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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变年轻了
“你才是理想主义者吧。”
“为什么这么说?你刚才还说我太现实了。”
“我读过你编写的书目,萨塞尔......”希丝卡抱着胳膊说,“关于拉丁语溯源的那本。你知道我是怎么读书的,你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理想主义的味道了。”
“怎么说呢,当时我刚接触黑巫术,希丝卡。我认为那些知识的确能带给我一些东西,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萨塞尔垂着眼睛,好像在看自己穿布鞋的脚,还有长袍边缘露出的裤脚。“也可能,”最后他道,“我那时的确有些相信理想主义,即使是衰老和死亡,我也能借此机会让它们远去,我觉得不会有什么能伤害自己了,仅此而已。也许,也许我那时也觉得自己足够谨慎了......”
“然后你遭遇了追杀,是吗?”
“因为傲慢。”萨塞尔断定。
“......世事无常。”她说道,姑且算是安慰。
他们走到帝国重兵把守的临时驻地外,来到法里夏斯最北边的狗城附近。这里起初被莱伊斯特毁灭,后来帝国的工兵则把废墟清理一空,就地扎营。地面稍稍倾斜,坡地上露出宽阔的石阶,还有被晨霜打枯的野草。希丝卡知道,这附近全是被帝国铲平的建筑废墟。他们朝士兵出示了阿尔泰尔许签发的证明,接着爬上狗城城墙的顶部。
环视四周,前方是深不见底的大峡谷,两侧则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大片断瓦残垣,几座只剩残破石柱的塔楼孤零零地伫立在奇卡特星座之下。
莱伊斯特毁灭了这里,希丝卡想到,是雪魔暴君莱伊斯特毁灭了这里。可说到底,站在这里的他们两人同样有能力把这城墙变成废墟,这只需要几个词......
“你觉得莱伊斯特真的会被帝国北方的灾难困住吗?”她问。不知为何,能够轻而易举扯碎这里的感觉让她难以呼吸。
萨塞尔的目光投向夜色中,似乎沉浸于幻想当中了。谁知道这个经历过如此多剧变的家伙如今在想什么呢?最后他说:“我觉得莱伊斯特应该去找寒冬狼神托格,所以我现在不关心他。”
“你还真会推卸责任啊,萨塞尔,简直跟过去一模一样。”
“你说话真是奇怪,希丝卡,我过去难道很没责任心吗?”
“如果有责任心的话,你会丢下所有人,接着隐姓埋名去当黑巫师吗?”
萨塞尔在寒风中捋了捋吹乱的黑发,才不慌不忙地说:“当时我没找到需要我付出责任心的女性伴侣,所以我就直接走了。”
她侧过脸:“你信不信我把你埋到玛丽亚的坟里。”
“你这话说的可真奇怪,我不就是哄着她上过几次床吗?而且她不是幸福美满地结婚生子了吗?凭什么你要把我埋到她坟里?”
“......哼。”因为说的太过直白,反倒无法反驳了。
萨塞尔耸耸肩,接着微微一笑:“还有一件事,希丝卡,我现在有另一个叫玛丽亚的挚友了,所以你就别老是跟我提死人的名字了。”
“我说.....这个叫萨塞尔的男的,亏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啊?”
“那我还能怎么样?”他又耸耸肩,“难道要说我早就把你的朋友们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真遗憾你没把我也忘了。”
“这倒不会。”
“不,别说了,我大概能猜出你想说什么......”
“毕竟我还没抱过你。”
“你想怎样!?想挑衅我吗?”
“不过说实话,如果我当时抱过你,我大概也是会直接走的,”萨塞尔转过脸来面对她,带着很明显的抱歉神情说,“毕竟你的饭做得太糙了,无法使人产生留恋之情。相比之下,还是黑巫术更有魅力。”
“有意见的话你就别吃,饿死在莱维平原的荒野上去吧。”希丝卡用冷淡的语气说。
“这正是生活的无奈之处。”
“哼......另外说到莱维平原,倒不如你做的饭才是猪食吧?”
“我做饭难吃也许是你的错误。”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当我是你母亲吗?”
“我是当初跟你学的,之后想改正已经没办法了。”
希丝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把帽檐捏住一个角,压低了一点,挡住脸,才道:“萨塞尔......你过来跟我闲聊,就是为了揭我的短吗?”
“说来奇怪,”萨塞尔说,“你在这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变年轻了。”
“是吗?你在滥情这方面还是非常过份,和你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不同之处大概在于,你的猎物越来越危险了。在我看来,那位军团长大人也在和你玩危险的赌博吧?阿尔泰尔输了什么给你了?”
“你在这种事上的反应一直这么快,希丝卡,难怪我每次和你说话你都精神振奋。”
“这也不奇怪,”希丝卡看着她挡住视线的帽檐,答道,“我亲眼见证了你是怎么才变成了那副样子——从把傻不拉唧的徽章当宝贝的渔民之子,到花言巧语诱惑别人的混账。萨塞尔,我不喜欢你这人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乐于和我谈话呢?”
这还用说?......他是真的在某些方面傻呢,还是在刻意套她的话呢?
他们沉默了一阵,希丝卡则低头看着大峡谷。冷风在大地上飘荡,突然间刮过狗城的城墙。她仰起脸,看着潮湿的枯叶堆被冷风卷起,一直向上飞,飞进无边无际的夜空。浸在战乱里的法里夏斯城的夜空,星星闪着雾蒙蒙的光,脚下的土地上,到处都散发着落叶的苦涩气息和风雪的寒意。
自同龄的每个人都逝去后,她好久没这样说过话了,有时,这像是自己和自己达成的不言而喻的协议。就像人们交谈时总会回避只属于自己的过去那样,她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过去,可除此外,好像她也没什么可以和其它人尽情交谈的话题。
希丝卡哈了口白气,从挎包里取出她的羊皮纸,看着月光照亮了萨塞尔勾勒出的抽象符号。一时间,这些木炭的痕迹似乎带领她穿越岁月,回到她十九岁那年,在泥泞肮脏的军营里和这个人谈论法术和古老文献的过去。那个时候,她还一个其它同僚都不认识。她又一次朝夜空中飘浮在云朵里的月亮看去。跨越了如此漫长的岁月,那些在她灵魂中留下印记的过去都死去了,只有这个糟糕的人还活着。
生活真无趣啊......同时还很无情。
“是很奇怪,”希丝卡说,“你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感觉自己变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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