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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内院自己所住的房间时,已经是夜深了。

郑伯爷在书桌边坐了会儿,脑海中不禁再度回荡起摄政王和五皇子之间的“对决”。

确实,他们的对决没有沙场秋点兵的波澜壮阔,但却又是一种共知下的默契。

一国局势,以这种类似江湖比武的方式来解决,看似儿戏,实则又实属正常,郑伯爷上辈子去骊山时旅游,还去看过常凯申藏身过的洞。

长舒一口气,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心思全都抛开,郑伯爷站起身,走到脸盆前,用手拘起水洗了把脸。

因为上辈子最后过得很累很苦,所以这辈子,郑伯爷一直想让自己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过得轻松一点。

洗完了脸,郑凡走到门槛边坐了下来。

天上,一轮明月高挂,月光撒照在庭院里,营造出了一种很静谧的氛围。

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再撑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幻想着自己正在吸收着日月精华。

良久,

郑凡睁开眼。

明儿个,就是大婚了。

他站起身,走向公主所在的寝宫。

寝宫外头,赵公公很尽职地站在外头。

见郑伯爷来了,赵公公脸上马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郑凡知道他其实可以做得很含蓄,这个在民间底层摸爬滚打过的少年郎有着普通公公所不具备的市侩感和分寸感,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将姿态放低,在郑凡面前,他就像是一条将肚皮露给你的狗。

狗,一般只对他信任和臣服的对象才会露出自己最为脆弱的肚皮。

赵公公没有通报,甚至没对郑伯爷打招呼,只是默默地弓着身子后退了几步,将道给让开。

但郑凡,却停下了脚步。

“赵成。”

“奴才在。”

良久的沉默,

郑伯爷没说话,赵成也不敢说话。

最终,

郑伯爷伸手,放在赵成的肩膀上。

赵成身子微微一颤;

郑伯爷拍了拍赵成的肩膀,道:

“晚上好。”

“主子晚上好。”

正因为赵成是一个聪明人,所以郑伯爷不用说太多的话,对于赵成而言,他只有随波逐流的权力,却没有上桌的资格。

这种奴才,其实不适合放在身边当伺候人用,或许放在其他方面会更合适一些。

但目前来说,有赵成在,确实很方便。

郑伯爷推开寝宫的门,走了进去。

刚踏足进去,一个蟒蛇脑袋就从房梁上落下来,直接垂摆在了郑凡的面前。

郑伯爷的脸,距离蛇头,大概只有两分米的距离,青蟒吐出的信子,甚至可以微微打在郑伯爷的脸上。

从这只青蟒的眼里,郑伯爷看见了不屑的情绪,它的姿态,很高。

只不过受制于公主的控制,它无法选择直接吞噬自己。

郑伯爷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气息被魔丸遮掩得太过瓷实了吧,所以才使得这只畜生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

不过,郑伯爷还不至于在此时和这头畜生置气,想当初貔貅刚来时,也是鼻子朝天不可一世,到最后不也被魔王们调教成了一只鹌鹑?

这条青蟒的下场,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郑伯爷弯下腰,从青蟒身侧绕了过去。

公主此时正坐在床上,先前应该是躺着的,听见寝宫门开的声音才坐了起来。

她没穿鞋子,下身是裙子,便装看起来很随意,却带着一种轻薄的魅惑感。

“也不怕着凉了。”

郑伯爷走到公主身边坐了下来。

公主主动靠了过来,抱住郑伯爷的肩膀。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子的姿势,坐了好久。

终于,

郑伯爷觉得自己的肩膀有些麻了,

开口道:

“怎么不说话?”

公主道:“不知道说什么。”

“还没过门,就没话说了么?”

“不是,只是因为现在能说什么呢,说自己和你去燕国后要过怎样怎样的日子?这岂不是在和你谈条件了?

说我现在心里多复杂,多踌躇,多纠结,岂不是让你觉得我不是铁了心要跟你?

所以,不管说什么,都会让你反感,最终都会影响遗诏上我儿子的名字。”

“呵呵呵。”

郑伯爷笑了,

抽出手,换了个姿势搂着公主。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公主继续道,“姚师曾有一首诗,将人这一辈子比作蜉蝣,可能你自己已经拼劲了全力,但实际上,你依旧改变不了随波逐流的命运。

现在,对于我来说,屈培骆,我是真的嫁不下去了,跟着你,吃肉还是吃糠,都是我的选择。

对了,你白天和我皇兄去哪里了?”

郑凡将白天的事说了一下,没做什么隐瞒。

因为让公主知道自己的哥哥来看自己只是顺便,反而对郑伯爷更有利。

随后,

郑凡还将明天的一些安排简单地对公主说了下。

天色,其实还没亮,按照后世标准,现在才是凌晨一点多的样子。

但赵公公已经走到寝宫门口禀报道:

“殿下,时辰要到了。”

内院外面,此时已经有几十个妆娘和有诰命在身的妇人候着了。

公主大婚,嫁的还是屈氏嫡子,在这片地界,自然是盛况空前,出嫁前的准备,确实得提前很久就开始。

先前内院的安静,无非是公主自己的意思,她想要清静一点,因为公主之前失踪过,需要静神,所以,无论是屈氏还是宫里的人,都同意了。

之后,郑凡来了,再之后,摄政王也来了,内院的安静,自然就得保持下去。

但今儿个,是不可能再继续这般下去了。

“要开始了。”郑凡开口道。

公主抓了抓郑凡的衣袖。

决定,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但事到临头,心绪其实依旧难以完全平静。

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孩。

但偏偏,眼前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很自我,很大男子主义,确切的说,是很敏感,她没办法去倾诉。

然而,尽管如此,她却对这个男人埋怨不起来,更别提恨了,甚至,还对着以后的生活,带着期待,因为她清楚,跟着他,自己以后的日子,至少不会乏味无趣。

一直到郑伯爷走出寝宫,

公主没问:你就不怕我反悔?

郑伯爷也没说:你可千万别反悔。

公主知道问这种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要反悔的话,不用问,不反悔的问,问了作甚?

郑伯爷则一直很清楚一个道理,

想装什么样的逼,就得做好冒多大风险的准备。

他也想按部就班地过日子,种田养兵再种田养更多的兵,但一来现实不允许你一直低调地苟着,二来,自己也会觉得太过沉闷。

人啊,

就是这样,

激荡久了想安逸,

安逸久了心里就又痒痒了。

走出寝宫,走回自己的房间,郑凡发现陈大侠正坐在自己书桌前。

陈大侠抬头,看着郑凡,道:

“今天,会很热闹。”

“嗯。”

“恭喜。”

“恭喜什么?”

陈大侠很理所当然道:“新婚幸福。”

“这也可以?”

“不是这样么?”

“好像确实是这样,哦,对了,上次那个银甲卫姑娘呢。”

上次在寻找赫连家宝库时,陪同姚师的,除了陈大侠以外还有一个银甲卫姑娘。

郑凡记得姚师似乎有意想撮合他们。

乾国的银甲卫本就有发老婆的传统,再者,姚子詹的面子,也肯定好使的。

谁知陈大侠只是摇摇头,道:“她让我进银甲卫,我不想去。后来姚师问过我的意思,知道后,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事的。”郑伯爷安慰道。

陈大侠则道:“我想将我这一生都寄托于这把剑上,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比肩剑圣。

剑圣雪海关前一剑斩千骑,我希望以后自己也能来这一出,姚师说人生如戏,我觉得自己若是能有这一幕戏的话,这辈子,也就算值了。”

“你挡的时候看看对面番号,别遇到我。”

陈大侠看着郑凡,道:“若是在乾地,就算是遇到你,我也不会退的。”

“我会退。”

陈大侠嘴巴张了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伯爷靠在书桌边,从铁盒里取出一块薄荷糖丢入嘴里,缓缓地咀嚼着。

“在骗我么?”陈大侠问道。

郑伯爷笑了笑。

陈大侠又道:“就算是骗我,我也依旧很感动。”

“不是在骗你,老陈啊,我是拿你当真心朋友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若是看见对面燕军,是我的番号。

你就拿着剑,出城,来我军寨里找我,你,敢的吧?”

陈大侠点点头,道:“敢的。”

“咱们可以商量着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不是一定要拿下的城,我就绕过去,如果是一定要拿下的城,我可以向你保证麾下士卒不造杀孽,又或者,让开一路,使得城内百姓安全离开。

如果,

我说如果,

如果是那种非要死磕的地方,你也一定不会退的地方,咱也能先整两盘菜一壶酒,吃好喝好后,第二天,再送着上路。”

“好。”陈大侠同意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你刚刚说你是以剑圣为目标?”

“是。”

“但人家剑圣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有了。”

“………”陈大侠。

天,还未亮。

三声锣鼓忽然响起,红灯笼也全都在此时被挂上。

内院的大门,被打开,一群妆娘和诰命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入内院。

妆娘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上妆品,其实,能用得上的并不多,但绝对不能有缺漏,各式各样,必须齐全。

诰命们则捧着茶杯、垫子、筷子、玉佩等等不一的用具。

这些诰命,都是夫君在世,且生育过儿子的,算是有福气的人,这样子的人才能被选中进来帮公主上妆。

伴随着她们进来的,还有两列身着红衣的甲士。

一列,是皇族禁军,一列,则是青鸾军。

他们的手里拿着的,也不是开刃的兵器,而是瓜锤、金帆等依仗物,凸显的,是皇家和屈氏的庄严。

一席红毯,从内院门口一路往外铺陈出去,同时,还有一群仆役将长凳按照一定距离对其摆放在红毯上。

寝宫的门,被推开,妆娘和诰命们鱼贯而入,而公主,则换了一身白色的内衬衣物,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

“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公主的目光,在面前一群女人身上缓缓扫过。

最后,

抬起手,

道:

“起来吧。”

郑伯爷人还在内院,没有离开。

屈家的人,不会来示意他离开,因为知道他是摄政王带来的人。

况且,有一个姚师高徒在这里观摩整场婚礼,也是一件能够让屈家人脸上增光的事情。

虽说,这光可能有点绿。

在一阵井然有序地忙碌之中,

天,

亮了。

这边,公主在凌晨就开始梳妆打扮,那边,迎亲的屈家队伍,也是天没亮就已经出发了。

屈培骆骑着一匹看似犀牛一般的存在,应该是一头妖兽,牛角上,披着红绸子,其人在上,也是一身喜庆的新郎装束。

不得不说,屈培骆的脸,长得是真的好,在今日,真的有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意思。

屈培骆身边,有一百零八白马骑从跟随,簇拥着他。

楚地也是缺马的,当初青鸾军为何会被困死在玉盘城,也是因为这是一支以步卒为主的军队,一旦失去了外部野人骑兵的支援呼应,面对燕国骑兵军团的包围,他们根本就没辙了。

所以,这一百零八匹毛色上等的白马,凑起来,确实不容易,因为这些白马身上可是没什么杂色的,屈氏,应该是准备了许久。

但这一切看起来,确实是值得的,视觉效果上,的确惊人。

但现在,还不是新郎入院的时候。

宣旨太监拿出圣旨,开始宣读;

这圣旨其实早就到了,就算摄政王没来,圣旨也会在此时宣读。

旨意中,先是肯定了屈氏作为大楚柱国一脉为大楚所做出的杰出贡献,随后,又展望了一下未来,到最后,才是点明主旨,说了这婚事,送上皇帝口吻的祝福。

“驸马爷,接旨吧。”

“臣屈培骆,接旨!”

待得屈培骆接旨后,其身边白马亲从一齐发出低喝。

紧接着,

嘹亮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数目庞大的乐官开始奏起楚韵。

四大国之中,对大夏习俗保留得最好的,不是在原本大夏传统疆域上建立起来的乾国,而是楚国。

楚人习性上好浪漫,追求洒脱和自由,每年春夏之际,常常能看见在小河边赤足奔跑的楚人男女,作豪士之态。

但在文化习俗上,楚人又极为复古,尊崇古礼不可亵。

两种看似极端对立的要素,却极为和谐地出现在了楚人身上,共融共生。

乐声,很好听,大气磅礴之中隐然有一股风月沧桑之感。

郑伯爷拿着一支炭笔,对着画板,闭着眼,一时间,竟然沉浸入这乐声之中。

一直等到外头鞭声炸响,郑凡才被惊醒睁开眼。

陈大侠站在郑凡身侧,道:“感觉你很陶醉。”

郑凡点点头,道:“等回去后,我得让瞎子也组织个乐队班子。”

其实,瞎子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因为平日里他喜欢玩儿二胡,所以每当他公务结束之余,喜欢喊来几个人大家一起玩儿一把合奏。

每每晚上给士兵们上思想教育课时,也会有文艺表演什么的,瞎子已经鼓捣出《平野伯破阵歌》了。

“我不懂诗词,不通音律,但我知道,它们,是美的。”陈大侠说道。

“嗯,是啊。”

“驸马福康!”

“驸马福康!”

屈培骆进来了,内院中,一众甲士下跪,仆妇仆役们也都跪下来请安。

屈培骆身后,则跟着一群提着篮子的屈氏族人,开始给红封,其实就是改口费,几乎是见者有份。

郑伯爷记得上次小六子来信时里头说过,这婚礼就和装潢房子一样。

你想办得有格调一些,这没问题,但如果你砸得银钱够多,那么这格调,再低也低不到哪里去。

就连郑凡,也收到了红封。

只不过,郑凡的红封是屈培骆亲自送来的。

郑伯爷伸手接过一个小箱子,里头,很沉,银子的话,有点寒酸了,所以,应该是金锭。

好笑不?

屈培骆居然给自己发金子。

但郑伯爷还是收下了,同时恭贺道:

“驸马福康。”

“多谢苏先生。”

屈培骆应该还惦记着“苏明哲”为他的大婚写上一篇诗词,所以下了润笔费,但他不知道的是,郑伯爷也在惦记着一件东西。

寝宫的门,闭合着。

一众宦官分立两侧,孙公公领头,赵公公跟在孙公公后头。

孙公公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太监,是见过大世面的,见屈培骆走来,当即大喝道:

“跪!”

屈培骆单膝跪下。

孙公公继续高呼:“问安。”

屈培骆回应道:“臣,给明慈公主请安,公主福康千岁!”

明慈,是四公主的封号,寓意明事理心怀仁慈。

君君臣臣的界限,是最大的鸿沟。

孙公公这是叫撑场子,哪怕是驸马,在和公主大婚之前,他也依旧是天家的臣子,所以得跪,得问安。

天家成亲,自是不可能有闹洞房或者堵门这种民间风物儿的,但孙公公现在做的,其实就和很多岳丈在送女儿成亲时做的一样,为了敲打女婿。

孙公公扭过头,看向赵成。

赵成马上转身,跑到寝宫门口,禀报道:“殿下,虎威将军到了。”

“咔嚓……………”

寝宫的大门,被缓缓地打开。

一身盛装的公主熊丽箐在左右两侧人的搀扶陪同下,缓缓地走出。

没有红盖头,她戴的是凤冠,下卷珠帘,美目扫下,自是一股子天家威严倾泻而出。

呼……

郑伯爷轻轻吐出一口气,

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真不假,

今日公主的这一身行头,

不仅仅使得下面跪着的准驸马给看愣住了,

居然连郑伯爷这个真驸马,也被惊艳了。

谈到美女,有人喜欢豆腐西施,也有人喜欢莲花池里的采莲女,诚然,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佳人确实能让人心神向往,但来自民间的她们,哪怕再天生丽质,也撑不起这种盛装,强行穿上去,也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熊丽箐是真正的大楚公主,天家血脉,自幼为楚皇视为珍宝,楚皇驾崩后,其亲哥哥摄政王也没让其受一点委屈。

她,永远都是高贵的那一个。

此时,郑伯爷才真正意识到,公主,并不仅仅指的是一个名头,也指她整个人。

等回去后,这一套衣服,得多做几套。

孙公公向公主行礼后,转身,看向还跪在那里的屈培骆,其一挥拂尘,赵公公亲自端送着一碗艾酒走来,将酒碗递给了屈培骆。

孙公公拉高了声音,喊道:

“一碗,去疾去痛!”

这是楚人的习俗,因为当年的楚国儿郎经常需要听从君主的召唤跟随着皇帝入大泽和山越人厮杀,争夺地盘。

楚人先祖认为艾酒可以驱邪,保佑身体不为瘴气所侵。

跪在地上的屈培骆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一碗,来福来康。”

赵公公送上第二碗酒,酒里泡着红枣,寓意福康。

屈培骆再度饮尽。

“一碗,不舍不离!”

赵公公送来第三碗酒,这酒里,泡着一根头发缠着的石头,楚人先祖出征时,其妻子都会将自己一缕头发裁下绑在石头上让丈夫随身携带,信奉巫文化的楚人相信,若是人战死在外,他们能依靠着这一缕头发所寄托的哀思魂归故里。

屈培骆毫不犹豫地喝完。

三碗酒下去,一个流程走完,孙公公大喝道:

“屈氏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要娶的,是谁!”

屈培骆跪直了身子,目光望向前方站着的公主,道:

“公主殿下。”

“皇女下嫁,屈氏子,该当如何应处?”

说着,

赵公公搬出了一尊巫神神像过来,放在了屈培骆面前,这是让屈培骆立誓,这雕像不大,赵公公搬运时也不费力。

“自当护之敬之礼之,今生所愿,唯盼白头!”

孙公公点点头,面色依旧严峻,转过身,面向公主,

道:

“请殿下示下,门槛内,是皇家,门槛外,是屈家。”

这是让公主自己选择。

这是接亲的礼仪流程,其实,都到这个时候了,嫁不嫁,其实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毕竟天家嫁女也不可能出现那种上轿或者下轿临时加上下轿钱或者临时加彩礼的这种事。

郑伯爷全程看得津津有味,小六子的婚礼,郑伯爷没赶得上,所以没见过,这次,算是他正儿八经地第一次参加这个世界的婚礼。

有一种上辈子出游时看地方民俗表演的感觉。

不过,上辈子想看,得给钱,这辈子你看,却能收一箱金锭。

这种问来问去的方式,也不让人觉得累赘,毕竟后世就算西方的婚礼,不也要多此一举问一下:是否愿意不论贫穷、生病、困难都不离不弃么。

婚礼,玩儿的其实就是仪式感这种东西,要是跟蛮族一样,直接带着一帮人冲进来将女人抢走回去就上炕,这得多枯燥和乏味啊。

嗯,

等一下,

郑伯爷微微蹙眉,

怎么有种自己骂自己的感觉?

公主抬起脚,跨出了寝宫门槛。

孙公公的脸上当即露出谄媚的笑意,急匆匆地跑下来,主动将屈培骆搀扶起,道:

“驸马爷吉祥。”

屈培骆马上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在站起身的同时递到孙公公手中,孙公公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公主迈出了门,接下来,当即有一群诰命夫人护持,像是先前屈培骆领着一众白马亲从过来时一样,公主也会被簇拥着出去。

这时候,屈培骆不能走在前面,还是得跟在后头。

这是规矩,谁叫你娶的是天家女呢?

公主已经出内院了,郑伯爷此时也收拾起了画板,准备跟上。

屈培骆见郑伯爷拿着画板过来,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发现郑伯爷画板上画着的,居然是自己,只不过不是用毛笔画的,但却格外逼真形象。

“苏先生这作画之法,是西方传来的?”

身为屈氏嫡子,这见识,自然不会差的。

郑伯爷点点头,道:“是。”

“画得,当真是极好的。”

“还请驸马准我随列左右,苏某打算再画几幅,最后凑一张驸马大婚图。”

“多谢苏先生。”

屈培骆哪里会不肯,赶忙示意身边人帮忙拿画板,安排郑凡跟队。

公主走出内院后,

一排排地上,跪着的是屈氏封地内的各个家族,他们都派出了代表来,恭贺主家的这一场大婚。

甚至,连年尧府里都派出人过来庆贺,原本极为宽阔的外院场子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公主每行进一处,两侧的人就都跪下,孙公公开始报上他们的家门。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能有资格报上家门的,就算是为这场婚礼出力良多的范家,到最后报名时,也是范家、田家等。

公主脚踩在长凳上,长凳下铺着的是红毯,居高临下地从跪伏在两侧的人面前走过。

大楚等级之森严,在这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相较而言,还是燕国那里的风气更为开放一些,更讲究一个“与民同乐”,不管心里是否认同,但表面上大家还是愿意这般去做的。

郑伯爷跟在后面,时不时地在画板上添加几笔,但目光,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看着公主的背影。

人都有这么一个性格,那就是争抢过来的食物,吃起来会觉得更香,这一场大婚的氛围中,郑伯爷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不算是什么道德瑕疵,只能说,人性如此,郑伯爷知道自己不能免俗,也从未想过去当什么圣人。

有一点郑伯爷觉得很庆幸的是,公主的鞋子并非是花盆底,所以行走在长凳上时,还是很稳当的。

继续往前走,

出了院子,其实并未离开皇室别苑,因为别苑的范围很大,只能算是走出了房屋区域。

一辆恢宏精致装点得很是喜庆的巨大马车停在那里。

而最后一段路的长凳,则是由金银玉为材质雕琢而成的,郑伯爷一开始还没留意到,等留意到后还特意地回头数了数到底有多少张。

心里盘算着如果不抢公主就是将这些板凳偷回去也能靠这个多养不少兵马了。

赵公公走到最前面,弓着腰,抬起手,让公主将手搭在他手背上,搀扶着从最后一张银质的长凳上下来,最后,公主再缓步走上了马车。

马车很大,其实更像是皇帝出巡时所用的行台,前面很宽阔,后面是类似房屋的构造。

在楚国,普通人家,哪怕是贵族,也不被允许打造这种行台出行的,但公主是例外,她可以用这个规制。

公主站在那里,身边两个婢女搀扶着。

孙公公则和赵成两个人领着十来个宦官进入到后面检查布置,同时还需要重新添置东西,这是公主出嫁的行台,内饰和内物必须现在准备,是不能提前的,否则就会显得公主恨嫁一样,失了皇家的体面。

先前,在里头,是屈氏封地内的家族叩首行贺,而此时在这里,公主将接受那些大贵族以及朝堂大佬家派来行贺的人。

先前里面的,是家奴,公主甚至不屑和他们同处一面,是需要踩着长凳过去的,年尧家派来的人之所以也在里头,是因为哪怕年尧现在做了大将军,但他是摄政王潜邸家奴出身,所以,他其实还是摄政王的家奴,他家派来的人,自然也得在里头跪着。

现在,

公主站在行台前端,

一家一家派来行贺的人过来唱礼,基本都是家族晚辈作为代表来的;

公主都会微微一福喊一声“代问叔叔伯伯好”以做回应。

流程很长,却不能有丝毫懈怠,这是礼数;

同时,这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其流程,才是这场婚姻的本质,哪能去省略?

其实,楚人结婚时,一般是男方的亲朋在男方家里等着,女方的亲朋在女方家里等着来接亲,这叫互相压场子,两家互相展露背景。

但在屈氏这里,不仅仅是屈氏封地里的家族还是和屈氏交好的其他大贵族代表亦或者是和屈氏同朝为官的达官显贵,都聚集在了皇室别苑这里。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谁敢去和皇族唱对台戏?肯定都跑这里来帮公主压场子的,就是屈氏自己,也不敢起什么别苗头的心思。

那边,

公主站在行台上还在一个代表一个代表地接见,

这边,

按照习俗,屈氏需要安排“文武巫贵”先一步进入行台里头去压一下车,在民间,就叫压轿。

当然,不是那种让你进去后跟着行台一起走,而是让你走个过场,进去喝一杯茶,然后就出来。

因为在楚人的习俗里,大喜之日,容易撞煞,婚轿尤其如此,那些孤魂野鬼最见不得人间喜事,看见婚轿就会忍不住过来要报复作祟,所以需要借“文武巫贵”的气息来压制。

民间的话,文武,文可能就是当地认字比较多的人,武的话,找不到兵头子,杀猪匠也能代替,巫的话,基本上楚国每个村落都有巫师,逢年过节会主持祭祀平时也帮忙看病,贵的话,就是村子里大家觉得身份最贵重的人,亦可以是福气最好的人。

孙公公和赵成领着一众宦官在行台大阁楼里布置一番后,孙公公走出来,一挥拂尘,没有喊话,只是招手示意人可以上来压车了。

不喊话的原因是,这种压小鬼作祟的事儿,本就不方便喊出来,容易撞晦气,二来,公主那边还在接受着一波又一波大贵族代表的行贺。

同时,在孙公公的示意下,压车流程算是开始了,先过来的,是一群身披黑袍脸上抹着油彩手持长帆的巫师。

人数大概有两百多人,他们将行台围住,开始进行祷告仪式。

这种装束,其实源自于楚人入楚地后对山越祭祀文化的一种吸收,当然了,不至于跳跳闹闹神神鬼鬼的,祷告的巫师只是举着长帆在很缓慢地移动,这是在警告路上的邪祟不准侵犯这里,同时,也是为新人送去祝福。

先上去的,是一位老巫正,这名巫正其实已经退下来了,曾在郢都任职,但他是主持祭祀的那种,如果把巫正这个庞大的职业细分的话,他就是文职。

老巫正拄着拐杖,在两个屈家人的搀扶下,从后头上了行台,在孙公公的接引下走了进去。

过了半刻,他便又颤颤巍巍地出来了,在下面人接应下,下了行台。

这时,屈培骆的一个叔叔,也是封号将军的屈应伦走到郑伯爷身边,对郑伯爷小声道:

“苏先生,稍后可否请苏先生帮忙压车?”

“让晚辈去压车?”

“是,不知苏先生是否方便。”

“自是可以的。”郑伯爷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郑伯爷还是指了指面前的画板,道:“且容我稍后可否,还差一点。”

屈应伦看向了画板,画板中是公主此时站在行台上的形象,惟妙惟肖。

“当然可以,多谢苏先生赏脸,我屈氏,感激不尽。”

对于屈氏而言,论“文”方面,真的没有谁比苏明哲这个姚师高徒更合适的了,再加上屈氏人也知道就连摄政王都很赞叹苏明哲的才华,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将原本准备在“文”上压车的人选给过掉了。

而对于郑伯爷而言,这真的是瞌睡了给你送枕头,因为,他本来就要上车的,现在,连借口都不用找了,还能更从容一些。

所以,不仅仅屈培骆是好人,人屈氏全家上下,都是好人。

贵,是一名百岁老人上去了,她是田家的老祖宗一般的人物,长寿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她一生共诞下了十四个儿子,而且全部活到成年,无一夭折。

屈氏选择她还有一个理由,因为你没办法选出一个在身份地位上比公主还要尊贵的人上去帮忙压车,所以干脆选另一条路线。

比公主身份尊贵的,有,比如摄政王,比如郢都皇宫里的太妃或者太后,但问题是你能请的来么?

就是摄政王,屈氏的人也没见到他在今天出现,其实,很多大贵族在看见皇族禁军出现在这里后,都猜测出了摄政王应该来过这里,虽说没看见摄政王本人,但没一个人敢去询问。

怎么了,来问摄政王的行踪,是想刺君么?

其实,郑伯爷觉得,范家的那位老祖宗才是最合适的贵,但想来依照范家那位老祖宗的性格,是断然不敢出现在今天这里的。

那位百岁老妪下来了,走路颤颤巍巍的,这一番折腾再加上正装上妆,大概要耗费掉不少精力吧,但屈氏有命,田家肯定不敢违抗。

武,则曾跟随过屈氏太爷,也就是屈天南的父亲征战沙场过的一位宿将,只不过人年纪也大了,也不带兵了,但他毕竟是屈氏里战争经历最丰富的的一个了,所以他上去了。

等他下来后,

屈应伦就又来到郑凡身边。

郑伯爷将最后一笔添上去,对屈应伦拱手行礼,随即一挥衣袖,走上了行台。

上去时,郑伯爷还特意看了一眼站在行台前方仍然在接受行贺的公主殿下。

心里想的是:

嗯,这盛装正面看起来,确实很赞;但从背面看上去的话,是真的太遮掩身材了。

“苏先生,您请。”

孙公公主动拉开帷幔,示意郑伯爷进去。

“多谢公公。”

郑伯爷走了进去。

里头的空间,很大,这种规制的行台,平时,皇帝可以坐着它巡视天下,战时,则可以在这里摆上地图或者沙盘和众将一起谋划。

“小成子,给苏先生奉茶。”

“是。”

赵成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递给了郑凡。

郑凡接过茶杯,直接走到正中央的榻子上,坐了下来。

孙公公见状,眉头微皱。

其余人上来压车,只是喝个茶,再在里头转悠一下,意思意思也就行了,但这位来自乾国的苏先生,怎么就真的坐下来品茶了?

而且,孙公公觉得这位苏先生的坐姿,给他一种很不和谐的感觉。

楚人好浪漫不假,但楚国贵族,也最讲究礼数,吃坐行睡,其实都有讲究;

而乾国的君子,在孙公公认知里,应该更注重这种礼节才是。

但眼前这位苏先生坐在那儿,却让他怎么看都觉得不适应。

因为,

郑伯爷不是很拘束很正规地坐着,

而是端着茶,

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

什么苏先生,

什么姚师子弟,

现在,

可以挥手说再见了。

郑伯爷用杯盖刮了刮面上的茶叶,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

孙公公一开始没说什么,

但等了一会儿,

见苏先生茶都要喝完了都没起身的意思,而外头,公主的接见已经结束了,都要开始准备宣读太后懿旨了,这苏先生居然还不下来。

这要耽搁时辰的啊!

孙公公马上向郑伯爷这边靠近了几步,赔着笑脸道:

“苏先生,这该下………”

郑凡微微抬起头,

看向孙公公。

同时,魔丸在此时也解开了对郑伯爷气息的屏蔽。

孙公公当即心里一蹬,身形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直娘贼,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双眼睛一看向自己,自己居然吓得心里直发慌!

讲真,

阉人毕竟是阉人,宫廷生活给了他们很丰富的生存智慧,但一直被圈养的他们,在气势上怎么可能和沙场宿将来抗衡?

“干爹,干爹怎么了。”

赵成马上上前,搀扶住了孙公公。

孙公公好不容易站稳住了,有些狐疑地看向郑伯爷,道:“苏先生,苏先生,时辰要到了,还请………”

“是啊,干爹,时辰要到了。”

“噗!”

孙公公身子猛地一颤,有些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下去,发现有一只匕首,已经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而握着匕首的这只手,是自己这个新收的干儿子的。

“为……为什么会……为………为什么………”

孙公公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自己的干儿子,要杀自己?

为什么!!!

赵成将嘴凑到孙公公耳边,小声道:

“干爹,儿子谢谢干爹这些日子教儿子的道理,儿子会受用一生的,同时,儿子也一直记着干爹的教诲,比如,干爹说过,在宫里最重要的,是要跟对主子。

干爹啊,替儿子高兴吧,儿子选了一个很厉害的主子。”

“你………”

孙公公手抓着赵成的手腕。

赵成深吸一口气,他其实很敬重这个老公公,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要拿刀子捅向他。

但他没得选,他当初为了活命捅了自己,现在,也一样是为了活命,继续捅出去。

孙公公中刀的刹那,

里头十多个太监中,有一半忽然抽出匕首捅死了身边的同伴,一时间,行台内部,血腥味开始弥漫。

但因为里面焚了熏香,所以一会儿就又被压制住了。

郑伯爷倒过茶杯,将剩下的茶水浇在了面前的一座熏香炉里,

缓缓道:

“和她说过了,我不喜欢熏香味儿。”

随即,

郑伯爷放下茶杯,

双臂摊开,

道:

“替本伯披甲!”

……

“苏先生怎么还没下来?”屈应伦站在自己大侄子身边自言自语道。

屈培骆倒是不急,反而解释道:“说不得诗兴起来了,在里头写诗呢,乾国文人都这样。”

屈应伦闻言,点点头。

这时,

公主举起了手中的一道圣旨,

“太后懿旨!”

出门前,宣读的是摄政王的旨意,这是官面上的文章和流程;

眼下,在行台出发前,要宣读的是太后的懿旨,圣旨里不方便说的家长里短,就能放在懿旨里说了,因为理论上,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太后懿旨一般不得出宫门,只能对后宫的人来宣达。

在这里的话,就有点类似于是丈母娘对自己女婿的叮嘱。

但丈母娘身份尊贵,

毕竟,摄政王是没登基不假,

但太后的位置,其实早已经定下了。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台四周,所有人都一齐下跪,准备听旨。

而那群巫师,则继续在缓慢行进继续着祷告。

太后懿旨,是公主亲自宣读的,标志着丈母娘在给自己女儿撑腰。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本宫自追随先帝以来,为先帝诞下…………”

这会儿,大家都跪下来在听着懿旨的宣读,太后的大概意思就是她这辈子就生下一儿一女,这个女儿,是她和先帝的掌上明珠,很是珍重,言外之意就是夫家可不准欺负我宝贝闺女;

按照流程,太后懿旨宣读完毕后,会让驸马去接旨,这就是接亲的最后一个流程,相当于是从丈母娘手里接过了人家闺女。

然后,

接亲队伍就可以开赴夫家了。

且按照事先宫内管事太监以及礼部的人和屈氏商量的礼仪流程,驸马接旨后也要上行台。

只不过公主会进行台里头坐着,驸马得站在前面,也就是公主现在宣旨的位置,寓意着为公主开道,在以后的日子,为公主遮风挡雨。

屈应伦提醒道:“培骆,可以上去了。”

“是,叔叔。”

屈培骆缓缓地站起身,

因为他已经听到最后的话了:

“吾婿应善待吾儿,愿得百年好合,平安丰顺……”

这里的吾儿,是指的女儿。

下面,应该就是“屈氏嫡子屈培骆接旨谢恩。”

屈培骆已经站起身,走向行台,虽然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但他现在,确实是幸福的。

因为公主虽说不是妖艳的国色天香,但也是端庄大方,尤其是在今日盛装之下,更是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可以说,屈培骆很满意,真的很满意。

他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毕竟是第一次成亲,娶的还是现在光彩照人庄严尊贵的公主,他的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在上扬。

屈培骆甚至觉得,这辈子,有这一天,其实就已经值了!

真的值了!

公主宣读到最后一句,

顿了顿,

目光,

先落在了正在向行台走来,甚至已经一只脚踩在行台台阶上的屈培骆,

随即,

公主将目光挪开,

将懿旨合起,

高声道:

“大燕平野伯郑凡接旨!”

屈培骆脸上的笑意还在,甚至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哪怕还距离公主很远,因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和亢奋。

然后,

在他上第二层台阶时,

他才反应过来最后一句话喊的是什么,

他愣住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屈培骆。

而下方跪伏的一大片王公贵族代表以及本地很多贵族族长们,在此时也纷纷从跪姿中惊愕地抬起头,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是念错了么?

但公主念错的是什么,

就算是念错了驸马的名字,大家都能理解,但前面怎么还念出了什么大燕,什么平野伯,什么郑凡!

受震惊最直接的,其实是屈氏族人。

因为他们原本的家主,屈氏柱国屈天南,就是死在燕国那位平野伯的刀下。

屈培骆看向公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要走到公主那里去抢下懿旨,那肯定是假的懿旨!!!

然而,

就在这时,

行台内的帷幔被掀开,

一名身着明亮甲胄的男子从里面缓缓走出。

在走过屈培骆面前时,

郑伯爷还微微侧过头,扫了一眼屈培骆。

“苏……苏先生,你怎么,你………”

屈培骆的脑子,现在已经一片混乱了,他真的已经无法理解此时正在发生的一幕。

“保护伯爷!”

“保护伯爷!”

与此同时,

原本围绕着行台正在祷告的巫师们纷纷撕开自己身上的黑袍,转身从行台下方的凹槽位置里抽出了长刀和弓弩,即刻呈防御阵形对外,将行台护在身后。

郑伯爷则径直走到公主身边,

公主转过身,看着郑伯爷一步一步走来。

她主动迈步过去,迎上郑伯爷,宛若一只温顺的猫,将自己投入郑伯爷的怀中,双手,抱着郑伯爷的腰。

这种姿态,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因为先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现在,却像是一个小鸟依人的乖巧女子。

郑伯爷一只手搂住公主,

另一只手举起,

向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楚地贵族挥舞,

欣赏着他们或震惊、或惶恐、或荒谬、或不敢置信的神情。

行台阁楼上,

升起两面大旗,

一面,

是大燕黑龙旗,

一面,

是郑字旗。

郑伯爷将公主环腰抱起,

道:

“多谢诸位赏脸,来参加本伯大婚。”

这时,已经近乎疯癫的屈培骆手指着郑凡,大吼道: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所以说,屈培骆是个好人,一个无私的人。

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当起了托的作用。

郑伯爷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早知道屈培骆这么上路子,当初的自己,怎么就把人家亲爹给杀了呢。

然而,

没等郑伯爷开口回答,

另一个人却先开口了。

只能说,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且聪明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们能清晰地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一如赵成一刀捅死孙公公的果决,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

再去瞻前顾后,再去妇人之仁,再去犹犹豫豫,

其实才是最愚蠢的行为,也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所以,每个人的命运,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等到老去时,回首往昔,才不会后悔,甚至会庆幸,庆幸于自己当年的果敢;

郑伯爷怀中的公主目光环视四周,

用先前念懿旨的声音喊道:

“都给本宫听好了,

本宫的男人是:

大燕雪海关总兵平野伯郑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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