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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淡然一笑,就当没听到寇季的话。

寇季十分大方的道:“只要能让我大宋变强,担上一个厚颜无耻的名声又如何?总归是我们得益,而不是别人得益。”

范仲淹赞叹道:“先生高义……”

寇季摆手道:“行了,你就别奉承我了。你只需要如实将我的意思转达给苏洵就行。顺便也告诉其他人,放手去做,有什么问题找我。

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他们,为他们打开方便之门,让他们放手施为。”

范仲淹拱手道:“学生一定如是转达。”

说完这话,范仲淹又道:“可先生您不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学生等人心里都没底。”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们是觉得我现在清闲是吧?有人在帮你先生我做马前卒,我现在乐的清净,你们居然盼着我去接替马前卒?”

“马前卒?”

范仲淹一愣,思量着道:“现在吕相在做的事情,就是先生要做的?”

寇季点头道:“不错,如今我大宋诸多战事皆以结束,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兵马?即便是为辽地招募坐镇的地方兵,也要不了两百万人。

之所以募兵两百万,就是为了向辽地迁移百姓。

若是朝廷下发文书直接迁移百姓的话,恐怕各地的豪门大户,乃至地方官府都会反对。

可若是以募兵的名义先将一部分百姓迁移过去,给他们坟地,让他们得到好处,看到好处。

再借着他们将家人迁移过去。

那么辽地的人口立马会得到充实。

辽地的田亩也不会再荒废下去。

辽地会快速蓬勃的发展起来,也会尽快的融入到我大宋。”

范仲淹听到此话,眼前一亮,“两百万精壮在辽地安家落户的话,少说也能吸引六百万人过去。

再加上此前迁移的宋人,以及随后有可能迁移过去的将士们的家属,辽地的宋人很有可能会达到千万?

如此一来,辽地的宋人和罪籍就达到了一个持平状态。

这对苏洵他们管束辽地、消化辽地,帮助十分大。

对我大宋消化辽地,也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若是依照老的方式消化辽地的话,恐怕得数十年。

可若是迁移一大部分百姓过去,时间会缩短好多倍。

先生此举确实厉害。”

寇季笑着摇头道:“你只看到了厉害的地方,却没看到不利的地方。近一千万人迁出,各地势必会出现一些萧条,百行百业都会进入到短暂的寒冬。

而在迁移百姓前后,地方上的豪门大户都会闹事。

光是将他们闹出的事端一一解决下来,就得耗费不少时间。

而我大宋要扛过这一次百行百业的寒冬,恐怕也需要四五年时间。

而这四五年,就是最考验你我的时候。

扛住了,万事大吉。

扛不住,就会被豪门大户撕得粉碎。”

范仲淹正色道:“学生已经决定的倾其所有,自然不会害怕什么。”

寇季点头笑道:“有这个想法很好。随后官家要交给你的差事,就跟性命挂钩。你若是干好了,大功一件。

若是干不好了,必然会身死道消。”

“何事?”

范仲淹追问。

寇季笑着道:“到书房说吧。你好不容易到我府上拜访,不请你去书房坐坐,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寇不近人情呢。”

范仲淹一愣,随后失笑道:“是学生唐突了,学生登门拜访,居然没带拜礼,实在是不该。”

寇季一边引领着范仲淹往书房走,一边问道:“你觉得我是缺你那点拜礼的人吗?”

范仲淹笑着道:“学生可听说,府上公子走的时候,可是带走了寇府所有的家财。先生您是身无分文,就是身处的这座宅子,还是官家赐的。

一应吃穿用度,也是宫里送的。”

寇季听到此话,十分不乐意的道:“你先生我是什么人?大宋公认的敛财圣手,民间立着长生牌位的活财神,还能被小小的钱财困死?

就这几个月,先生我足不出户,已经收了数十万贯钱财了。”

范仲淹有些惊叹的道:“先生有凭空生财之能?”

寇季摇头道:“那倒没有……我虽然足不出户,但有个跑腿的。”

范仲淹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可是寿王殿下?”

寇季有些意外,“你知道?”

范仲淹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先生有多久没上街了?”

寇季计算了一下,道:“从辽地回来以后,就很少上街。在外面奔波久了,就喜欢在府上带着,陪一陪妻女。”

范仲淹感慨道:“那先生您该多上街看看。如今街道之上,人人皆知,寿王近水楼台,从先生处谋取了许多寇公真迹,在外面发卖,已经谋财百万贯。”

说到此处,范仲淹看着寇季笑道:“寇公从不将笔墨轻许,更不会做出拿笔墨谋财的事情。想必那些书画都是出自先生手笔吧?”

寇季干巴巴一笑,道:“汴京城的人真有钱,一些书画居然能谋财百万……”

范仲淹见此,知道寇季不愿意说实话,遍不再追问,而是笑着道:“正是因为寇公从不轻许笔墨,所以一旦真迹问世,才闲的格外珍贵。

寇公乃是我大宋唯一一位活着的圣贤,又创里了我大宋第一的学馆,他的笔墨,别说是百万了,就算是千万,也值得。

那可是能传家的东西,传承个两三代。

千金也未必能购得。”

寇季故作惊愕状,“我祖父的笔墨如此值钱吗?”

范仲淹笑眯眯的道:“还有更值钱的呢。”

寇季感叹道:“官家笔墨可是不会轻许的,官家一字万金,汴京城的人就算买得起,也不一定敢拿,也不一定拿得动。”

范仲淹笑着摇头道:“学生说的可不是官家。”

寇季意外的道:“除了官家,谁的笔墨还能比我祖父值钱。”

范仲淹幽幽的道:“自然是从出仕起,从未轻许一笔的小寇公。”

寇季脚下一顿,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我的?”

范仲淹点头笑道:“先生从出仕到如今,可从没有许过任何人一字。也正是因为如此,先生的笔墨显得更加珍贵。”

作为大宋第一功臣。

寇季的字无论好坏,那都是值得收藏的。

因为以他的功绩,名垂青史是必然的。

而且还是青史上最闪耀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

寇季如今还活着,民间关于寇季的传说就已经多的数不胜数。

寇季亡故了,民间关于寇季的传说会更多。

朝野上下,有名的,无名的人,在写词写诗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写一首有关寇季的。

比如范仲淹,在汴京城的时候曾经写过一首《少年游》,写的是一个少年涉足繁华,一步一步崛起的励志词。

里面的主角便是寇季。

随后在河西的时候,又写了一首《拜师赋》,写的是在河西拜寇季为师,寇季传授他们为官之道的事情。

在陕西府任职期间,又写了一首《月夜送小寇公东征》的诗,主要就是表达了一下他送寇季离开时候的心情。

除了范仲淹以外,像是包拯、苏洵、韩琦、文彦博等人,皆写过有关寇季的诗词赋。

柳永当属其中最夸张的。

只要寇季干了什么扬名的大事,柳永必然有一首诗词奉上。

从寇季在开封府提携柳永开始,一直到现在,柳永写的关于寇季的诗词,已经达到了三十多篇。

所有的诗词传达的几乎都是两个意思。

不是缅怀寇季对他的提携之恩,就是夸赞寇季如何如何厉害。

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我柳永是寇季的学生,我先生牛逼。

倒不是说柳永在拍寇季马屁。

他就是那么个性子。

谁对他不好,他就喷谁,一首不够就两首。

谁对他好,他就夸谁,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就写一首诗词夸一夸。

总之,如今关于寇季的名人诗词,已经能出一本厚厚的诗集了。

其中不乏传世之作。

寇季的名声,注定会随着这些诗词赋,一代一代传下去。

他也注定会成为后世人最仰慕的人之一。

没办法,学生一个个太厉害,他想不被人仰慕都不行。

你名垂青史有什么用?

人家寇季不仅自己名垂青史,还教出了一帮子同样名垂青史的学生。

那才是真厉害。

如此人物的笔墨,那自然值钱。

寇季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他的学生写了关于他的诗词,也不好拿到他面前求表扬。

毕竟,似李白那种诗仙,才会当着人的面赋诗一首,然后让人觉得自己入了诗,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寇季一帮子学生,做了跟寇季有关的诗,拿到寇季面前去,想干什么?

告诉寇季,你能入我的诗,是你的荣幸?

信不信寇季拿大嘴巴子抽你?

就是因为没人在寇季面前求表扬,所以寇季并不知道自己入了许多诗词。

更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了许多大文豪诗词中的主人公。

寇季还在为自己的笔墨过于珍贵发愣,范仲淹却笑眯眯的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是不是突然间觉得,卖亏了?”

寇季闻言,立马回神,喝道:“没有的事……”

范仲淹笑着点了点头,道:“先生此前赠给学生一句话,学生近些日子将其补全了,先生何时有闲下,帮学生誊抄一下?”

寇季愕然的看向了范仲淹。

范仲淹赶忙笑道:“学生虽然贫寒,但是润笔费还是出的起的。”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范仲淹一眼。

范仲淹哈哈大笑。

寇季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赶往了书房。

范仲淹笑着跟着寇季到了书房。

二人坐定以后。

寇季黑着脸道:“此次官家召你回京,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此事跟你刚才说的几桩商税的事情都有关。”

范仲淹端正了一下态度,盯着寇季道:“商税的事情?”

寇季点头。

范仲淹沉吟着道:“难道官家要将商税收税权收回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赵祯将范仲淹一个资历颇深的官员召回京城,自然不可能让他坐冷板凳。

朝廷在将商税外包以后,剩下的丁口税,都是户部在管。

如今突然要他一个资历颇深的官员回京,做跟商税有关的事情。

那自然是收回商税收税权。

若是外包商税收税权的话,也用不着用他范仲淹。

寇季点头道:“不错,官家确实要将商税收税权收回来。但商税收税权,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巨大。

所以官家暂时想暗中推行此事。

官家已经派了人前往各地发卖商税收税权,也派人暗中回购了商税收税权。

到时候,官家会派人在各地暗中建立税务司。

税务司总司,便在汴京城。

到时候由你出任税务使,总管此事。

为了掩人耳目,官家还会任命你为一字交子铺总管。

但一字交子铺的上下事务,你不用管。”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的话,一脸振奋的道:“官家居然决定收回商税收税权,此举对我大宋可是大大有益啊。

我愿意为我大宋上面的人看不到商税收税权的弊端。

没想到官家不仅看到了,而且十分重视此事。”

寇季翻了个白眼,却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讲是自己在主导此事。

范仲淹振奋过后,有些迟疑的盯着寇季道:“既然是官家要收回商税收税权,完全可以光明正大行事,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呢?

如此不仅弱了官家的威风,也不体面。”

寇季反问道:“是威风和体面重要,还是彻底的拿回商税收税权重要?”

范仲淹一愣,正色道:“对官家而言,自然是威风和体面重要。”

寇季瞪了范仲淹一眼道:“若是光明正大的行事,自然能维护官家的体面。可此事九成九会败,到时候不仅拿不会商税收税权,官家也会跟着失去威风。

你觉得收回商税收税权,只是朝廷从民间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

可我告诉,此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背后或多或少都跟豪门大户有关。

而九成九的豪门大户,都在做生意,并且都有生意往来。

他们借着商税收税权的便利,没少为自己牟利。

如今官家收回商税收税权,就等于从他们口中夺食。

你觉得他们会答应?

他们若是一起反抗官家,你觉得官家是关、是打、是杀、是放?

他们若是一起发难,为难朝廷,你觉得朝廷如何应对?

你也在宦海沉浮许多年了,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此事绝对不能明目张胆的做。

只能徐徐图之。”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的分析,仔细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拱手道:“是学生孟浪了。”

寇季点着头继续道:“此事关系到天下所有黎民百姓生计,所以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会闹出人命。

我和官家都不想将那些平民百姓牵扯到其中。

所以才暗中行事。

若不顾及平民百姓的话,我和官家直接调迁兵马将他们给铲了,哪还有机会让你出任什么税务司税务使?”

范仲淹尴尬一笑。

寇季继续道:“此事的具体事宜,我已经写成了奏疏递给了官家,回头你入宫以后,官家自然会细细交代你。

你照着官家的吩咐做就行了。

遇到了问题,可以到我这里来,跟我商量。”

范仲淹起身,拱手道:“学生一定将此事办妥。”

寇季点头,叮嘱道:“此事在没有彻底成势之前,千万别泄露风声。不然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学生明白……”

“去偏院洗漱一番,留下吃一顿便饭,再进宫也不迟。”

“恭敬不如从命……”

“……”

寇季让人带着范仲淹下去洗漱,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随后二人就在书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吃了一些简单的便饭。

吃过了饭,范仲淹又换上了朝服,赶往宫内。

汴京城的官员得知了范仲淹回京,一个个目光望向寇季所住的地方之余,心里纷纷悬起了一块大石头。

以范仲淹的身份、资历,他若是还朝,必然是升迁,而且很有可能升迁到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上。

他们在担心自己地位受威胁之余,也担心起了另一件事。

范仲淹可是标准的寇党。

他入朝,出任重要的职位,是不是意味着寇季出山在即?

若是寇季出山,那朝堂上恐怕要出现一个十分大的变局。

许多人的地位,恐怕都要因为寇季出山而变动。

寇季要做什么事情,枢密院上下,必然鼎力支持。

六部当中,兵部和工部,亦是如此。

范仲淹再顶替一部尚书的话,那六部中有一半就会支持寇季。

如此一来,朝堂上有半数人会帮寇季说话。

再加上赵祯的偏袒。

许多跟随吕夷简的官员,怕是要遭殃了。

官员们在担忧之余,纷纷赶往了吕府,去求见吕夷简。

吕夷简也知道了范仲淹被召回汴京城的事情,脸色也不太好看。

吕府上。

吕夷简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咬着牙,低声道:“我为朝廷招募了一百多万兵马,为官家解决了心腹大患,难道官家还是执意要让寇季代替我吗?”

吕公著站在吕夷简身侧迟疑道:“应该不会……官家就算要卸磨杀驴,也不会在募兵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吕夷简瞪起眼,喝问道:“我是驴吗?”

吕公著苦着脸,垂眉顺耳的道:“孩儿就是一个比喻……”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范仲淹是谁?范仲淹是寇季一手提携上来的,先后在朝中担任多个要职,政绩卓然。

官家在路改府制的时候,最先启用的就是范仲淹,可见官家对范仲淹的器重。

他要是在陕西府做的一般,那也就罢了。

可是他在陕西府,同样是政绩卓然。

如此人物,值得官家高看一眼。

因为官家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做的漂亮。

官家用的顺手,擢升他是必然的。

他此前担任过一部侍郎。

如今在外任职封疆以后,再次还朝,唯有一部尚书的位置才能容得下他。

六部之中,兵部的李昭亮和工部的王曙,都是跟寇季穿同一条裤子。

他们二人,一个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的大功臣,若不是官家需要他坐镇兵部,他也有机率封王。

而且兵部尚书,如今非军伍出身的人,不得担任。

所以范仲淹不会接替他的位置。

王曙,那是寇准的亲女婿。

寇准如今离开了汴京城,官家没帮王曙升官,就已经算是苛待了,更不可能罢了他。

所以范仲淹也不会接替他的位置。

范仲淹能接替的就只有礼部、吏部、刑部、户部。

而这四部的尚书,都跟我是一条心的。

他们少一个,我就少一个助力。

寇季就多一个助力。

寇季人不在朝堂上,却能影响六部中的三部,就足以跟我分庭抗争。”

吕公著听完吕夷简一席话,沉吟着道:“爹,您还有御史台……”

吕夷简瞪了吕公著一眼,喝问道:“枢密院那帮子人是吃闲饭的吗?我是有御史台,可寇季有枢密院。

虽说寇季如今已经卸了枢密使,除了兵权。

可如今坐在枢密使位置上的是杨文广。

杨文广和寇季交情莫逆,又是寇季间接提携上来的,寇季让他帮忙说句话,他会不肯?”

吕公著咬着牙,道:“咱们还有地方官?”

吕夷简沉声道:“寇季和寇准门生故旧遍天下,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的人只比他们多一点而已。

但你别忘了,无论是河西的李迪,兴庆的王随,上京的张知白,都站在寇季那边。

他们每一个人的分量,都比寻常的封疆大吏要大三分。

除了他们,还有镇北军的杨义、辽地兵马总管狄青等军中大将军,都会替寇季说话。

还有汴京城里那些新封的无所事事的公侯们,也会替寇季说话。

你别看他们现在走马驾鹰的四处玩乐,似乎毫不关心政事。

但只要寇季振臂一呼,他们立马会出现在寇季旗下,为寇季冲锋陷阵。”

吕公著听着吕夷简细数着寇季的党羽,心里震惊之余,低声呢喃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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