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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兴起的院长在老童的怂恿下,也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让万长生带路去大美培训校看看。
路面上的办公区,像时装店、影楼多过于学校机构。
蜀川美术学院院长走进去,哪怕没有大张旗鼓的介绍,从前台后面冲出来的许大妈差点没哭出来,使劲握住院长的手不放。
也许从关闭的附中离开,再到现在重新被重视。
个中滋味,只有这位前附中行政阿姨,心里才明白。
这也引得办公区的学生家长们纷纷侧目。
老童那种洒脱的派头,一件对襟唐衫加厚底布鞋,哪怕寻常平头也透出艺术家的气质。
院长多年来大画家的名头更是举手投足都不一样。
艺术家领导的气质。
等听到悄悄顺墙根溜走的大美社成员耳语这就是美院院长,家长们恐怕只剩下掏钱的冲动了。
这简直就是官办的感觉。
好在万长生只是简单介绍下,甚至连二楼办公区都没有带着去,更没到自己办公室坐坐。
对美院学生来说,多么难得跟院领导熟络的机会。
万长生不需要。
最难得的是,大美社的成员们也觉得理所当然,喜笑颜开的挤在二楼忙碌。
说今天这算是旷课被院长逮住了。
院长出来再看看巨大的竖向十来米高细长招牌,往下走的时候居然说:“太商业味了吧,我早就在马路上坐车经过时候看见这牌子,怎么都不相信这下面白色的是办公室……”
万长生则居然回应:“虚虚实实嘛!”
院长很嫌弃的嘁。
说到底他根子上还是个画家。
而气势恢宏的教室仓库,别人看来涂鸦多惊艳,但内行看来就有种工厂的感觉。
这又是院长很不喜欢的:“搞得跟流水线一样!”
万长生不恭:“您给我巨大的地盘,我也能搞得很松散不像流水线,但现在我就是想用有限的成本尽可能带更多学生,省下来的钱拿去做青少儿培训,我也很不想艺考培训搞成这种批发流水线,但这就是现状,发牢骚抱怨是没用的,先借着这个局面我才能种树,慢慢的总会一点点改变。”
老童据说竟然是跟院长一个寝室的大学室友,怪不得不当系主任还能做长老,说话也没那么拘束:“我们骂了多少年,实际上做出的改变呢?我说还不如万长生。”
万长生这时候就谦虚:“不是我,是时代恰好走到这个时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这么想了都做不到,那时候没这么多家长意识到学美术有前途,更不会考虑孩子是不是有艺术天赋,恰逢盛世,对吧。”
院长摸烟出来抖给老童,顺便也示意下万长生,远远看见的陆涛都要哭了,当学生能得院长发支烟?
万长生一本正经:“哦,谢谢,我不抽,走这边吧……”
院长还拉着老童在外面抽完再进去:“这几根柱头画得还有点意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搞附中。”
老童看眼万长生揭发:“这小屁孩当面反对!”
院长也看看说:“他当然想自由自在,赚得又多!但是万长生,你能一辈子都当这个培训校的校长?再退一万步说,你退休了,这里还能这样?”
万长生啼笑皆非:“您这思路……十年,二十年以后,艺考市场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反正当前我觉得搞什么附中,没多大意义,市场检验才是唯一标准,这话是怎么说来着?”
老童差点拿烟头弹他:“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现在是市场化自由检验经济,不懂就别瞎说,咦?老樊还在你这边画啊,他都画了一两个月吧?”
万长生也撇嘴小声:“我准备收他伙食费。”
院长走进上千艺考生的场景里面,肯定还是有点震撼的,这是他未来的学生,万长生等于是在帮他带预科班,可这环境确实又挤得要命。
根本没有艺术学习的洋洋洒洒品位。
所以他这脸色就比较严峻。
老实说,一直画乡土题材的院长本来就长得严肃,这下发现他的助教们有点噤若寒蝉的对万长生偷偷做鬼脸。
艺考生们则如同雨中涟漪,从一个个点散开传播这是谁的话语,然后此起彼伏的惊叹。
更兴奋自己来对了地方。
老童无所谓,跟在后面小声问万长生:“今年还请那个金牌导师不?”
万长生笑:“要啊,不过就是以前那样两三天一组的单独请,不是满铺了,因为我们这帮助教跟着学得也差不多了,再带个一两年绝对能取而代之。”
老童点点头,故意走快点,带着院长爬上楼梯引到老樊那边去,结果同为油画家的院长,只远远看眼老樊的竖立光影,就转身顺着小教室又开始观察。
这就是有雕塑教室,舞美教室,国画教室的分类了。
泥塑教室是最受欢迎的,四五十个对雕塑有兴趣的艺考生,有空都会在泥塑教室做点东西,万长生、马振宇甚至郭槐生有时候过来看见也会指点下,不求能做到什么样,先了解泥塑的基本知识,反过来立体的雕塑做过了,素描也会有提高,对立体感体会更深刻嘛。
万长生正在介绍这个,院长却走进旁边的教室,之前几间他都是站在门口看看而已。
这次却直接走到里面桌边,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看桌上一张黑白钢笔画……
艾米拉正在画。
他十一岁了,其实有些专业暑假班,已经在接受十二三岁的孩子画素描色彩,个别天赋较高的孩子真能画得似模似样。
但艾米拉从没被要求画过素描色彩。
他的个头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小。
这会儿有点吃力的趴在给十八九岁艺考生设计的桌椅边,认真的画。
万长生探头看了一眼,也很吃惊!
艾米拉画的什么呢?
反正万长生自己绝对画不出来。
准确的形容下,就是把一包方便面面饼在袋子里面压碎了,再倒出来一堆,用手指头慢慢划拉成牛羊马的形状!
所有所有的笔触,都是好像方便面面屑的那种小圈小短节,又或者就像一堆蚯蚓缠绕在一起的样子,换个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来看了,说不定身上会一片鸡皮疙瘩。
但偏偏就是这种画法,不需要明暗,不需要细节,就是纠缠来去凑成千变万化的形状。
万长生觉得像牛羊马,其实再看看又有点像乱草从中有条小径,再或者又跟细胞裂变差不多。
反正和外面所有素描色彩的画法不一样。
徐朝晖正一脸无奈的坐在旁边,看见万长生还想起身,被眼神制止了。
院长却就那么撑着膝盖看得聚精会神,好一阵。
老童都吃惊,探头观察下这个黑乎乎的小孩,又回头用眼神询问万长生。
万长生退出来两步,靠在外面栏杆上介绍了艾米拉的情况:“正好昨天我们那个负责少儿绘画启蒙的伙伴在说,说这个孩子有点特殊……其实去年我们就有个艺考生,对对对对,他画的这种东西我说怎么似曾相识,去年我们有个艺考生就喜欢这么画,天马行空的随心所欲画着玩,今年考到清美去了,这孩子肯定被她遥控传授了下,您觉得这个画法有意思吗?”
老童笑了:“我不是搞儿童绘画教育的,但你忘了么,我们被抨击得最厉害的就是束缚了孩子的想象力,禁锢了创造力,这不就是想象力创造力么?欧洲国家这些年的美术学院招生,最青睐就是这种有自己艺术天赋想法的孩子,但又不是鬼画桃符……”
院长好像是听见外面的对话声,轻手轻脚的退出来:“这就是你在搞的青少儿培训?”
万长生老实承认:“还在摸索,争取最近出教案,有人提醒注意这个孩子……”
他真是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这也许就是水到渠成的恰逢其时!
从万长生到老童,再到金牌导师里面的吴老师他们,都明白国内现在的美术教育体系不太对,艺考设置不合理,起码是比国际上的做法落后很多,还很陈腐。
动不动就是一刀切的素描色彩考试,这样的应试做法也就只能在国内体系生存,根本没法走向世界。
所以包括万长生自己都一直在说,现在的所有做法,是在现行机制下的尽可能折中。
先把钱赚了,再用钱去培养更好更合理的青少儿美术环境。
但环境改变了,又能如何呢?
倒逼体制改革么?
那是最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万长生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做了再说,尽可能把这个过程做得有钱赚,不管怎么说,把钱赚了再源源不断的投入改变,量变到质变,总有变化的那天,他甚至都不在乎是不是在自己的生命岁月里面能改变,这恐怕也是千百年来,万家人习惯了世世代代传承的耐心。
毕竟国内的任何家长,都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样的培训学校来学画画,却不知道未来前途在哪里。
来学的底线要求就是要能考上大学,进而到美术学院,更高要求就是当画家,赚大钱,最有见识的起码也是说尊重孩子的爱好选择,但也要为未来的人生考虑设计。
这就是现实。
没有家长愿意为了美术教育事业的发展,把孩子拿来做牺牲的。
可显然艾米拉绝对是个另类!
他不是中国人,他根本就不用在国内的体系里面折腾,以他家的底子,未来这孩子成年以后,很大几率不是在西亚就是在欧美国家厮混。
所以这孩子不用考虑升学压力,可以纯粹的按照艺术培养,先天兴趣的路子来。
如果他能独辟蹊径的成才,那不就证明了一条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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