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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急事?”郭弘磊一怔,依言往边上走去。
两人避开众人,捕头擦了把汗,语速飞快,小声告知:“刘大人早起外出查勘耕地,不慎摔了一跤,脑袋磕破,脚扭伤。偏巧其他大人都忙,没空接待。刘大人的意思,是想请您主持今晚的接风宴,您意下如何?”
郭弘磊听得一头雾水,余光瞥向不远处的衙门马车,疑惑问:“刘大人受伤了?接风宴,给谁接风?我并非县官,出面接待衙门的客人,不太合适吧?”
“咳,嗳哟!”
“瞧我,忙昏头,说话都不利索了!”捕头浑身上下灰扑扑,尴尬一拍脑袋,擦擦汗,解释道:“其实,来人是军储西平仓的大使,姓梁,新官上任,特地赶来赫钦了解新粮栽种情况。他已经在郊外村庄开始忙活,肯定借住后衙,县里少不了尽一番地主之谊。但这两天,众位大人统统没空,不知您可有空?”
郭弘磊恍然颔首,总算听明白了,转身大踏步朝衙门马车走去,“哦,原来是军储仓的官员到任了?”
“对!”
捕头牵马尾随,“县令考虑尊夫人乃西平仓特使,眼下她不方便,由您出面招待,也不算奇怪嘛。”
夫妻同朝为官,郭弘磊当然乐意帮妻子出面。他脚下生风,并未立即答应,而是问:“刘大人的伤势要不要紧?我去看看他。”
“唉。”捕头叹气,“那一跤摔得重,从坡上栽下,伤得不轻。”
须臾,两人行至马车旁,郭弘磊朗声问:“刘大人?”
车帘应声掀开,刘桐苦笑探身,右脚踝扭伤,脑袋包扎着,额头血迹尚未洗净。潘睿升迁,县令一职空出,由他补缺。
郭弘磊定睛望了望,微微吃惊,关切问:“伤得怎么样?该请个大夫看看才是。”
“唉,正是赶回来治伤的。查勘田地,不小心摔了一跤,让你见笑了。”刘桐身穿七品官服,袍子沾了灰尘,颇狼狈。
郭弘磊摇摇头,“哪里?县令夙夜在公,实乃赫钦百姓之福。”
“尽职守责罢了。”刘桐谦逊摆摆手,开门见山,无奈说:“你知道的,潘大人升迁,日前已经带家眷赴任庸州,裴大人又外出办事了,我刚接任,手下暂无县丞。军储仓的人,假如让小吏出面接待,未免显得怠慢了些,思前想后,只能麻烦你一回。帮个忙,权当替尊夫人出面,如何?”
郭弘磊莞尔,爽快答:“大人开口,岂敢推托?请容我先搬家,把家人安顿好了,一忙妥,即刻上县衙!”
“好,这就好。”刘桐摸了摸脑袋伤口,歉意道:“实在抱歉,明知你们今天乔迁新居,还给你添麻烦。”
郭弘磊爽朗一笑,“无妨,改天奉上请帖,您记得赏脸光临寒舍即可。”
“满月酒是吧?我一定去喝!”
郭弘磊催促道:“别耽误了,快去看大夫吧,把伤口重新包扎包扎。”
双方道别,郭弘磊返回,对母亲等人解释了一番,登上第三辆马车,与妻子同乘。
“梁大人?”姜玉姝吃惊睁大眼睛。
郭弘磊颔首,“对。西平仓大使,你的同僚。”
“他居然已经开始探查粮食情况了?”姜玉姝大感意外。
郭弘磊再度颔首,“据说人正在郊外忙活,晚上县里设宴,托我替你出面,为其接风洗尘。”
初次为官,姜玉姝激动兴奋,并且紧张不安,懊恼说:“唉,梁大人已经开始做事了,我却在坐月子,这、这……说起来,真有些头疼。不知道同僚会不会不满?”
“头疼什么?不满什么?女人坐月子,天经地义!”郭弘磊搂着妻子,宽慰道:“放心,稍晚我上一趟县衙,为你解释清楚。但凡略通情达理的人,就不会怪你。”
姜玉姝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口鼻也蒙住了,只露出眼睛,忐忑说:“千万帮我详细解释解释,告诉梁大人,我身体一恢复,立刻开始办公!另外,代我问候刘大人,他仓促接任县令一职,刚上任便因公负伤,忒倒霉。”
“知道了。你要少操心,安心休养,才能恢复得快。”郭弘磊不容置喙。
姜玉姝点头如捣蒜,“嗯。”
郭弘磊叹了口气,感慨万千,低声透露:“流刑期间,全家一起过苦日子,千辛万苦才获得赦免。我心里原本早有打算:等摆脱罪名后,绝不让你再抛头露面、雨淋日晒地受苦,一定买个宅子,让你安安稳稳待在家里,体体面面,优哉游哉。”
“结果,万万没料到,圣上居然封了个女官!日后你仍得抛头露面、东奔西走。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不再抛头露面?安稳待在家里?
怎么可能?
那不可能的。
年纪轻轻,如果余生都窝在家里、窝在县里,闷也闷坏了。
霎时,姜玉姝不禁庆幸,内心由衷地感激大喊:谢陛下!谢谢您,赐予我一个官职,今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抛头露面”,专攻屯粮,一展抱负。
她想了想,轻声说:“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吗?咱们买了个宅子,安稳安家,今后不用辛苦劳作,优哉游哉。迁新居,大喜的日子,高兴点儿。”
郭弘磊十分不放心,凝重道:“也不知朝廷会让你忙上多久?盼望别太久了,尽早准你辞官歇息,平日与母亲、大嫂说笑说笑,专心抚养孩子,免除我的后顾之忧。”
姜玉姝哭笑不得,“我还没上任呢,就谈‘辞官’?”
郭弘磊剑眉拧起,作为丈夫,他一心想让妻子当悠闲贵夫人,而非女官,遂郑重其事,承诺道:“你忍一忍,我会留意着,将来挑个合适的时机,辞官回家,再不必劳心费力的琢磨庄稼和粮食。”
姜玉姝欲言又止,深知对方的一片爱护之心,委婉表示:“放心,屯粮我有些经验,又有同僚可供请教,应该不至于太劳心费力。但目前,西平仓连影儿也没有,粮食更没影儿,既要建造粮仓,又要督促屯田,一年半载必定忙不完的。”
“麻烦。”郭弘磊眉头紧皱,极不愿妻子抛头露面,却无法违抗圣旨。
沉默片刻,姜玉姝忽然想起件事,好奇问:“哎,我记得你曾说过,军储仓惯常设立大使与副使,我是新增的‘特使’。如今大使来了赫钦,副使呢?”
郭弘磊摇摇头,“刘知县没提,想必尚未到任。等晚上赴宴,我问一问梁大人。”
“多谢了!”姜玉姝笑盈盈。
车轮辘辘,一队马车穿过街市,小半个时辰后,抵达广昌巷。
“吁。”打头的车夫勒缰,大声说:
“到喽!”
郭煜迫不及待,掀帘子探头往外张望,“到啦?这就是新家吗?”
“待会儿老实跟着奶妈,不准乱跑!”王巧珍搀着婆婆,慢慢下车。
“母亲小心。”郭弘哲与郭弘轩早已赶到车旁,搀扶老人。
后方,郭弘磊直接把妻子抱下马车,招呼道:“你和孩子都怕冷,走,快进屋。”
姜玉姝尚未康复,与抱着婴儿的奶妈、潘嬷嬷一道,跟随前方的婆婆等人,陆续迈进新宅大门。
二进的院子,砖瓦廊柱六成新,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分齐整。
虽然远远比不上昔日的靖阳侯府宽敞气派,但足以供二十几人居住。
按事先的安排,长媳母子与次子夫妇住东厢一排屋子,三子、四子住西厢,王氏住正房。
龚家奶妈带着宝珠,并昔日侯府有名分、有女儿的两个老姨娘,住进了南房。
姜玉姝一家三口,加上潘嬷嬷和奶妈邱氏,分住两间厢房,便于照顾孩子。
乔迁新居,夜间自然准备小宴庆祝,郭弘磊却外出了,前往县衙赴宴。王氏领着几个小辈,一边说笑,一边商议摆满月酒,倒也乐融融。
白天忙累,姜玉姝较早休息。
睡梦中,她猛地察觉身边褥子下陷,一个激灵惊醒。
“吵醒你了?”郭弘磊躺下。
姜玉姝迷糊问:“回来啦?怎么样?那位、那位——哦,梁大人,他为人如何?好不好相处?”
郭弘磊仔细告知:“梁大人单名一个‘保’,字‘左朴’,四十开外,品级与你相同。他原是泗鹿县的县丞,沉稳老练,温和从容,听了我的解释,立刻劝你安心休养身体,不必急于上任。”
姜玉姝放下心,愉快说:“听起来是个好相处的!那,副使呢?”
“我问了,梁大人只知道副使是都城人士,数千里迢迢,尚在赴任途中。”郭弘磊推测:“估计月底,副使才能到任。”
姜玉姝欣然一笑,“月底啊?刚好,到时我就快出月子了,收拾收拾,即可上任!”
此时此刻·竹坝驿站
驿房简陋,冷风从门窗缝隙涌入,扑得油灯光摇曳,几乎扑灭灯火。
一锦袍年轻人枯坐,久久盯着油灯,眼神发直,脸色沉沉。
门“吱嘎”一声,小厮端着热水进屋,搁在年轻人跟前,跪下为其脱鞋,哆嗦说:“天冷,公子泡泡脚,早点儿歇息,养足精神赶路。”
“一千五百里。”魏旭面无表情,语调平平,“此处距离西苍,还有一千五百里路。”
“是啊。”小厮捧着年轻人的脚,仔细清洗,苦恼说:“西苍太偏远了!听说,边塞各地大多贫穷,官府一年到头请求朝廷拨粮接济,如今却要在那里建军储仓?光想想就艰难。”
魏旭叹道:“一个连年歉收的地方,莫名兴建军储仓,到时拿什么东西填满仓库?简直可笑。”
“就是!”小厮愁眉苦脸,“苦差事,该怎么办呐?万一办不好,会挨罚吗?”
魏旭不答,冷笑说:“还有更可笑的呢。朝廷命令三人掌管西平仓,一大使、一副使、一特使——其中,特使居然是女人?女人当官,而且品级比我高,真够稀奇的。”
“确实稀奇。”
小厮低头伺候,认真清洗每一根脚趾,“听说,那女人是原靖阳侯府的二夫人,她丈夫有能耐,屡立战功,圣上一高兴,不仅封赏郭二公子,顺带赏了他夫人一个官职。女人嘛,贤惠持家,相夫教子,论才干,她拍马也赶不上您!”
魏旭年轻气盛,满心不屑,傲然昂首,“哼,等赶到西苍上任,我亲自会会那位‘姜特使’,看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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