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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喧嚣的练兵场,此刻静的吓人。
马匹似乎感受到了人们悲伤的情绪,只有它们在不安地躁动着。
一批,一批,又一批的兵将,默默的原地跪下。
从是正规军那日起,他们所有人都可以称为是镇国大将军的下属。
这些跪下的身影中,陆畔突兀地站在他们中间。
眼眶通红,在左右看,看完再重新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又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一刻该寻找什么。
“少爷?少爷小心!”顺子满脸泪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差些从马匹上滑下来的陆畔。
夕阳下,驮载陆畔的马匹,消失在训练场。
顺子用衣袖胡乱蹭了把脸上的泪,接过缰绳利索上马离开。
陆畔和顺子的身后,还有耿副尉等几人。
这几人是从陆家军走出来的。
一日为陆家军,终身为陆家军。
……
奉天城。
今日戒严。
城门却大开。
新皇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处亲迎大将军,回家。
陆丞相和老妻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再没有儿子会回来拜见了。
陆畔的几位姐姐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从此,再也没有父亲了。
文武百官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尤其是留守奉天城的武官们,此时各个虎目含泪,抽出随身佩剑,剑指苍穹,以军礼迎大将军回家。
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
四十六岁,是最后一次。
国公府从前街一直到院落门前,两侧跪满了陆家军。
从将军的遗体归来后,他们就一直这么跪着。
管家出来传国公爷口令让他们起来,却没人听。
陆畔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两侧跪地的兵将,都眼眶红红的望着他。
窗外,陆畔几位姐姐哭的泣不成声,弟弟从回来后就将他自己和父亲的棺椁反锁在里面。
大姐陆之敏哭到手抖去触碰窗户:“珉瑞?珉瑞,你说句话。”
陆之婉也哭的直抽,听到响声回头,挺着大肚子急步上前,“娘,您快看看珉瑞吧,呜呜。”
陆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般,被贴身丫鬟搀扶着唤陆畔的名字。
连敲数声。
就在陆夫人也觉得儿子今日是不会开门了时。
陆畔在里面,双手打开了门。
陆夫人看到儿子那一刻,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陆畔以前从没有觉得母亲长得这么矮小,他用大掌安抚母亲的后背。
“珉瑞,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单独告诉你……”
陆畔听母亲讲完,一脸怔忪。
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是独子了。
是啊,和祖父不同,父亲在府中明明是有姨娘的。
据母亲讲:
最初没有让其他人生养,是因为祖母。
祖母,公主出身,性情如此,很看不惯庶子占长子位这样的家败事情发生,祖父也确实是没有那种心思。
陆家就有了规定,嫡长子没生,有通房小妾也要灌药,只能当玩物。
到了母亲这一辈,自然就延续了。
更何况父亲迎娶母亲,又是因为很欢喜母亲才娶。
据母亲讲,父亲婚后,并不怎么去当时的三位通房那里。
但母亲连续几年生下的都是女孩,压力很大,不仅有主动去劝说祖母,还劝说父亲纳妾吧,而且将自己身边的最宠爱的丫鬟开了脸,让陪着父亲去外征战。
这位丫鬟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是个衷心的,没拒绝,背地里却喝了绝育药,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主子争取时间再生,这位就是府中的程姨娘。
现在也陪在母亲身边。
程姨娘应是真不乐意跟父亲,毫无崇拜之意,一副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父亲带她在外,她有几次就露出了不乐意。
正巧那一年,潜伏在燕王身边埋的最深的探子被挖出。
而那位闵王的探子之前深受燕王信任,自然就和父亲走的很近。
探子大臣没出事前,就给父亲送了位女人。
那女人很有手段,没用几日就得到了父亲的欢心,随父亲征战的程姨娘没去几天就被打发回府。
母亲说,那探子派去的女人,目的应是要生庶长子,是要放长线的。
没想到出了岔头,皇上埋在闵王那里的探子,也被发现了,且在临死前传回了这重要消息。
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就藏不住了,也不能再放长线。
而始终埋伏在燕王身边的那位探子大臣,确实很是有手段。
愣是在被抓、被剐刑、被暴晒挫骨扬灰前,在父亲也不清楚这女人有双重身份前,给那位女人先送去了消息。
让下手杀害父亲。
让燕王失去最厉害的猛将。
黄泉路上,有陆将军陪。
没想到,陆将军的武艺名不虚传,在毫无防备下竟没被杀害,不过刀锋被推开时,却削掉了父亲身上的“一小块”。
从那之后,自然就不能再行房了。
陆畔此时望着母亲,仍旧一脸不可置信。
陆夫人含泪看着儿子道:
“这事,连你祖父祖母也不知晓。
只有我,以及皇上知晓。
皇上当时给你爹秘密派去了太医,和你父亲一起瞒着你祖父。
在你爹能正常走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我猜是皇上让那位太医暴病身亡的。
而我知,是因为我当时竟怀了你。
珉瑞,你哇哇坠地,你父亲抱着你欢喜的先是直转圈,随后又哭的像个孩子。
发生那种事,我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但他却反过来安慰我,让我别怪他。”
陆夫人用绢帕堵住哭声:
“我怎么会怪他。
要怪,只怪我不争气,没有早些生下你。
怪我贪心,年年在府中要么生育要么养身体,从没有陪他在外征战过。
他苦没人说,连个照顾他的贴心人也没有。那么多年的寒夜,他是怎么度过的。”
陆夫人擦净眼泪离开。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告诉自己,她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是陆家妇,夫君走了,更要双倍的照顾好公婆。
而陆畔又将自己和父亲关在了屋里。
这也是母亲选择在这时候告诉他的原因。
他要亲自给父亲换衣。
跪在棺椁前的男子,给父亲换着换着衣服,先是左眼落泪,一滴又一滴的掉落。
当全部换完后,男子才终于沉闷地哭了起来。
“儿啊,你亲爹我回来啦,怎么不上前?你躲什么嘛。”
那时,他才七岁,就不怎么和爹亲昵了,嫌弃腻歪。
“儿啊,为父不希望你习武。”
那时,他才十岁,就会那套:你磨叨你的,我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着。
“哈哈哈,哭啥嘛,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那时,他用变声期的声音怒吼:“谁哭啦!”
“儿啊,就没有瞧得上的姑娘家吗?你只要说个名,为父去给你提亲。”
爹,七岁时,其实珉瑞还希望您能将他举高高。
他只是不好意思。
十岁时,您说不想让他习武。
其实珉瑞非要习武,是想成长的像您一样,做大英雄。
爹,第一次杀人时,珉瑞被血浆子喷出来吓的不轻,在您的大帐前有踌躇过。
其实他很想和您躺在一起。
过年时,爹,您问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知道您很着急这事。
其实有想过告诉您,您儿没病,别担心他有病。
因为他感觉他好像能喜欢上姑娘了。
陆畔哭到双肩颤抖。
很后悔,这些话,为什么从没对父亲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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