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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郡,义渠城。
陇北上郡等地的失陷无疑给秦国带来了巨大的震荡,一时间关中惶恐,秦民多有不安。韩信为了稳住前线的战局,亲帅主力大军北上坐镇义渠,与王歧部以及退下来的赵无忌部会和,合兵二十六万,拱卫着关中的北部防线。
长城失陷后,从陇北到关中便是一马平川之地,再无可守之险。如此平地十分利于匈奴的骑兵作战,这对以步卒为主的秦军无疑是个坏消息。
幸好北地郡虽属秦国边地,但因为紧邻着关中,所以人口也较为稠密,因此城池林立。关中向来素有金城千里之称,秦军沿着一座座城池依次抵抗,一时倒也让匈奴无可奈何。冒顿见急袭以及难以成效,便收兵回撤,转而巩固已经攻占的领土城池,肃清陇北残余的秦军,保证自己的后方畅通无阻。
幸亏赖于韩信的谨慎,陇北之地的秦人大多已经撤离,这才对人口稀贵的秦国没有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也有了资本继续和匈奴打一场消耗战。
义渠城大营中,春雨正连绵不断,营地内一片泥泞。一名满身甲胄的将军长伏在帐外的泥地中,长跪不起。雨水沿着他头盔的帽檐不断滴落入衣中,身上早已无一处干燥之处。
春雨仍寒,淋在身上尚且寒冷,更别说浑身湿透跪在寒风中,那将军虽然体格健壮无比,身躯却也忍不住微微战栗。过往的将士大多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却自觉的只是忙碌着各自的事情,并无一人前去搀扶。
营帐之中一片死沉,王歧、蒙石、英布等人都低着头各自想着心思,却无一人开口说话。韩信一直抬着头望着营外连绵的大雨,忽然开口说道;“今年的春雨有异于往常,恐怕渭河和泾河会水位暴涨,传告丞相府,令关中多做准备,保障春耕。”
“诺。”一旁的书记官迅速的记录下了韩信的军令,随即交由掌印官盖上韩信的小印,派快马速度报往咸阳。
见韩信竟然还有心情关心关中的春耕,众将忍不住邹眉,不少人心中想到;要是关中的保不住了,你春耕长出来给谁吃呀,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匈奴人。
“上将军。”蒙石毕竟年轻气盛,再加上和赵无忌关系极好,忍不住跪下开口求道;“赵将军已经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再跪下去恐怕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了。”
韩信转过头来,怒目圆睁道;“让他继续跪着,长城的失陷与田市和他二人的大意脱不了关系,田市身死殉国罪过以抵,他却仍然独活着。如果不让他吃点苦头,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田市,对的起死去的将士。”
韩信闭目深吸几口气,这才平息了心中的悲戚。田市跟随他多年,从当初在北军从军开始便为他的副手,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如今想起当初在北军的日子恍若昨日,可他却已经被匈奴乱刀分尸。
韩信紧紧的握住拳头,心中暗暗的发誓道:“冒顿,我早晚会取你首级来祭拜田市的。”
如果说之前韩信对冒顿的敌意更多来自国与国之间的敌对,私人之间倒是对冒顿存着有几分惺惺相惜,可如今这一点的英雄相惜也被满腔的愤怒取代了。
韩信睁开眼睛,目光中的愤怒已经消退,转而神色恢复如常,又说道:“而且赵无忌他自从跟随我后,一直持着我的亲近骄纵异常,趁这次机会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韩信目光扫过了帐中众将,尤其是在蒙石的脸上停留了数秒,缓缓的说道;“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你们虽为我的亲信,我平时对你们也是不加约束,可不代表你们可以任性妄为。军规仍然是军规,一旦有犯,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本人,也一样要受罚。”
众将在他炯炯的目光下不禁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韩信收回了目光,又看向帐中一袭儒袍的张良,道;“张先生,你以为这场雨对我们是有利还是有弊。”
张良微微侧身,沉吟道;“依下官之见,大雨虽能让我军行动不易,不利于我们趁匈奴人立足未稳时发动反击收复失地,但对匈奴人的赖以为战的弓马骑射却是极为不利,在潮湿的雨中弓箭显然会威力大减,必然无暇顾及继续深入关中。所以综合衡量,对我们是利大于弊。”
“但从长远来看,如果我们现在不趁机反攻夺回多一些失地的话,那必然让匈奴人从容占领陇北,那样的话对秦国战略空间便被大大的压缩。如此看来,从长久说对我们是弊大于利。”
韩信点了点头,“张先生所说正合我意。”突然提高声音道;“蒙石。”
蒙石站出大声应命。
“着你带二万本部轻骑,我给你双马配置。你从西边绕道陇北袭扰匈奴后方,若遇匈奴老弱及小股人马,则上前围歼,若遇大队骑兵,则绕道远遁。匈奴人大多是派老弱驱赶羊群随军出征的,你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必然不会被他们的主力缠住。无论战绩如何,二十日后你务必退回义渠。”
“末将领命。”蒙石粗声吼道,一拱手满脸杀气的转身离去。
“王歧听命。”
王歧大步迈出,“末将在。”
“令你领军六万,出义渠北上沿着驰道收复失地,若遇城池,则分兵驻守。行至洛水便可止住北上。记住要妥善修缮城池,要在日后匈奴人的进攻中坚持的住。”
“诺。”王歧应命道,旋即又想道什么,便有些疑虑的说道;“可是上将军,万一我碰到匈奴的主力大军怎么办?要知道我军在泥泞之中必然行进缓慢,到时候想撤都没机会了。”
韩信微微一笑,“老将军不必担心,我可以担保冒顿必然不会将主力布置在南边。”
王歧听了韩信的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心中虽然还有所疑虑,但也不敢不尊韩信的军令,便告辞退了下去。
“甘肖。”
“末将在。”
“你将你所部分为数十个小队,千余人为一队,广布旗帜和节杖,在我军驻地四处奔走,做出是从咸阳调来援军的样子。”
甘肖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韩信这是让他故作疑兵,用来稳定北地郡的民心,同时也用来迷惑匈奴的探子,让冒顿心存忌惮不敢倾力南下。甘肖心中不禁佩服,便大声领命,随即退下。
随即韩信又下达了大大小小几个命令,众多将领纷纷领命退下。帐中的英布见人人都有任务,惟独他没有,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忍不住站起来粗声道;“上将军,为何他人都有军务,而只有我闲置。”
韩信笑了笑,“你急什么,好钢需要用在好刀上。你虽然勇武过人,可行军布阵并非你所长,若说到冲锋陷阵才是你的老行当,这些日子你只需抓紧操练士卒,养好精神,来日必有恶战。”
英布虽然有些不服,可也知道韩信说的确实是事情,只好闷声应命,也跟着退了下去。
帐中众人也随之退下,张良这才微笑的看着韩信说道;“我听你说的这么肯定,说冒顿的主力不会在南边,你可有什么依据?”
韩信看了张良一样,嘴里淡淡说道;“我猜的。”
张良顿时愕然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确切的情报呢。”
韩信一笑,“我只是设身处地的为冒顿着想,若果我是他,此时一定会不留余力的全力南下,不顾一切的朝南攻进关中,可是他没有,反而退兵了,那就说明后方一定出问题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肤施一种可能了。”
张良愣了愣,“难道你在那里有伏兵?”
“恩。”韩信点头道;“我在出兵之前已经派了王泾领了一支万余人的偏师前去驰援肤施,那里城高池深,是有名的大城,如果防守得当,决不至于轻易易手。而冒顿若想放心南下,这颗钉在他后方的钉子就必须要拔除。”
张良诧异的说道;“可是那个弑君的王泾?”
见韩信点了点头,张良不禁笑着摇头道;“真不得不佩服你,什么人你都敢用,要是让其他朝臣知道你私自将他放出,不知道要为你带来多少麻烦。”
韩信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只知道我是个统帅,只要能打赢仗什么办法我都会用的。王泾曾是北军统帅,又在肤施城生活多年,对肤施附近的地势熟悉无比,没有人能比他更合适担任此职了。”
张良闻言也赞同道;“此言甚是,如今看来,你的主意确实十分奏效,不但大大的制约住了匈奴南下的脚步,也为日后反攻提供了机会。”
韩信眼皮微动,道:“大哥,你现在就说反攻,未免为时尚早吧。”
张良笑着道;“我观你话语间神态自若,又语气笃定,起初还以为你是故意装给部下看的,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
韩信微笑道;“哪里不对了?”
张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哈哈笑道;“因为我已经想到了破敌的办法,本来还有些洋洋得意的,还想跟你炫耀一番,如今看来倒是我班门弄斧了,你早已经胸有成竹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你最初得到长城失陷的反应是惊,现在反倒成了机会了,因为你和冒顿一样,不想打持久战,如果能一战解决,恐怕你们两个都会很乐意。区别就在于谁是败者,而谁笑道最后。”
这回轮到韩信有些惊讶了,转转了眼珠,便说道;“不知子房心中的计策和我可是一般,不如这样吧,你我同事将心中的计策写在手上,一视何妨?”
张良拍掌称好,两人各自取笔,将心中所想写在手上。相约同时张手,皆哈哈大笑起来。
“知我者,子房也!”
肤施城下,冒顿狠狠的瞪着远处巍然屹立的肤施城墙,心中充满了暴躁。他挥舞着马鞭,大声吼道;“给我进攻,进攻,一刻也不得停留。”
随着冒顿的咆哮声,大批大批的匈奴士卒扛着简易的云梯登上城楼,城头炮石如雨,箭疾如蝗,不断头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匈奴士兵翻滚着惨叫坠下,却丝毫不能动摇冒顿坚定如石的心。
匈奴从来不缺精锐的骑兵,可去十分缺乏步兵,尤其是攻城攀爬用的步兵。从匈奴士兵笨拙的身手就不难看出,这些马背上的勇士们根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强逼着他们下马蹬城的。
一旁的稽粥却心头在滴血,现在正在流血的士兵很大一部分正是他的亲部,他如何能不心疼万分。终于,他忍不住开口哀求道:“叔父,这些士兵都是我匈奴的精锐呀,如此白白损耗在攻城上,实在不值。不如我们绕过肤施,直接南下关中不就可以了。”
“放屁。”冒顿暴跳如雷,满腔的怒火似乎找到了发泄点,狠狠的一马鞭抽在稽粥脸上。稽粥眼见马鞭抽来,却不敢躲闪,随后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滚落马下。
“蠢货,你懂什么。”冒顿瞪着地下的稽粥,眼中满是怒火。这怒火却不是冲稽粥发的,只是他凑巧成为了倒霉鬼。
“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抢掠的,而是来征服,征服你懂吗?我要彻底的摧毁秦人的国家,将他们的子民像牛羊一般奴役。如果肤施不拿下,我如何能占领整个上郡,有这颗钉子在,随时可以出城袭扰我们的后方,这样我们就要花十倍的兵力在防备他们上了。”
稽粥捂着眼睛痛的在地上直冒冷汗,若不是自己躲闪的快,这一鞭子几乎将他的眼睛抽瞎。他低沉着的另一只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恨意,抬起头来时却换了满是谦卑的目光,连滚带爬的爬到冒顿马前,一把抱着他的腿说道;“叔父,稽粥愚笨,我知道错了。”
说完跳了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肤施城头吼道;“我这就去为您攻下这城,说完铠甲一脱,赤膊就要上阵,冒顿却在身后喊住了他。
“胡闹什么,快回来。”冒顿瞪了他一眼,看着他的伤眼不由有些愧疚,又说道;“你怎么说也是我匈奴人的休屠王,我冒顿的侄子,如何能让你以身犯险,难道让秦人笑我匈奴无人吗?”
稽粥谦卑的低下头颅,愤愤道;“可侄儿实在是想为叔父您分忧呀。”
冒顿这才脸色稍微好了些,点头道;“你的忠心我明白了,你先退下,草原上才是我匈奴勇士驰骋之地,而不是在这懦夫藏身的城墙上。”
稽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来,一旁的燕复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咳了咳尖着嗓子说道;“大单于,我匈奴善马战而不善攻城,我草原上的勇士不应该是这样用的。不如让司马欣他们的人来攻城如何,要知道他们两以前可是这城的主人,想来熟悉无比。而且他们手下的都是秦人,死了也和我匈奴无关,单于你说是吗?”
冒顿点了点头,“说的对,我已经招他们两人回来了,想必现在也快到了。”说完挥了挥手下令道;“传我军令,停止攻城。”
城中,王泾却抱着酒坛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眺望一眼望不到头的匈奴大军,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身边被逼着上城观战的数名官吏不禁面面相觑,一名站在最前的秦吏不由清了清嗓子,道;“不知少将军所笑何事?”
王泾指着匈奴大军狂笑道;“魏郡守,你看,那匈奴又这么多的兵马,我们城中才区区两万人手。我笑他们不争气呀,竟然费这么大劲都拿不下我们,你说好笑不好笑。”
魏青不由面色一滞,没好气的说道;“少将军,你醉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大战之间,你若还是喝的如此酣然大罪,小心监御史弹劾你。”
王泾却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仍然自顾着喝酒,一点都没有把魏青这个郡守放在眼里的样子。魏青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韩信掌权后,便对秦国上下大刀阔斧的改革一番,因为辖地萎缩,便撤消了郡尉一职,转由中央直接掌控各郡军事,郡守也变成了单纯的只管民事不理军事。可话虽这么说,郡守论官职仍然是一郡最高之职,战时特殊情况也可以直接掌军,可王泾的突然横插一脚不但打断了他的计划,还将他手中可用之权几乎全部抢走,他反而成了个有名无实的郡守。
王泾忽然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酒坛一仍,目光中却再无醉意,反而笑道;“各位大人,王泾为你们助兴一番如何。”
说完也不待众人回答,直接三下五步跃下城头,随即集结的号角声响起,南城门轰然顿开,数千秦国骑兵呼啸杀出,将正在撤退的匈奴步卒杀了个人仰马翻。
王泾一马当先,身后的骑兵犹如一把利剑一般在匈奴人中如入无境,猝然不备的匈奴人顿时被杀了的屁滚尿流。当气急败坏的冒顿带着金帐狼骑杀气腾腾的赶到时,秦军已经成功的绕了一圈从西门入城,冒顿只好看着紧闭的城门铁青着脸。
王泾入城后,城头一片欢呼,王泾哈哈一笑,下令道;“来人,将之前俘虏的一千匈奴人押上城头,全部斩首壮威。”
城头上顿时哭喊声一片,一群男男女女的匈奴牧民被押上了城头,这些正是开战前来不及撤走被秦军捕获的匈奴牧民。随着王泾一声令下,一千多颗人头顿时落下城头,
匈奴军中顿时鸦雀无声,冒顿大叫一声,拔刀怒吼道;“我必屠城泄愤。”
城头之上,魏青脸色苍白的跌落在地上,旁边的手下急忙手慌脚乱的扶起他,却见她半响才回过神来,失声惨叫道;“好你个王泾,你这是要断了城中所有人的生路呀,你好狠的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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