人类定居点的迹象,萎靡不振的人纷纷昂起头,忍受风而憋屈的脸露出笑颜。

霍里克王兴致勃勃,一手搂着翘起的船艏,一手拔剑四顾。

“哈哈!我们终于回到海泽比。兄弟们收帆放桨,我们走!”

旗舰得令后开始行动,所有僚舰纷纷转向。整个船队奔向西方,以势不可挡之姿态硬闯峡湾,快速进入到通向海泽比的水道。

曾几何时,海泽比都因为其商业的繁荣闻名整个丹麦世界,这里可以买到来自遥远地方的五花八门的东西,其中又以毛皮、铁器、宝石和奴隶闻名。

霍里克的精干士兵在法兰克的弗兰德斯纵横多年,抢掠盘剥土财主使得他们多少都有些盘缠。他们渴望在这座贸易都市买些有用之物,强烈的好奇心带动强劲的欲望。

只是情况愈发的不对劲……

庞大的舰队登陆海泽比,只是零距离接触这座城市,没有人觉得它可以和繁荣的城市扯上关系。这简直是一座安静的废城,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跑动的人影。

暂时霍里克还可以自我安慰所谓城市居民因为畏惧这支大军都逃走了。他带着兄弟们登上有些空荡荡的海岸,径直走近一样空荡的房舍区。

恰是这个时候,斯塔德亲自举着渡鸦旗帜来迎接自己的王。

见得这个部将,霍里克完全可以断定这里就是海泽比,万千的疑问也当由这个将领回答。

霍里克踏着大步前进,在维京世界里这位尊贵的人是个少见的矮个子,摘下铁皮盔,他的脸庞也颇是其貌不扬。偏偏就是这个人已经得到了丹麦大小领主的认同与支持,当然为此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比如说可能因此与法兰克旧主子彻底决裂。一切都是没办法的事,为了得到丹麦的最高权力,霍里克会不顾一切。

他再见斯塔德,上下打量这位将领,心平气和便问:“我记得海泽比是繁荣的,现在我看到的只有萧条。我还嗅到了血腥味和臭味……”

“大王真是高明。”斯塔德急忙恭维,又说:“的确爆发了战争,繁荣的城市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

“战争?不见得吧?”霍里克眯起眼睛意识到这里面定有大隐情,“以我对你的了解,定是你带着兄弟们控制不住手,发动对这里的劫掠。你在弗兰德斯干过太多了。”

“绝非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

斯塔德把准备好的理由堂而皇之说明:“无主之城的匪徒拒绝王的统治,还有可恨的罗斯人,当他们获悉国王要接收这里就立刻向我的军队发动袭击。匪徒袭击平民,罗斯人袭击我。整个城市陷入混乱,我拼死抵抗,也看到匪徒和罗斯人居然也打成一团。”

“听着很有趣,就是不像是真的。”霍里克急问:“结果呢?”

“我的人只有受伤没有死亡,我们赢到了最后。”

“是吗?这就好。我也听说海泽比有罗斯人活动,所有丹麦领主都想攻击罗斯人复仇,斯塔德,你是丹麦的新英雄,而你,也是我忠诚的部下,对吗?”

这话直戳斯塔德的内心,仿佛就在暗示“我知道你早有自立之意”。

斯塔德哪敢有犹豫的,急忙勾头示意,发誓:“我是王的仆人。”

“很好。啊……这座城市已经废了……”

“朽木也可能会出新芽。王,本地的一些大商人没有离开,很多逃走的人也没有走远。商人们都支持你的统治,他们每个人都会进贡一百磅银币。商贩、手艺人也都会回来,很快这里的粮食市场也会重开,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倒是很乐观,就是我带来的大军不能白来,封存的剑需要新的血液,我要立威!既然匪帮不支持我,还有存活的吗?我要砍一些脑袋祭祀奥丁!”

斯塔德见得是机会急忙借坡下驴:“确实有匪帮小头目迫于您的威严而臣服,他们定不是真心实意的。”

“那就杀了他们。我要杀了头狼,狼崽子们我可以收编。”

霍里克登陆就要杀人绝非因为他是个头脑异常的杀人魔王。杀人是立威,是祭司奥丁,是给其他丹麦部族随军观察员展示自己信仰奥丁,亦是给大失所望的士兵们泄愤。

有五个匪帮头目被诱骗而来,他们见得霍里克就像是哈巴狗般要求加入王的军队,等来的可是绳捆索绑。

他们被霍里克王挨个砍死于木桩,鲜血流淌进海泽比固有的祭坛。即便本地的祭司逃了个干净,祭司奥丁也犯不着太多繁文缛节。

士兵们宣泄自己压抑的情绪而欢呼,霍里克再度向那些观察员宣告自己的确是奥丁的战士,即便一只银子做的十字架还在脖子上挂着藏匿在衣服里,这个男人做了两手准备。

不能在海泽比得到物资补给,霍里克的人就操持着谋生的老本行——捞鱼。

他们登陆伊始的确给留守的少数民众极大恐惧,公然的杀人祭神吓得搬回来的商人也闭门不出。

随着时间的发酵,灾祸似乎不再持续,归来的大商人这才拿着钱财向霍里克王购买安全许诺。

事情也超越了他的预料,眼前的十个大商人各个拿出一百磅的银币,固然银币成色参差不齐,分量加起来的确接近一千磅!这下可好,他有一笔实实在在的金钱犒劳军队,散发一点钱买来的是大军安定。他也结结实实得到一笔发展的本钱,再看恭顺的商人们,他们岂不若一大群肥羊,以后还不是年年割羊毛?

海泽比萧条的表象下仍有富裕的实质,来此索贡真是正确决定。

霍里克骑马欣赏这座迎来主人的城市,斯塔德得偿所愿的成为海泽比伯爵,同时也是包税人。丹麦是一个小地方,奈何内部的部族非常琐碎,霍里克本人暂时实力不足,还不能完美统治海泽比一个最靠近法兰克的城市,他需要一个包税人代管。何况他担心自己会与法兰克决裂,那就更不能将王国重心放在南边。

难道北边的情况就好了?也不好。

各部族都说分裂自瑞典人的罗斯人近年来实力快速膨胀,已然是海洋恶霸,其强悍就在于掌握大量无桨大船,可以快速远航,实为长船无可及的。这些说法霍里克不知情,考虑到自己的部将歼灭了一批罗斯人,还亮出了缴获的一批罗斯旗帜、衣服,甚至赠予自己一把罗斯人的奇妙的钢剑,他主观认为罗斯人在陆地搏杀显然比不过自己在法兰克历练多年的精锐。至于这把剑,真乃神器!

城市里萧条的情况的确在好转,霍里克也敏锐地看到了城里的一幢保存完好又特立独行的建筑。

它居然是修道院?!

看到那哥特式房顶上杵着的粗糙木头十字架,霍里克嘴角一翘,攥紧缰绳对骑马的随从们要喝:“这里也有个法兰克修道院。走吧!我们去瞧瞧哪个胆大的家伙敢在这里布道。”

马匹的嘶鸣在海泽比极为罕见,对于都见过马的教士们本不足为奇,但在这个萧条之城听到嘶鸣无疑不是心情紧张。

埃斯基尔知道霍里克已经来了,这便组织起教士们暂且回避,尤其是被自己庇护的两个罗斯人更要回避。

修道院内一团乱,很多人不信那些野蛮人敢于无视门口悬挂的王子旗帜硬闯,埃斯基尔还是下达命令所谓做好最坏打算。

依旧肥胖的蓝狐如何想走呢?他决定留下来,就待在埃斯基尔的身边,直言:“我不走!我要看看罪魁霍里克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告诉留里克王公必杀之人的脸!”

“糊涂!你很肥,和别的教士格格不入!他们若是怀疑了将你抓走,我可没能力把你拽出来。”

这话一下子给蓝狐说住了,他也不再执拗急忙尾随他人脚步回避之。

埃斯基尔并不能确定来者是何人,这是墙外的马蹄踏地声、马匹嘶鸣引起的聒噪很是猛烈。他就带着两个其貌不扬弱不禁风的小教士同行,就站在木墙之后暂不开门。

与此同时,霍里克王也犯了难。

有人建议:“小小的木墙挡不住我们的脚步。修道院总有些金银,我们可以掠夺一番。”

霍里克遗憾地摇头,随即指着墙壁悬挂的旗帜:“你们是瞎了眼吗?你们居然忘了路德维希王子的旗帜?还有这一面,汉堡伯爵的旗帜。”

士兵又是随口说:“大王,我们不是已经和那些家伙决裂了吗?我们现在自由了,您何必再敬畏法兰克人?”

霍里克即刻扭头怒视那个乱说话的随从,有遗憾嚷嚷:“我不想激怒法兰克人引起不必要的战争,尤其是激怒路德维希。如果这是洛泰尔王子辖区的修道院抢了就抢了,可这个分明是……”

霍里克懒得多言,他招呼兄弟们下马,并差人去叫门。

埃斯基尔姗姗来迟,他并没有听到门外之人的闲聊。随着有人叫门,他便恭敬地亲口询问,顺带说明自己的高贵身份。

“我乃兰斯枢机主教任命的北地教区主教,下一任的不莱梅主教,我是圣埃斯基尔。你们站在萨克森及巴伐利亚公爵(指路德维希王子)庇护的修道院门口,不信主的野蛮人不得放肆不得入内!”

这些话是用法兰克语说的,能在这个地方说法兰克语霍里克实在想不到。圣埃斯基尔?霍里克寻思一下似乎听说过这个人,实在也算是一个人物,只不过能在海泽比遇到其本人实在奇妙。

如何与教士打交道,霍里克有着自己的办法。他令自己的部下都在外面待着,便有随从谨慎谏言:“大王,我们都害怕他们暗藏利器。”

“糊涂。这些教士最忌讳使用武器,他们吃饭都不用小刀只用手。你们全体待在外面不得入内,我亲自见见这个自诩主教的男人。”

接着,霍里克摘下头盔,急忙将藏匿衣服的十字架拽出来,又亲自敲门,难得摆出温柔的声音以法兰克语说:“我是丹麦之王霍里克·克拉尔松,高德弗雷之孙,也是……主的仆人。圣埃斯基尔,我在法兰克就听过你的名号,现在至少打开一个门缝看看我的十字架。我不是野蛮人。”

真的是丹麦王霍里克?当然埃斯基尔更乐意称呼此人是“弗兰德斯僭越者”,“虚假的弗兰德斯伯爵”,乃至“王子的忠犬”。

因为不该使用粗鄙之语,埃斯基尔早就知道此人和其肮脏勾当,现在自诩“主的仆人”是多么虚伪肮脏。没办法,这个男人有一支披甲大军,若是惹怒他们自己必是粉身碎骨。

木门打开小缝,埃斯基尔看到一个矮胖的、眼睛颇有神的男人,他胡子大而拉擦,胸前展示的银制十字架可是被擦拭得锃光瓦亮。这就是霍里克?居然不是高壮武人?埃斯基尔非常意外之余这霍里克带着笑脸继续说话:“我是迷途的羔羊,圣埃斯基尔,我要忏悔。你……总得给羔羊一个忏悔的机会吧。”

这是一个埃斯基尔无法拒绝的理由,他只得硬着头皮拉开大门,还必须摆出一副慈祥的脸平视霍里克王:“我的孩子,来忏悔室吧。仅有你一人,除非你的……你的随从们愿意皈依。”

“不必。他们都在户外,我……”霍里克也识趣地卸下所有武器,连随身的切肉小刀,塞在右侧皮靴里的暗藏匕首也一并卸下。他事毕又言:“你瞧,我的确是虔诚的。”

埃斯基尔不知该说什么,希望按照传统流程和平而安全的办完公事,再把这个家伙最后送出去,只能再言:“来吧,主会宽恕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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