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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荣棠收回了目光,快步进去了医院,先去了男科那里,找到了人家大夫,大夫对林荣棠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拿眼看了他好几次:“你帮人来取的?”

林荣棠陪笑着:“是,帮我兄弟取的,他没事吧?”

大夫便抽出来资料,给他写结果,笔哗啦啦地写,写完了,拿起红印泥“啪”的一声盖了一个戳。

林荣棠拿过来快速地看,看到后面写着一切正常,他总算松了口气。

他抓住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给了人家十块钱,让人家代替自己检查了,检查结果当然正常的。

他将这张纸小心地放到了自己带来的夹子中,像是放一个传家宝贝。

他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留着这张纸,上面陵城第一医院的大红戳盖着,这证明了他林荣棠是正常男人。

他揣着自己这张证明,又去了妇科那里,结果也很快拿到了,一切都是正常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女大夫就要拿印泥来盖章,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个病人过来,那个病人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结果不好,就在那里哭,大夫接过来结果看了看,之后就和她谈,谈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林荣棠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桌子上放着钢笔,那是刚才女大夫用的钢笔。

桌子上也放着刚才那个病人的检查结果,上面写着“不易受孕”四个字。

林荣棠的心砰砰直跳,他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告诉他,反正自己拿到了没事的证明,就这么算了。

另一个告诉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来这么一下,以后还是得闹腾,别人会问为啥你们没孩子!

林荣棠又想起刚才冬麦和自己说话的样子,神情淡淡的,已经没有了最初刚结婚时候的甜蜜。

许多事,他并不能做到让她完全满意,婆媳之间,家里的钱,还有孩子,太多事了。

他想留着冬麦,但是好难。

这个时候女大夫已经起身了,她正详细耐心地和那个病人说话,背对着他。

林荣棠一咬牙,拿起了女大夫的钢笔,眼瞅着那边的“不易受孕”四个字,快速地在冬麦的诊断书上添加了这四个字。

添加好后,他放回了钢笔,一切都没被发现。

他轻出了口气,却故意不耐烦地说:“大夫,什么时候好啊?我们这里还等着呢!赶紧给我们盖章吧!”

那女大夫一听,这才记起来,回过身,很抱歉地看着都林荣棠:“对,我这就给你盖,这不是一打岔,忘记这事了。”

林荣棠便绷着脸说:“是这个吧,我自己盖上得了!”

说着,不由分说,已经拿起来啪的一声盖在自己那张纸上了。

女大夫走过来,大致扫了一眼,是刚才那张自己开出的诊断证明,也就没说什么。

林荣棠走出诊断室后,心在狂跳。

他刚才强行自己给自己盖了章,之后拿着的时候,用拇指盖住了自己刚写下的那几个字,他就赌那个大夫不会特意要过去再仔细看了,果然成功了。

他到了一个角落,看看四下无人,打开来,其实大夫的字迹很缭乱,并不好模仿,他自己添加的,看着就有些别扭,不过那些字上面有大红章,鲜红的大红章带着迫人的权威,便将这些别扭都合理化了。

他重新将那诊断书收起来,深吸口气,走出了医院。

他想,这辈子,冬麦是他的了,永远是他的。

她不可能再嫁给别的任何男人了。

第8章冬麦的绝望

冬麦拿到结果后,当时就哭了。

蹲在那里,埋头抱着膝盖哭。

医院旁边的街道上车来车往,她的身边就是她的男人,可她却觉得孤独,孤独到天底下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对待她,在农村,女人生不出孩子意味着什么她知道,她估计会被离婚,离婚后也嫁不出去了,或者只能嫁给那些带了孩子不需要再生孩子的男人了。

她不会再有孩子,除非给别人当后娘。

林荣棠心疼地抱住了冬麦,这一刻他不是不后悔,但是事情已经做了,他没法回头。

他陪着冬麦一起蹲在那里,抱着冬麦:“没啥,真得没啥,你看人家说结果无异常,又说不易受孕,意思是你没什么毛病,不需要治,只不过不容易怀上,不容易怀上也不是说彻底怀不上,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慢慢来,兴许就能怀上了。”

然而冬麦还是难过,她仰起脸,用盈满了泪的眼睛望着林荣棠:“果然是因为我,原来我真得有问题,我不容易怀上,咱娘平时骂我的话都是对的,是我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我真得对不起你!”

她满是自责和愧疚,她想起她甚至怀疑过也许是林荣棠的问题,想着一定要拉他一起来查,她就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可能是男人的问题,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啊!

林荣棠继续抱着冬麦哄,抱着她说了很多好话,告诉她以后王秀菊说她,他一定会护着她的,还告诉她以后他挣了钱,都交给她管着,还告诉她就算一辈子没孩子,他也愿意,两个人都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最后他说,这个检查证明他们自己收着,不让娘看到,就告诉王秀菊两个人身体都没事,省得王秀菊对冬麦不满。

“这件事,就你我知道,嫂子那里也不会往外说的,咱们自己知道就行,娘那里如果问,咱就咬死没问题,这样她也不能说你什么。”

冬麦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没想到林荣棠竟然能这么为自己着想,抱着林荣棠差点又哭出来。

他对自己太好了,真得太好了,她想这辈子,她再也遇不到一个这么对自己好的了!

林荣棠哄了冬麦半天,总算不哭了,夫妻两个手拉着手过去找了戴向红,把这事给戴向红说了。

戴向红一听就皱眉,让冬麦拿出来看看,她看到大红戳下面盖着的“不易受孕”,纳闷了;“既然结果正常,怎么就不容易受孕呢?”

林荣棠叹了口气:“可能就是这个体质吧,反正人家医生查出来的,说是不容易受孕,人家还说也不一定,说就是一个运气问题,赶巧了可能就能生了,谁知道呢!”

戴向红也不太懂,虽然她在医院工作,但她只是一个护士,妇科这些太专业,她自己生了一个孩子,现在三岁,托给姥姥带着,平时根本不操心,哪知道那些。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冬麦:“你也别灰心,既然不是说彻底不能怀上,那也就是还有希望,我听说放松心情,可能就怀上了,你慢慢来吧。”

冬麦红着眼圈说:“只能这样了。”

妯娌两个在这里说话,林荣棠便先出去了。

戴向红看着林荣棠的背影,担忧地问冬麦:“荣棠怎么说?你看他那意思?”

虽然和冬麦就见过几面,但还算挺投缘的,人都说妯娌处不好关系,可她在城里,冬麦在乡下,她也不贪图农村婆婆那点东西,所以两个人都是合得来,她真心为冬麦担心。

提起这个,冬麦眸中泛起浓浓的感激:“他对我很好,安慰了我一番,一点也没有怪我的意思,他还说如果咱娘说我,他会帮我……”

可以说,从昨天到现在对林荣棠的不满,此时此刻全部消散了,她心里只剩下感动和歉疚。

戴向红也松了口气。

她和那个婆婆不熟,结婚后一年也就见一两次,但她知道那个婆婆的性子,反正不招人待见就是了,如今林荣棠肯瞒着,那倒是省了不少事。

于是安慰冬麦说:“那就好,反正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放宽心就是了,慢慢来,我认识的一个,人家结婚十年没孩子,结果后来突然有了,还一口气两个!”

当然了,这是计划生育前的了,现在要开始施行计划生育了,不能生两个了。

冬麦点头,又谢过了戴向红,才告别了她。

冬麦跟着林荣棠往公交站去,路上林荣棠一直哄冬麦,又说要给冬麦买烤红薯,然而冬麦现在哪有那个心情,一点不想要了。

等公交车的时候,恰好遇上了沈烈,沈烈也在等,见到他们便过来打招呼。

冬麦现在没心情和人说话,只勉强笑了下。

沈烈自然看出来了,冬麦眼圈还是红的。

林荣棠有些尴尬,对着沈烈笑了笑说:“没啥,为了衣服,有件衣服,她想买,我说太贵了这次先别买,没让买,为了这个和我闹呢。”

如果是平时,冬麦一定会恼的,不带这么抹黑她的,她没有这么不懂事,可是现在,她没那心情,也就随他说去了。

再说,不懂事总比不能生强。

沈烈显然是有些惊讶,浓眉耸了耸,忍不住看了冬麦一眼。

冬麦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的人。

沈烈咳了声:“那你就给嫂买呗,其实也没多钱。”

林荣棠:“买啥买,她衣服够穿!”

说话间,通往他们公社的公交车来了,他们也就上去了,这车不是始发站,空座并不多,只剩下最后一排了,沈烈见此,就让冬麦挨着窗坐:“容易晕车的人,看看外面风景能好受点。”

冬麦点头表示感谢,无声地过去了靠窗位置,之后便一直看窗外。

林荣棠挨着冬麦坐,沈烈挨着林荣棠,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林荣棠随口问起沈烈认识路奎军的事,沈烈就说是之前部队就认识的,人家帮过他,算是他前辈,林荣棠纳闷了:“你在部队都干啥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沈烈脸上的那条疤,很浅淡,但是阳光好的时候,还是能看到,这让林荣棠在沈烈身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气质,一种不属于他们这个落后村子的、遥远神秘而彪悍的什么气质,这是林荣棠说不清楚的。

沈烈却并不提,只是淡淡地说:“部队上的事,无非就是那些,也没什么好提的,再说现在也退了。”

林荣棠:“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其实你认识路奎军,让他带带你,做个买卖,看看成不?”

路奎军是做羊绒起家的,他做成了后,当然有不少村民就开始效仿,不过这并不好学,一个是梳绒机那玩意儿挺贵的,一般人买不起,自己改装的话也是一个技术活,一般人搞不定,所以你想搞,你得认识人家能人,让人家帮你改装,如果你没本钱没人脉,那就没梳绒机,另一个则是,这羊毛去哪里进货,羊绒去哪里卖,那得有路子才行。

他们陵城这里根本不养羊,得去人家内蒙古弄羊毛,隔着这么大老远,没门路哪成?

最后一个,那才是最麻烦的,羊绒是国家的专控商品,是不允许农民私底下经营的,所以现在大家搞羊绒,也就是偷偷摸摸在家里搞,不敢大张旗鼓,万一被查出来,只怕是要罚钱了。

沈烈笑了:“是,我也是正想着这事,不过我没什么本钱,如果真和人家合伙,那不是干靠着人家挣钱吗,也不带这么占人家便宜的,所以我想着先从他那里揽点小活,最近他又进了一车的货,不过那批货不太行,得先手工捡捡才能上梳绒机,要不然里面苍耳羊粪蛋什么的会卡机子,他这批货量不小,一个人搞不完,到时候有一部分直接运到我们村,我帮他打整干净了,他再去梳绒就行了。”

林荣棠连连点头:“行啊,这活儿稳赚不赔,就是脏点累点!”

沈烈:“我一大老爷子,倒是不怕脏累,不过我一个人肯定干不完,人家得赶工期,俄罗斯那边,羊绒价格起伏挺大的,影响着国内的市场,不抓住时机,运气不好就得赔钱,所以我这里得尽快,到时候咱们村里谁闲着,可以过来帮忙,我给点工钱。”

林荣棠:“哟,这敢情好,你这是给大家送财路来了!”

沈烈笑着说:“等这次挣了钱,你那二百我就还你。”

林荣棠:“我们兄弟,谁跟谁,你倒是先紧着别人还。”

林荣棠知道,为了结婚的事,沈烈还欠了别人钱,他那二百倒是不着急,想想沈烈也够惨的,那个什么孙红霞,可算是把沈烈给坑惨了。

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冬麦就靠着窗外,傻傻地看着窗外。

窗外已经是黄昏了,夕阳落下,晚霞美得像一块轻薄的纱,将初冬时候的乡间轻轻地罩住,一切都变得朦胧温柔起来,冬麦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就那么看着这晚霞,看着远处随着公交车而逐渐向前移动的树。

当那火红的夕阳终于落在她的眼睛中时,她垂下了眼。

心里却在想,这可真是不幸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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