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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往门口望去,只见仁多楚清一袭流彩暗花云锦裙裤,也是一样的干净利落。
她身旁跟着的少女穿着如意云纹的锦衣,面容瞧不太真切,但二人言笑晏晏、亲密非常。
再往前两步,叶朗赭才看见那锦缎妙得很——将明未明、蓝绿交融,倒像是雨过天青的颜色。
少女鬓若刀裁、面如玉雕,一双眸子像是这季节还未盛开的桃花一般明亮。
贺三娘见她常装之下与冬狩时的明丽英姿又不同,低声叹道:“好个美人。”
含山不置可否,只抖了锦帕去按鼻翼上的香粉,吴三娘心领神会,笑道:“身在皇家容貌本是最不要紧的,还是含山姐姐这样的气度让人羡慕呢。”
“什么人都拿来跟我比。”含山娇哼一声,斜目睨了百花一眼。
叶朗赭冷笑着附和道:“她怎么能和姐姐相提并论?到底是汉族狐媚子生下来的杂种,封了公主也改不了爱招摇的下流做派。”
这话一出,不防一旁吴家姊妹也是汉人,听了这话面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敢驳她,只得面露尴尬地说起别的事来。
仁多楚清说话间也瞥见含山公主一行了,不巧此时几人也齐齐望了过来,眼神整好撞上。
眼见避不过了,两人只得走过去见礼。
叶朗赭心头好不自在,还不等她走近,拉着脸向含山告了罪,带着丫鬟往别处去了。
吴家姊妹倒是早就想巴结安亲王府,又碍着含山的面子不好太热络,只不冷不热地寒暄了两句,却听含山娇娇笑到:“妹妹来得不巧了,叶朗妹妹刚邀了我们去那头看花,失陪了。”说罢拂袖而去,吴家姊妹忙不迭地也跟上去。
楚清见含山摆明了不待见她二人、正要揶揄百花,却见贺三娘含笑拉起百花的小臂:“公主今日这身衣裳不但颜色稀罕,式样也新奇得很呢。袖口这绣的是山茶么?”
百花被她这亲热过分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自在,又见贺三娘双手滑下,她腕上登时一轻;百花心里暗叫不好,伸了右手去挡她。
那龙吐水的镯子是依着成年女子的腕径打的,百花带着有些松泛,被贺三娘巧劲一拉便滑了下来。
百花情急之下拆了她的双手,在她腕上推了一掌。
贺三娘哪里接得住这一掌,左腕剧痛之下、不由得脱力退了两步。
楚清和珊瑚回过神来、正伸出手去接那镯子,却听得贺三娘吃痛低呼,踉跄着向后退去;再看那透绿的镯子,已被她稳稳拿在手里。
近处的夫人娘子们听见动静齐齐望过来,含山也回头瞧了一眼,见两人有些狗咬狗的架势,只嗤笑一声、并未停留。
经这一闹,两人之间有了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贺三娘好似对手腕上的红肿浑不在意,媚眼一转、笑着走到百花跟前,将那镯子递给珊瑚:“瞧我,粗手笨脚的,差点弄碎了公主的镯子。”
楚清俏脸一沉,正要发作,又见贺三娘拉起百花的左手,将自己的和田玉镯褪到百花腕上。
“臣女失礼,这个权当给公主赔罪了。”话虽如此,贺三娘面上倒没有半分歉意,仍是笑得春风得意,“那只镯子是好东西,可惜有些大了,还是过几年再带得好。”
楚清见她如此放肆,伸出手去便要砸那镯子,不料百花拉住她,盈盈笑道:“多谢贺姐姐提醒。”
贺三娘受了这她一谢,端的是心满意足,转身款款而去了。
“她小小军器监府如此跋扈,你忍她做什么。”楚清又瞧那镯头玉料隐隐泛着黄,怒气更盛,“又送这样的东西,你还瞧不出她安的什么心?”
百花也抬起手腕、看着玉镯微微出神,笑道:“那只镯子是大了些,她也没说错。”
…
仁多黎廷听见动静也走过来,笑道:“八方亭那边已搬了茶花出来,你们怎的还在这?”
楚清阴阳怪气道:“咱们公主今儿又不为看花,是到这受气来了。”
百花听了这话,忙上去挽了她往八方亭走,谄媚道:“好姐姐,你就忍这一回。正好我新得了一套祁连山玉的酒盏,杯薄如纸、光亮似镜,月下对饮最合用,回头我送到姐姐府上,让姐姐消消气。”
楚清心里稀罕那酒盏,嘴上却不依不饶道:“此时才说送我,可见不是诚心的了。”
百花忙道:“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先想着姐姐。知道姐姐惦记葡萄酒,爹爹一走我便偷拿了送到姐姐府上。”
说罢又一口一个好姐姐,直到把楚清说得笑了才算。
…
归德将军夫人爱侍弄花草,特地划了一整片的院子来作花圃。
院子四周搭的花架上攀了数样藤蔓;西侧则挖作荷花池,夏日能得满目荷花映日红。
花圃角上坐落着偌大的八方亭,每有宴会便在此设座烹茶、以待宾客——正是四时之景不同,其乐亦无穷。
此时春风才来,花圃里难免冷清,只有藤蔓上星星点点的忍冬花。
幸得今日慕名而来者甚多,才教这里有了些上元的热闹气氛。
归德将军是老夫少妻,将军夫人正当妙龄,一袭藕荷色湘绣海棠广袖长衫衬得她面如冠玉、唇若施脂,端的是人比花娇。
这会子正有人问起那山茶,只听她娇娇笑道:“去年瞧着萎靡得很,我还当要这一株活不过来了。入了秋做了暖房,又新移了几盆,不成想大年一过,竟全数开了。”
众人听了忙奉承道:“得亏夫人是个心细的,才养得活这新奇的花儿。”
又有人道:“要我说,还是将军府风水宝地,才养得活这花儿。”
百花一面听她们闲话,一面穿过人群走得近些去瞧那茶花,见浓密的绿叶拥着团团簇簇的白,那白像是高山流水冲撞下的晶莹水珠、沁人心脾。
花瓣儿晶白中零星洒着红斑,一层一层、柔软而娇媚地叠成厚厚一朵,繁复拥簇着金色的花蕊。
小汪洋氏瞧她失神,笑着问她:“百花公主自小在中原长大,也见过这花吗?”
百花摇了摇头——
不过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柳枝将发未发、冬意似消未消之际,开出了这样娇柔艳丽的花朵,实在令她心生感慨:“只因这花太好看了,竟不像冬日里能开的。”
“山茶本不是冬日能开的,天寒了里要进暖房,入了夏则要避着烈日,冷热都受不得,最是娇贵。”不知哪家的夫人忙着答她。
小汪洋氏也笑道:“公主若是喜欢,回头我去送一盆去安亲王府上。只是这花脾性不好,要娇贵着才长得好。”
百花莞尔谢绝道:“这花着实可爱,我心里虽喜欢,却也知道自己是一定养不好的,也就不去糟践了。夫人养得好,我能常常来赏玩便已心满意足了。”
小汪洋氏有意同百花交好,难免装出几分热络来,因而嘴上虽说着送她一株,心里却是不舍,生怕百花真要了去。
此时百花开口推辞,句句恳切、惜花之情溢于言表,又给足了她脸面,她心里欢喜得很。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地,又是赞花、又是夸人地说了一会儿,待到亭中水煮开了,小汪洋氏便请了众人亭中吃茶,吃罢园中赏玩自便。
百花正觉得口渴,也拉了楚清往亭中吃茶去。
八方亭开阔宽敞、雕梁画栋、精美奢华,沿着亭周设了围栏,围栏上挡加宽,供人休憩。
围栏只一尺高,又不至遮挡,亭中设宴时宾客亦可赏花看水、品茶观鱼。
百花刚踏上两步台阶,却听见耳旁有人惊呼,她转头只见眼前黑影压来、脚上一阵钝痛。
她受这一拉,心下一惊,正要移步稳住,又苦于右脚被人踩着不得动弹,当即失了平稳往左摔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知怎的倒在地上,后背和双臂都生生撞上坚硬的地面。
百花只觉得左腕折了似的钝痛,右掌方才撑地时似乎按到了石子上,那利角扎进手心里也锥心地疼。
待到楚清和珊瑚扶了她起来,她才瞧见腕上的玉镯已砸碎了,右手正撑到断裂的碎片上。
小汪洋氏惊得花容失色,忙着人请了大夫,又亲扶着百花到亭子里坐下。
刺史夫人拉了她家姐儿跪到百花面前来,战兢兢道:“小女不知怎得脚下踩滑,才撞倒了公主。都是臣妇看管不力,请公主责罚。”
楚清瞧那姑娘腰粗膀圆,压在百花身上不知多疼,怒道:“现在知道怕了,方才拉人的时候倒是果断的很啊!”
百花这时只觉得浑身到处都疼,咬了牙硬撑着,生怕忍不住哭出来;闻言还是抬手拉了拉楚清,想让她消消气。
跪着的两人也不敢抬头,半晌听不得公主说话,只当她盛怒至极,那胖姑娘吓得嚎啕大哭:“我也不知怎的踩滑了......我就是怕.....怕摔了才想找东西扶着....哪里知道是公主在我后头.....”
闹腾间有卫侍走来,说是将军听得里头喧闹,特来问问出了什么事。
小汪洋氏慌得没了定性,转身就要去请将军过来,却听得百花低声道:“不必劳驾将军了。”
诸人听得这话皆是松了一口气,只含山一人笑意盈盈走出来,笑道:“是了,这等小事也要打扰将军么。”
说话间含山已走到那胖姑娘面前,低头道:“刘娘子快些起来吧。天可怜见,方才一脚踩滑差点跌倒,又听你母亲这一通责备,惊着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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