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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极闭目感受,周围一切风吹草动全部落入他心底。
似乎刚刚的异常引动了几个侍卫的短暂关注,但骚动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一来因为他刚刚几乎是秒杀了慕容城。
二来没有人会想到有人已经入侵了湖心小筑,并且秒杀了慕容世家的当代家主。
三来现在是午夜之后的凌晨,除了少数几个值更的人,根本无人会察觉这异样。
除了孟婆...
掌心翻覆,一股无形劲气将慕容城的尸体推入了寒玉洞。
夏极信步踏入其中。
洞中,寒气丝丝如白蛇,钻入毛孔给人极度舒爽之感,让人只想盘膝修炼。
尽头,是一道通向地下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凹槽里有着长明灯,正散发出微弱橘光。
光亮的末端是湖底的一间小舍。
囚居。
透过窗子,夏极能看到其中的“她”。
闭目,赤身,容貌与孟婆有些相似。
只不过“她”的头发却不是乌黑披肩,而是一片片绿叶,在原本是呆毛地地方居然还翘着一根莲茎,撑着睡莲似的叶子,在微微晃着。
她披肩的长发,完全是蔓藤,似乎是因为到了初春的缘故,也开始发芽,生出新绿的小叶子。
她皮肤呈现出浅浅的绿色,身材可谓曼妙,只不过却没有双腿。
腰部往下是虬结的树根,这树根深深植入在湖底囚舍里。
这囚舍正在吸收着她的妖气,而她也在吸收着慕容家聚气风水带来的好处。
她似乎沉睡在梦境里,只是眉宇之间不停跳动,却必然是噩梦无疑。
这一刻,结合之前听到的信息与推测,夏极忽然明白了。
这是树妖。
这树妖很可能是孟婆的亲人。
这树妖原本是人类,因为某个原因变为了妖,如此才活了下来。
这树妖无法离开此处,因为此处能庇护她,让她妖气不会泄露。
这树妖已经被改造了,配合聚气风水用以维持寒玉洞的运行。
这树妖很痛苦,生不如死。
这树妖就是孟婆无法离开、并且让自己离开的原因。
他慢慢走近。
并没有控制脚步声。
烛火随着这忽来的风明灭不定。
片刻。
夏极已经站在了湖底囚居的窗前。
树妖骤然睁眼,原本安静的气质突然被打破,双瞳露出惨然的绿色。
“吼!!”
咆哮声响起,她披肩的蔓藤,甚至植根在底的树根小叉,如同被惊醒的恶毒蛇群,疯狂向着窗前飞速涌去。
仇恨的目光。
飞射呼啸的蔓藤、根须,似乎要将来人撕成碎块,以发泄自己受到的所有痛苦。
夏极神色不动,身躯不动,只是带着怜悯。
而所有一切攻击在快要触碰到铁门是全部停下。
蔓藤、根须绷的极紧,却距离铁门还有半丈距离,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啊!啊!啊!”
树妖往前探出身子,似乎想要撕碎眼前的人,又或者在发泄着。
“啊啊!!”
她已经无法说话了。
早就无法说话了。
夏极自嘲地笑笑,“还真是个好骗的孩子,别人说她担心你,你就相信,别人说你不能靠近,你就不靠近。
甚至愿意去牺牲自己,成全家族,你还是个刺客吗?”
他看了看铁门的枷锁,手指抓着,双指一捏,枷锁便断了。
他打开了门,信步走了进去。
喃喃自语着:“不是想做我阴司的孟婆吗?不是想为我守住奈何桥吗?这么一点点事情,就让你分寸大乱...说到底,你心底还只是个孩子。
真是...愚蠢。”
他信步向树妖走去。
而树妖那与孟婆有几分相似的面庞,骤然彻底狰狞起来。
刷刷刷!!
触须,根须,蔓藤如一根根利爪向少年刺去。
夏极仰着头。
而所有一切攻击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却停了下来。
这是一种奇异的、本能的现象。
树妖有些茫然,她只觉得自己身为妖魔,绝不可以伤害眼前之人。
这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最深处的“指令”。
也许有些妖魔能挣脱这束缚,但这些妖魔绝不包括她。
夏极喃喃道:“果然还是这样...你们不肯伤我,我还怎么除妖?怎么去做道士?为什么不愿伤我?”
他信步走到了树妖面前。
树妖低下头。
“为什么?”
树妖不回答,她根本不会说话。
“算了。”
夏极就没想从这里得到答案,他早知道是这结局了,这些年在黑暗里行走时也曾遇到不少次这种情况,于是他蹲坐下来,仰头看着这算是超过正常人类身高的树妖。
“慕容嫣然说她出生时,娘就死了,她说的应该没错,她身为人类的娘是死了,只是变成了妖,对吧?”
听到慕容嫣然四个字,树妖愣了愣,双瞳忽然开始流下眼泪。
“别急,她快来了,我们再等一等。”
别人看不到观世、绣花,不代表孟婆看不到。
尤其这是自己的力量,孟婆应该会瞬间察觉。
在湖心之外,应该是凌晨春雨里的一叶孤舟,那比江南桃花更艳、比小桥流水更柔的少女,应该已经踏上了这湖心小筑,踏入了寒玉洞,看到了慕容城的尸体。
然后看到了打开的湖舍囚居门扉,看到了自己的背影,以及那正对着的树妖。
“主上...”
身后传来慕容嫣然的声音。
夏极轻声道:“我等你很久了。”
“为什么?”
慕容嫣然轻声问,也许是问为什么回来,也许是问为什么这样,她已经看明白了许多事,这种事本就是一旦被揭开、就会彻底穿帮,所以慕容城才一直不让她靠近。
夏极淡淡道:“这里有你一直需要知道的真相。”
身后静了很久。
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妈妈。”
树妖发出奇异的叫声,似乎在应答。
夏极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他不知道慕容嫣然是如何知道这树妖的。
不知道两人如何交流。
也不知道这树妖是何时产生的,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也许是默默守护,也许是其他...
也许更糅杂了许多阴谋,蝇营狗苟。
他不是神仙,他并不知道这些多复杂的故事,也不会去追问。
也许日后,孟婆会在某个茶余饭后讲给他听,说一句“我有故事,你有酒吗”,那时候这伤疤应该应该差不多平复了,但不是现在。
而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夏极拾阶而上,走出了湖心囚居,走出了寒玉洞,坐在假山入口,看着黑暗里淅沥沥的春雨,远处的西子湖面上,绽放了不少白花,撒落在这人间。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天色阴沉,很快会成灰,次日也许是阴天,街道上的人依然过着正常的生活,谁也无法知道昨夜曾经发生了什么。
即便知道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再怎么阴沉的天终究有放晴的时刻,只是放晴之后,你身边陪着的,是否还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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