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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停课的第一个星期,奈奈子从国木田办公桌的抽屉里扒出了他中学时的数学课本;停课的第二个星期,奈奈子靠着手机里的翻译器,啃完了日本的高中数学课本;停课的第三个星期,奈奈子找到了国木田遗留在办公室书架上的习题册;停课的第四个星期,奈奈子开始教果戈里解二元一次方程组。
龙头战争爆发,横滨的每一个角落,随时都在有武力冲突发生,到处都乱成了一团,侦探社的工作量也与日俱增,上午护送政府要员开会,下午帮富商规划货物运输路线,晚上还要帮人手不足的市警忙巡逻附近的街区。
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没人顾得上社里的两个小孩,以至于当一个月后,带着一身血迹刚从某个冲突现场回来的与谢野,在走进医务室取绷带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小萝卜头正坐在她的办公桌边,一黑一白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很了不得的内容。
“设y1=axb,y2=mxn,然后代入这两个点,联立方程……”
与谢野:“……”
她后退了一步,关上了医务室的大门,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下,然后重新握住了门把手,将门打开。
“△abc和△mon相似,建立直角坐标系,计算……”
奈奈子一板一眼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边上的果戈里跟着点头应声。与谢野晶扶住了自己的额角,感觉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头。
【……平面直角坐标系是小学生学习的内容吗?】
已经离开学校七八年的与谢野晶子感觉自己似乎和当下的教育体制脱钩了。
在她的印象里,小学难道不是刚开始学一元一次方程吗?
“与谢野医生!”外头的国木田语气严肃在对她喊话,“仓库街那边发生了袭击,市警腾不出人手,需要我们马上赶过去!”
“知道了!”与谢野下意识地提高音量应了一声,也不管两个小孩在做什么了,三两步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了补充的医疗用品塞进手提包里,就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出去了。
医务室的大门又嘭的一声被人带上,坐在凳子上,奈奈子握着手里的水笔,慢吞吞地列着竖式计算出了答案,然后把结果填到了方程的等号另一端,扒过答案核对了一下。
【嗯,对了。】
已经是下午了,做了足足三道题的奈奈子失去了对数学仅有的那么一点点耐心,把草稿纸和习题册往边上一推,就打算和果戈里去楼下的咖啡厅吃蛋糕。
停课了一个月,外头那些黑|||社会……噢不对,在日本应该叫做“黑手党”,黑手党们的打架好像还是没有要停止的样子,也没有学校敢开学,街道上的店铺也关了不少,尤其是那些卖金银珠宝的首饰店,又没有客人买,还总有趁乱打劫的,进项不多出项不少,店主们纷纷选择了停业保命,一些小型的私企也开始在家办公了,比如说侦探社楼下的那家律所,每天只有几个值班的员工在。
现在还在营业的大多都是饭店和便利店这种日常生活离不开的店面,侦探社所在的这片街道治安还算稳定,大多数店面都在正常经营,楼下的漩涡咖啡厅也没有停业,奈奈子每天照常能去吃蛋糕。
关上了医务室的门,奈奈子和果戈里跑到了外头的办公区。
与谢野和国木田刚刚出门了,乱步午饭后就去了警局,还没有回来,办公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事务员小姐在收拾桌上堆积的一大摞文件,全部都是最近累积下来的工作,满满当当摆满了几张办公桌,就连空置的办公桌上也都是乱七八糟的资料。
“奈奈子?”注意到了从侧门里钻出来的奈奈子和果戈里,事务员小姐停下了手中整理文件的动作,强打起精神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笑,“你们是要去楼下吃蛋糕吗?”
“嗯嗯、”果戈里精神昂扬地应道,随即就又变成了好奇的语气,金色的眼眸望着事务员小姐手里的文件,问道:“这是今天的工作吗?”
连着加了好几天班,面色憔悴的事务员小姐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松,露出了几分疲倦来:“不只是今天的,还有昨天、前天、大前天没解决完的事件,法院还预约了明天协助搜证……算了,真是的,我和你们说这些干什么。”她说到一半,也意识到不该和小孩子诉苦,立刻改了口,叮嘱了他们一句:“吃完蛋糕就要立刻回来哦,别跑出去玩,最近外面很危险的!”
“是~”果戈里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欢快地应声,就像是个相当听话的乖孩子,仿佛完全没有被外头危险的气氛所吓到,也没因为事务员小姐的话而紧张不安起来。
站在他的身边,奈奈子也点了一下脑袋,“嗯”了一声,但是她的眼睛却在望着另一个方向。
办公区里的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文件,唯有一个位置除外,那就是乱步的办公桌。和国木田、与谢野他们推着几十公分高文件的桌面相比,乱步的桌子上只是多出了几个立起来的文件夹,还有一些散乱的资料纸而已,甚至还没有国木田平常桌面上的文件多。
自己总是在摸鱼的爸爸最近好像被迫开始认真工作了,对此,奈奈子还是很满足的,工作量大、人手不足,所有人的工作量就得要增加,正所谓“21天定理”,已经“加班”一个月了,想必她的便宜爸爸应该已经习惯了这个工作强度,能够戒掉他“上班八小时、摸鱼一整天”的坏习惯了——怎么说也该能工作个两小时了吧。
不过奈奈子现在看着的,并不是桌上的那些文件。
午饭后,乱步就已经出门了,他和国木田一起出门的时候,奈奈子还在饭桌边上努力地扒饭,也没看到他出门的情形,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出门的时候,没有穿上他的小披风。
棕色的小披风垂在豪华办公椅的椅背上,胡乱地皱成一团。乱步平常出门总是会穿上小披风的,在侦探社时也很少脱下,但是他今天出门却没有穿。奈奈子跑过去,伸出手,扒拉着把小披风从椅背上拽了下来,抱在怀里。
虽然说对乱步而言是“小披风”,但是对奈奈子而言,这件披风还是有点大的,她抱在怀里,还是有一块衣角垂落到了她的鞋面上。
“怎么了吗?”果戈里问道。
事务员小姐也看了过去,见到奈奈子将乱步的小披风抱在了怀里,顿了顿,猜想奈奈子或许是想把披风给乱步送过去。
“没关系,不是乱步先生忘记带披风了。”她对着奈奈子解释道,“早上出门的时候,乱步先生的披风被勾破了,所以乱步先生中午走的时候就没穿上,大概是要换件新的……或者是拿去店里补一下吧。”
【……破了。】
奈奈子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披风,小手抓着一团布料,拉扯了半天,也找不到破的地方是哪里。果戈里也跑过来,帮她扯住披风的一条边,将披风了来。
一条十多公分长的破口就在披风差不多是领子高度的地方,斜着划开,连接着扣扣子的那条缝隙,虽然破口不大,而且披风穿在身上时,这个位置会被重叠的布料挡住,但是扣扣子的缝隙被划大,扣子就扣不上去了,披风自然也就穿不了了。
奈奈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划开的破口看了一会儿,小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唔……”果戈里也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跟着奈奈子一起看这个划开的破口,半天,突然提议道:“——把这个地方补上怎么样?”
一旁的事务员小姐:“……诶?”
奈奈子抬头看了看笑眯眯的果戈里,又低头看了看披风上的那道破口,然后点了一下脑袋:“嗯。”
“要针……还有线。”她一板一眼地说道。
没等事务员小姐阻拦,果戈里就十分踊跃地举手:“与谢野小姐的医务室里有哟~”
小男孩这么说着,但却是直接伸手,在他的斗篷外套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了一个针线盒,一手拉着小披风,一手把针线盒递给了奈奈子,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
奈奈子看着他递过来的小型针线盒,闭着嘴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语调平板地说道:“果果里。”
“什么?”
“晶子姐姐说,你再从医务室里、偷东西玩,就打你屁股。”
“……哎呀、”
果戈里的动作僵住了。
边上的事务员小姐噗的一声笑出来。
奈奈子拿着针线盒,扯着宽大的棕色小披风抱在怀里,咚咚咚地跑去接待室了。
拖着小披风,奈奈子爬上接待室的沙发,磨磨蹭蹭地扭了几下小屁股坐好,把披风盖在了自己的小短腿上,然后扒拉过了破口的位置,接着拿起了针线盒,准备开始补披风。
作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标准配套版天|朝高二生,在猝死之前,奈奈子缝过的东西,大概只有三样:衣服上掉了的扣子、书包断掉的背带、还有把雨伞的骨架和伞面固定在一起的那圈缝纫线。
全部都是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的东西,只要一个劲地来回多缝几圈就行了,虽然说没补过衣服划破的口子,但大概也差不多吧。
奈奈子这么想着,从针线盒里找出了一根细细的针,然后又抽出了和披风颜色最相近的棕色细线,花了半天的功夫,才终于把线穿过了针|孔,打了个结。
尖锐的细针插进了披风里,然后从另一头扯出来,接着从反面破口的另一侧再次插入,扯着长长的线拉出来,同样的步骤循环往复,破口有点长,如果要缝得密一些的话,就得要来回这样缝好几次,奈奈子埋头缝了三分之一的长度,就感觉累了,不管是脖子还是小短手,全都又沉又酸。
她缝不动了,看见边上围观的果戈里,就把手里的披风和针线全都递到了他的面前。
“嗯?接下来由我来吗?”果戈里指着自己问道,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似乎已经完全把可能被与谢野打屁股的事情丢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就接过奈奈子手里的东西,开始模仿她刚才的动作,歪七扭八地“缝补”起了破口。
成果十分显著,如果说奈奈子的缝纫水平是“缝扣子”的话,果戈里的缝纫水平大概则是“连把线穿进针眼里这种程度的针线活都没做过”,稀稀拉拉歪歪斜斜松松散散,缝出来的成果丑到像是科学怪人身上的缝合线,惨绝人寰。
奈奈子:“……”
她沉默地、无声地、但却又十分坚决地,将披风和针线从果戈里的手里拿了回来。
站在沙发边,事务员小姐觉得比起担心两个小孩会被针扎伤的,或许她现在更应该担心一下乱步先生的披风。
亲力亲为,奈奈子埋头又把剩下的三分之一条破口给补完了,中途努力修正了一下果戈里的“佳绩”,但效果并不太明显,只能说是将松散的线添补了几道、让缝合的线更紧实一点。
花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她终于把这条只有十来公分长的破口给补完了,绑紧线结,剪掉线头,奈奈子小心翼翼地将针线都收回了小巧的针线盒里,然后拎起了披风的半条领子,认真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
奈奈子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她下针的时候好像缝反了。
破口两侧的布料拼在一起,缝纫时折起的部分应该要在披风内侧才对,但是她弄到外侧来了。平平整整的一件披风,领口下方的位置难看地皱起了一块,细细的一长条布料折起,密实和松散的细线交杂在一起,像是一只丑巴巴的小虫子,而且连扣缝都没了,连着破口一起被缝了起来
事务员小姐:……她果然更应该担心一下乱步先生的披风。
虽然说围观了两个小孩努力全程,实际上她也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奈奈子缝错面了这件事。
她刚想安慰奈奈子两句,相信乱步先生一定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小”问题的,毕竟是女儿辛辛苦苦、认认真真努力了二十分钟的劳动成果,如果乱步先生不领情的话,她就去找社长……
【要剪掉重新缝。】
奈奈子这么想到,从针线盒底下找到了小剪刀,然后开始沿着缝纫的线,慢吞吞地剪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啊、”
她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什么?”走神了的事务员小姐立刻被吓得回过神来、心脏一紧,“剪到手了吗?!”
奈奈子看着手里被剪下来的一小块棕色布料,慢吞吞地回答道:“……剪断掉了。”
抬起小短手,奈奈子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块剪断掉的布料再拼回去。
边上的果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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