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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早知道乐毅这样的打算,陈海就不会过来见他,不该在这种事情上给他任何的幻想。
这不是他有没有野心的问题,而是他有没有实力去做的问题。
即便赤眉教此时能有上千精英教众,在乐毅的率领下,潜入沥泉投靠天机学宫,他能以最快的速度组建十万精锐战力,从九大世阀手里重新夺回沥泉,继而控制潼北府、南樟府,西出秦潼关威胁燕京,迫使西园军回撤,解黑燕军之围,但之后呢?
之后必然是西园军联合诸阀战力,全力进攻秦潼山,尽一切手段重新夺回沥泉。
沥泉太重要了,陈海将聚泉湖砂矿让出来,与九大世阀共执,同时也确保西园军、宿卫军获得充足的廉价淬金铁供应,才维持住当前微妙的平衡。
这个平衡一旦打破,天机学宫便成会为众矢之的,陈海此时还没有狂妄到敢与天下为敌。
因而陈海与宁蝉儿到甘泉山来看看形势,前提就是不将天机学宫拖进来。
而听到宁蝉儿说眼前所谓的丑奴师弟,便是陈海所扮,乐毅是既震惊又欣喜。
他显然是误会了陈海此次进甘泉山的意图了,也不怪乐毅会误会,在他看来,要不是陈海具有更大的野心,怎么会孤身随宁蝉儿进甘泉山?
“当年在雷阳谷不告而别,还请陈帅治罪。”乐毅这辈子真正打心底叹服的人没有几个,陈海就是其中之一。
何况他在盗书逃离雷阳谷、投奔师叔巩梁天师之后,陈海在军中没有大肆清洗,也就没有谁因为乐毅而受牵连,这也令乐毅心安很多。
乐毅身子稍稍往后挪退,长身俯地,对陈海行叩礼,以示这些年来的感激及愧疚之情。
陈海看乐毅这般模样,更是头痛万分,更不知道要跟乐毅如何解释,他随宁蝉儿这次进甘泉山,并没有他所预待的那种野心。
陈海正琢磨说辞之际,乐毅脸色又是惊变,明知道没有人会听见他们这屋里的谈话,还是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宁蝉儿:“师尊此次到底是不是在闭关潜修?”
看乐毅眼睛里藏着压制不住的惊骇,陈海便知道乐毅已经猜到大天师巩清辞世之事,只是轻轻的微叹一声,他与宁蝉儿都没有说什么。
他既然能冒充大天师巩清的嫡传关门弟子进入甘泉山,就不怕消息传回到云梦泽被拆穿,那就只能说明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就是大天师巩清知晓他假冒这件事,甚至可能是直接出自大天师巩清的安排,消息传回到云梦泽,大天师巩清自然会帮着遮掩,但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陈海假扮成大天师的关门弟子进入甘泉山?
第二个可能就是云梦泽那边已经再也无法验证消息的真伪,那就说明大天师巩清这次就不是闭关潜修,而是出了其他意外。
宁蝉儿对其他人的感情很淡薄,但想到大天师巩清的辞世,眼瞳也是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怎么会这样?”
从宁蝉儿的眼神里得到证实,乐毅痛苦的抓住头发。
他早年仅是大天师巩清的记名弟子,得巩清传授玄法真诀的时间不长,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他此时的痛苦,是知道这件事对在河阳的黑燕军冲击会有多大。
看乐毅这般模样,陈海心底倒是稍稍放宽松了一些,心知乐毅心里应该清楚,这时候将天机学宫拖进来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即便他能组建一支虎狼之师东出秦潼关威胁燕京,迫使西园军撤围,但只要大天师巩清辞世的消息传开,河阳的黑燕军依旧很难逃脱分崩离析的命运。
天机学宫掌握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过了片晌,乐毅才稍稍镇定下来,只是看向陈海的眼神带着迷茫,问道:“陈帅既然知晓大天师已然辞世,为何还要到甘泉山来?”
在乐毅的眼里,陈海是有吞天之野心,但黑燕军覆灭在际,整个燕州的形势将会变得更复杂诡异,他相信陈海此时不可能在秦潼山有什么犯忌讳的动作,但陈海随宁蝉儿跑到甘泉山来做什么?
“大天师辞世消息一出,虎贲军、西园军以及二十七路勤王军必如虎狼猛扑上来,将黑燕军在松磐岭、甘泉山驻守的两百万将卒撕成粉碎,两百万将卒甚至都没有投降的机会,”陈海将面具摘下来,注视着乐毅,缓缓的说道,“我此次过来,并无你所期待的野心,只是不忍心看到河阳两百万黑燕军将卒死无葬身之地罢了。”
乐毅苦涩一笑,他明白陈海所说的意思。
黑燕军色厉内荏,也恰恰是表面上太强盛了,在河阳郡境内就有两百万之巨,以致此时都没有投降的机会!
二十七路勤王军都是远离驻地作战,自然不可能,也没有资格接受黑燕军的投降;西园军才三十万兵马,接受黑燕军的投降,就成尾大不掉之势,万一有什么意外,谁能弹压得住?
当然西园军也绝不可能坐看黑燕军投降虎贲军的。
那最好的方式,就将在河阳的两百万黑燕军彻底消灭掉好了,这世间唯有死人是不惧威胁的。
黑燕军要不想在河阳彻底覆灭,眼下能抓住的突围时机已经不多了。
“陈帅不忍心又能如何?”乐毅也不质疑陈海的居心,只是苦笑问道,“要是能行,我早就已经劝诸公放弃甘泉山、松磐岭防线,将战线收缩到雁门郡境寻找战机,而不是在甘泉山、松磐岭与强敌虚耗……”
乐毅这几年作为黑燕军最为核心的将领之一,率部在河阳、历川一带作战,陈海也一直都有默默观察,知道他的战略眼光是没有问题的。
放弃河阳郡,明面上看似会让黑燕军控制的地盘大幅缩水,但河阳郡北部的农耕早已废荒,守住也不能给黑燕军提供更多的支援,而黑燕军主力退回到雁门郡内,迫使西园军、虎贲军的战线大幅拉长,才是上策。
更为重要的,虎贲军与西园军相互戒备,虎贲军未动,西园军绝不会远离燕京,而虎贲军、西园军同时北进,京郡八族又会担心以文勃源为首的燕然宫势力在燕京会过度膨胀。
想要解决黑燕军之危,陈海与宁蝉儿最早讨论的方案,也是要让黑燕军拉开与燕京的距离;而战争潜力明显处于劣势,却要在甘泉山、松磐岭与虎贲军、西园军正面对峙,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这样拖下去,即便大天师巩清不死,黑燕军也迟早会被拖垮掉。
然而黑燕军绝大多数将领,都不愿意放弃苦心经营数年的地盘,甚至还幻想能有一场像黄麋原一战那样的奇迹般的大捷,来扭转眼前的局面。
这才是乐毅都解不开的死结。
陈海猜测这才是乐毅被赶到松溪谷无所事事的关键原因,黑燕军中没有几个人赞同他的“逃跑”主张,他又想一意孤行,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架空兵权。
“天师巩梁也没有考虑过北撤的可能?”陈海问道。
“没有。”乐毅说道。
从乐毅的回答及凄冷的神色里,陈海猜测应该就是天师巩梁等赤眉教核心人物坚决拒绝放弃河阳的防线。
陈海苦笑不已,心想道禅院当年那么深厚的底蕴,却被赢氏攻破,吃的就是没有地盘的亏,也不难想象在天师巩梁这些道禅院的残余弟子心目里,地盘的概念有多重要,所以这次咬紧牙关也想将地盘守住。
陈海看了宁蝉儿一眼,这妖女在沥泉时为了骗他入彀,是有意没有将黑燕军当前最困难的地方都讲出来。
“或许师尊辞世之事,没有对师叔、鹤婆婆他们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宁蝉儿说道。
乐毅看向陈海,说道:“与其师尊坐化一事突然揭开后黑燕军上下都措手不及,还不如先知会师叔、鹤婆婆他们,或能有一些时间部署北撤突围之事……”
陈海默然无语,他此时更多还仅是看客,这些事还是要乐毅、宁蝉儿他们来拿主意,心想巩梁等人知道大天师巩清已然坐化,应该不会再幻想在河阳能再斩获大捷了吧。
“陈帅身份之事,要如何跟师叔他们说明?”乐毅又问道。
“我虽然没有入赤眉教,但确实也可以算是道禅院的弟子,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暗中帮助你们——到巩梁天师面前,你便还当我是丑奴师弟便是。”陈海不会将所有的实情都说给乐毅知道,但知道也需要有令他信服的说辞,便露出右手手腕,让蛇镯呈现出来。
如果推测没错,道禅院真是左耳所创,那论辈份陈海要算乐毅、宗蝉儿的太师叔祖。
乐毅没有亲眼见过巩清身边的那枚蛇镯,但巩清每有令旨颁传到河阳来,都会加盖上蛇镯的印戳以示区别;这是黑燕军最高层将领才识得的秘印。
乐毅震惊的难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宁蝉儿将另一枚蛇镯出示给乐毅看,说道:“这是师尊辞世前赐给我的法镯,师尊早就怀疑陈海与道禅院有极深的渊源,这才在辞世让我持此法镯去沥泉找陈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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