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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

“明珠?”

“宝珠?”

姜玉姝喃喃琢磨一遍,下意识觉得俗气。

“唔。你觉得好不好?”郭弘磊兴致勃勃,虎目炯炯有神,却严肃板着脸。

四目相对,姜玉姝屏住呼吸,观察他眼睛里愉悦的亮光,悄悄放下心,暗忖:幸好,他不像潘嬷嬷她们。

每当我聊起女儿,嬷嬷她们就急,老是拐弯抹角地打岔,仿佛一提“女儿”二字,就吓跑了儿子……殊不知,其实一怀孕,是男是女就定下了,半途绝不会改变。

虽然她认为“明珠、宝珠”忒俗气,却不忍败坏孩子父亲的兴致,稍一沉吟,委婉提醒道:“挺好的。只不过,全天下无数女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假如给孩子取名‘明珠’或‘宝珠’,岂不是太多同名吗?”

“哦?这倒也对。”郭弘磊若有所思。

姜玉姝清了清嗓子,好声好气,苦恼问:“试想,在繁华热闹的街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忽然大喊‘明珠’或‘宝珠’、‘珠儿’,估计十个女子里有五个回头,岂不好笑?”

“哈哈哈~”郭弘磊朗声大笑,亲昵搂紧妻子,正色道:“刚才我是说笑的,别当真。”

姜玉姝登时松口气,轻轻拧他胳膊一把,“你开玩笑,做什么板着脸?弄得我当真了!”

“我的不是,夫人息怒。”

郭弘磊头一昂,郑重其事,缓缓道:“咱们的女儿,怎能随口取名?据我所知,正经取名,应该等孩子出生以后,拿上生辰八字,请大师为她算一算命格,谨慎参详,取个最吉祥的名字。”

姜玉姝欣然一笑,“潘嬷嬷也是这样说的。”

“当年,大哥的儿子出生,嫡长孙,取名‘煜’,不知费了多大功夫!另外,大姐的几个女儿,取名也是慎之又慎的。”郭弘磊回忆道。

大姑姐?

姜玉姝眸光一转,顺势告知:“对了,大姐前阵子给我寄来一封信,特地给老夫人和大嫂问安、给咱们几个问好,我已经回信了。”

郭弘磊一怔,沉默瞬息,旋即打起精神,关切问:“天南地北,不知何日才能见面,我曾去信问候,却久无回音。她在冯家过得好不好?”

“这……她没提婆家,只说小外甥女满周岁了,一切安好,勿念,并叮嘱咱们好生照顾母亲。”姜玉姝据实相告。

郭弘磊摇摇头,忧心忡忡,沉声说:“那么,单单大姐家,咱们就有四个外甥女了,至今尚无外甥。靖阳侯府兴旺时,有权有势,冯家纵不满也无法如何,从不敢嫌弃姐姐。现在却难说了。”

“娘家败落,二姐、三姐嫁去了舅舅家族,亲上加亲,日子安稳。大姐却嫁给了外人,她天生性子软弱,缺乏主见,我真担心冯家给她气受。”

姜玉姝本人绝不重男轻女,却十分同情连生四个女儿的大姑姐——在乾朝,男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正妻若生不出儿子,只能视庶子为己出,避免被休弃。

哼,生男生女根本不能事先选择,怪罪于妻子简直荒唐!

姜玉姝忿忿不平,暗骂一通,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忧了。虽然咱们暂时无能为力,但郭家亲戚不少啊,众目睽睽之下,冯家应不至于苛待大姐。”

“但愿如此。”

郭弘磊低头,凝视自己手掌,掌心下的微微凸起,是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他有感而发,突然叹息,饱含歉意,皱眉道:“等孩子出生时,不知我能不能在家?倘若赶不回来,又让你受委屈。”

姜玉姝心下惴惴,却佯作镇定,轻快说:“放心吧,家里有大夫,村里有稳婆,万事俱备!”

“我总是不在家,家中里里外外都叫你操心……生不生气?”郭弘磊倍感无奈,自投军以来,战火频频,归期不定,往往隔三两月才探亲一趟。

姜玉姝坦率答:“你有正事,并非外出玩乐,我生什么气?不过,如果你外出寻欢作乐,就是逼着我生气了。”

“岂敢?”

郭弘磊挑眉,把人摁倒在榻上,俯身说:“如今这家里,你最有威风,郭某言行举止一个不慎,就被嬷嬷数落‘不懂心疼人’。寻欢作乐?简直想也不敢想!”

“是么?”

“你不信?尽管问问它。”说话间,郭弘磊捉住她的手,按着自己的心。

姜玉姝忍俊不禁,笑意盈盈,“好了好了,我信!”

两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郭弘磊渐感燥热,却因妻子有孕在身,硬生生隐忍。他咬咬牙,双臂猛地撑高身体,仰躺在旁,闭目默默克制,浑身冒汗。

姜玉姝心知肚明,红着脸坐起,挪到榻沿,脚刚沾地——

“你上哪儿?”郭弘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人。烛光透过屏风,榻间昏暗,他紧盯着人,眼神发亮。

“我去拿扇子。”

郭弘磊毕竟年轻体壮,燥热得浑身难受,泛疼,实在忍不住了。他扯落纱帐,重重亲吻,再度捉住她的手、沿着自己腰间往下摸索,附耳说:

“先帮帮我……待会儿,我帮你拿扇子。”

姜玉姝手腕被牢牢握住,抽不回手,也说不出话。

良久,当帐内动静停歇时,她累得手酸,衣裳散乱掉在脚踏上,裹着薄被昏昏欲睡,忽一阵风吹拂——

“喏,扇子!”郭弘磊信守承诺,精力充沛,打着扇子说:“不早了,睡吧。”

姜玉姝胡乱颔首,在一阵阵凉风里,迅速入眠。

次日便是八月十五。

百鸟在后山树林里鸣叫,天清气朗。

姜玉姝掀开纱帐,独自一人,洗漱后踏进堂屋:空无一人。

她扫视周围,纳闷朝外走。

潘嬷嬷和周延妻正在厨房里商议,闻声探头,招呼道:“夫人醒了?”

“请回堂屋坐着,早饭已经好了,马上端进去!”

姜玉姝疑惑问:“其他人去哪儿了?”

“唉哟。”潘嬷嬷直摇头,拍了拍围裙,絮叨说:“公子起得早,刚吃过早饭,三公子就说想学驯马,邹贵、胡纲、翠梅几个素日爱玩,甚至小桃也跟着去了,生怕我这个老婆子阻拦,溜得飞快。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中秋节啊!”

“趁公子在家,得准备一桌供品,戌时祭祖。瞧,月饼才蒸了三笼,正忙着呢,她们竟丢下活儿,跑出去玩了。”

姜玉姝恍然,笑道:“无妨,一年才一个中秋,难得不用下地,让她们玩会儿吧,免得闷坏了。等我吃完早饭,就张罗供品。”

“怎么能让双身子的人忙活?”周延妻端着早饭走出厨房,“您尽管安心歇息,其实厨房也没多少活。”

话虽如此,但姜玉姝吃完早饭后,便挽起袖子,三人合力做月饼。

“啪”一声,姜玉姝垂首,敲敲木质模子,印出一块圆形月饼,惆怅慨叹:“月饼仍是叫月饼。”

“啊?不叫月饼,叫什么?”周延妻动作麻利,饼模敲得“笃笃~”响。

姜玉姝回神,掩饰答:“哦!我的意思是,这个样式的月饼,我从前见过。”

潘嬷嬷关切问:“夫人想娘家了?姜老大人身体可还硬朗?”

每逢佳节倍思亲。姜玉姝的确思念亲人,却并非都城姜府,而是前世的家。她勉强笑了笑,轻声答:“我父亲的身体,信上每次都写‘硬朗’,但不知实际是真是假。”

“肯定是真的!”潘嬷嬷凑近,安慰道:“总有一天,咱们会回去的,到时再孝顺侍奉长辈。”

“嗯。”

姜玉姝怕露馅,极少深谈姜府,话锋一转,提道:“昨儿得了军中嘉赏,银子不多,留作家用,皮子却不少,于情于理,应该设法送些去长平。郭家受赏,让老夫人也高兴高兴。”

“对,是这么个道理!”潘嬷嬷点头赞同,“我们已经清点过了,多半狼皮,余下是羊皮和狐皮。狼皮适合做褥子,其余做衣服。”

周延妻插嘴告知:“听长荣那小子说,西苍曾闹过几次狼灾,狼多为患,一群群的横行作乱,官府没辙,请军爷出马,狠剿几回,所以囤了大量皮子。”

“原来如此。难怪会拿皮子作为赏赐之物。”

姜玉姝作为儿媳妇,不失表面礼数,却道:“唉,大伙儿辛辛苦苦,不拘袍子或坎肩儿,总之每人得一件,算作犒劳。”

“多谢夫人!”

“谢什么啊?本是大家应得的。”姜玉姝早有打算,心想:长平人太多,东西不够分,给婆婆、四弟、大嫂母子以及几位老姨娘各送一块,礼数上就过得去了。

下一刻,院门口传来谈笑叫嚷声。

三人迎出去,望见郭弘磊兄弟俩打头,邹贵拎着几条鱼,翠梅和小桃提着几包糕点。

姜玉姝讶异问:“哪儿来的鱼?”

郭弘磊昂首阔步,袍角翻飞,朗声答:“外出驯马,偶遇打鱼归来的几个村民,热情相赠。”

“这几包月饼,是三公子学生家里送的节礼。”翠梅脸颊红扑扑,余光频频瞥视,总能发现彭长荣对着自己傻乐。

姜玉姝两手沾满面粉,笑上眉梢,催促道:“咱们收了好些节礼,礼尚往来,不能不回礼。我列了个名单,一家一家地去送,别拖太晚了。”

彭长荣立即应声,“我!夫人派我和翠儿去送吧?”

翠梅默许,扭身进了厨房,匆匆洗手,与同伴一齐蒸月饼。

姜玉姝爽快答:“行,谁送都一样。”

郭弘磊靠近,一时兴起,伸手刮了她手上的面粉,抹在她脸上,略弯腰,威严说:“花猫。”

“哎——”姜玉姝仓促扭头,却未能躲开,索性抬手,试图抹他个满脸!

郭弘磊飞快昂首,一边抓住她双手,一边轻而易举地避开。

姜玉姝挣不脱,气笑了,求助呼唤:“潘嬷嬷,你快——”

谁知,郭弘磊抢过话头,不慌不忙,镇定说:“看,她想把面粉抹我脸上。”

“公子快松手!”潘嬷嬷从厨房里赶出来,看乐了,毫不犹豫地帮姜玉姝,劝道:“抹就抹,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小两口别打打闹闹的,仔细磕着碰着。”

郭弘哲捧着茶杯,迈出堂屋,仗义执言:“咳,我看见了,明明是二哥先动手的!”

“就是!”

郭弘磊莞尔,慢慢松手,不再闪避,稳稳搀着人,任由她抹。

戌时,一轮圆月初上,月色皎洁,照亮了山村。

院子里设下供桌,桌上摆满供品,香炉里烟袅袅。

郭弘磊带领众人,面朝都城跪下,肃穆叩拜,虔敬祷祝。

与此同时,赫钦县地牢。

“啊——狗官!”

“姓裴的,狗官,你不得好死!”

鞭子雨点般落下,抽得犯人皮开肉绽,血淋淋,痛苦哀嚎,破口大骂。

裴文沣官袍笔挺,端坐品茶,面无表情,淡淡说:“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是!”狱卒挽起袖子,抡开胳膊,边抽鞭子边逼问。

裴文沣凤目幽深,撇了撇茶沫,平静说:“再不招,就上烙铁和竹签子。本官倒要瞧瞧,究竟是他的嘴硬,还是牢里的刑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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