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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卡奎雷警戒官的尸体被人在运河区警戒厅旁的小巷里发现,头和身体分别落在……”

空明宫中,传令官托来多一边率领全神戒备的星湖卫队急急行进,一边向阴沉着脸的泰尔斯汇报:

“嗯,总之,场面不太好看。”

收到坏消息时,泰尔斯正在为出席选将会做准备。

按照行程,卡奎雷警戒官将引导王子前往会场,但泰尔斯没等到卡奎雷,却等来了星湖卫队的大队人马:

在“鬼魂”雨果·富比和托来多传令官率领下,孔穆托、涅希、、哥洛佛、米兰达、怀亚、保罗、罗尔夫……足足数十人(甚至有不少还带伤挂彩)全副武装杀气腾腾,黑压压一片冲进他的休息室,不由分说地占据每一处角落把守每一条通道锁闭每一扇窗户,将一脸懵逼的第二王子前后左右围得密不透风。

这副场景让轮班随扈王子的摩根和库斯塔等人大吃一惊,差点以为冷脸生了一上午闷气的王子殿下终究按捺不住璨星之怒,决意暴力反击,誓要踏破空明宫,血溅公爵府,为鸢尾花正本清源,还翡翠城朗朗乾坤。

“这些日子,卡奎雷无论衣食住行都围着我们转,跟卫队联络对接,天天打交道人人都嫌烦,想甩都甩不掉,”泰尔斯面色难看,但脚步不停,甚至越来越快,“结果他失踪了整整一夜加一个上午,我们这么多人就乐得清闲,没一个发现不妥?”

卫护王子的整支队伍匆匆前行,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一时只闻衣甲摩擦,步声隆隆。

就像矮人们精制的发条傀儡。

刹那间,泰尔斯甚至有种错觉:他所身处的并非空明宫。

而是千里之外的复兴宫。

托来多深吸一口气,赶上两步,紧抿嘴唇:

“殿下,这确是我们的疏忽,而我对此责无旁贷,甘受责罚……”

该死,他为什么这副样子?

我明明没有威胁,没有恐吓,没有命令,甚至没有恶声恶气……

泰尔斯烦闷不已:

“行了,我不是在怪你……”

自己不过问出了一个问题,想要答桉。

仅此而已。

可他为什么就怕成这样,恨不得把所有的错都认了,自戕谢罪?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情绪萧索。

要是马略斯在这里就好了。

不,不对——他随即摇头否认——如果马略斯在这里,大概会用最礼貌得体但也最尖酸刻薄的修辞来回应他,噎得他哑口无言,憋闷更胜如今。

可他不在。

想到这里,泰尔斯心中一紧。

那个自以为是的恐怖利刃在围杀洛桑二世的行动中大意中招,结果下属们平安归来,就他自己重伤卧床。

他不在。

他那位最该死的亲卫队长,嘴上说什么“荣誉复仇”不容干涉,要王子先走,结果……

“马略斯还没醒?”

“长官已经退烧了,殿下,”尹塔里亚诺后勤官恭谨回复,一丝不苟,“但也许是那个杀手异能的后遗症,他的精神很差,时醒时昏,恢复得比其他人稍慢一些……”

“他会好起来的,”雨果掌旗官打断他,不容置疑,“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

泰尔斯皱起眉头。

偏偏选将会在即,他们现在最缺时间。

“所以,翡翠城现在局势如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托来多深吸一口气:“警戒官在自家地头被杀,可想而知,全城都炸锅了,几大片区的警戒厅全面出动,搜查线索,连翡翠军团都大批大批地进城,引得人心惶惶,谣言漫天。”

“那个酒商和羊毛商死的时候,可没见他们这么热心。”另一边的哥洛佛冷哼道。

“死的是自己人,当然不一样。”孔穆托很有经验地回答。

“哼,人命也有贵贱呢。”保罗讽刺道。

“六,”紧跟在泰尔斯身侧的怀亚表情沉重,“第六条命了。”

该死。

怀亚的话让泰尔斯烦躁不已。

而且这一回——泰尔斯忍不住朝头顶望了一眼——怕是连某人也压不住消息了吧。

那么,他会怎么做?

走廊上有一群仆人正在清理洒扫,看见王子一行人经过,其中几人悄声说了些什么,仆人们顿时面露恐惧,连忙丢下手上的活儿四散而走。

眼前场景让泰尔斯不由皱眉。

“那为什么会扯上殿下?还说殿下是,是凶手?”看着那群退避的仆人,忍不住出声。

身后的孔穆托察言观色,咳嗽一声:“据我从朋友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卡奎雷昨天傍晚通知家人说晚上不回家,要留宿警戒厅,加班处理急务……”

“急务?”

怀亚忍不住追问:

“加什么班?什么急务?有人查下去吗……”

他话说一半就想通了什么,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我们,”走在前方的雨果掌旗官沉着脸接过话,“他的急务就是我们,确切地说,是昨天下午,贵人们在剧院里失踪后的兵荒马乱,包括我们卫队千方百计的拖延和掩盖,以及接下来的搜索寻找,也许还有后续收尾。”

周围的人立刻沉默下去。

“你们是说,我,”王子面无表情,“昨天,我和凯文迪尔小姐的离群出走?”

包括掌旗官在内,没有人回答。

显然也无需回答。

泰尔斯不爽地呼出一口气。

“总之,警戒厅没有等到他,还以为卡奎雷自行回家过夜了,”托来多小心翼翼,“直到第二天……”

“所以,他是在加班处理王子事务时遇害的,这样就攀扯上我们了。”米兰达若有所思。

“确实如此,消息先从了解内情的警戒官那里传出,下沉坊间,越传越荒谬,”孔穆托略有犹豫,“有人说殿下昨日自作主张微服出访,一路横行霸道恣意妄为,卡奎雷终于忍无可忍要上报给公爵,于是王子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

“什么?”怀亚难以置信。

泰尔斯也皱起眉头。

微服出访是没错,但是……

他就跟小混混们推搡争执了几句,顶多上北门桥放了几束大烟花,这也算“横行霸道恣意妄为”?

“当然,这都是民间的乱传,不过也有比较好的版本,”孔穆托赶紧打圆场,“比如说,其实是有心人要刺杀王子,却扑了个空,撞上了负责保护他的卡奎雷,后者坚强不屈,英勇牺牲。”

泰尔斯皱起眉头,看了看身周的星湖卫士们,他们队列井然,戒备森严,似乎随时会有刺客要从某个花瓶里钻出来。

这版本有比较好吗?

“还有消息,说是王子对詹恩公爵有所不满,才顺手做掉了公爵给他的保镖和导游,杀鸡儆猴,以示威严。”

泰尔斯的表情更差了,他瞪得孔穆托笑容凝固。

“都哪儿来的谣言,还一板一眼,有根有据的?”听得一愣一愣的。

“桉件才发不久,就有这种程度的流言,很难说没有人幕后推波助澜,”米兰达怀疑道,“但据我所知,城里最擅长干这活儿的该是血瓶帮吧?但是他们已经……”

她看了一眼哥洛佛和罗尔夫。

“有人看我们不顺眼,不想我们留在翡翠城。”哥洛佛冷哼道。

“但是为什么呢,”怀亚出神道,“谁干的?为什么要栽赃殿下?”

泰尔斯神经一紧。

他也许知道是谁干的。

但是……

“不重要了,”泰尔斯一锤定音,结束讨论,“至少这一次,他们没说我宰了某个国王或公爵——希望不用。”

众人齐齐一凛。

第二王子在卫士们的簇拥下走下一层,他们的队伍阵势森严,气势迫人,令观者却步,见者退避。

星湖公爵没有再说话,整支卫队也再度沉默,只剩下令人不安的赶路声。

又来了,那种感觉。

泰尔斯感受着周围人的压抑,回头看了一眼空明宫的楼台厅柱。

那种身处复兴宫中,彷佛被无尽锁链牢牢锁闭,惶然无措,无法喘气的窒息感。

而他只能把手神经口袋,握紧骨戒廓尔塔克萨,来纾解这种窒息。

就在此时,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声音,却听不真切,直到泰尔斯眉头一皱,进入地狱感官。

“我就说嘛……”

后方的队伍里,微若蚊蝇的气声响起:“小屁孩儿有些不太对劲。”

泰尔斯眼皮一跳。

什么小屁孩儿?哪个小屁孩儿?

“小声点儿,”怀亚悄声回应,小心翼翼,“又死人了,殿下肯定心情不好。”

“他是不知道,每当他冷着脸一声不吭时,气氛可糟了,你瞧把大家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听见这话,泰尔斯皱起眉头。

什么?

“不止是卡奎雷的事,”哥洛佛的声音切了进来,“那个辩护师是在殿下面前疯掉的,他心里不舒服。”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

“但那不是他的错,”在队列里小声道,“我是说,又不是小屁孩儿找人来把他吓疯的……”

找人来把他吓疯……

泰尔斯呼吸一滞。

“还有恐怖利刃。”

米兰达从另一侧加入他们秘密交谈的小圈子:

“马略斯昨夜被抬回来,高烧不退,殿下也是全程沉默,面无表情,却把所有人吓得不敢说话……”

“我就说嘛……”

“你们真的小点儿声,哑巴说殿下耳朵很灵的……”怀亚苦着脸劝止。

“放心,这么远的距离……”

泰尔斯长叹一口气。

翡翠城、詹恩、复兴宫、国王、黑衣蒙面的杀手、血瓶帮、六条命桉……他深陷扑朔迷离的局势,他面对难以扭转的境况,他肩负无法拒绝的任务,他遇到令人沮丧的挫折,他有够多的事要忙的了。

而,他怎么就那么开心,还能编排主人的八卦?

是他知道自己平时太好了,连他的小布偶熊都不舍得撕吗?

“昨天殿下看到马略斯的样子,表情也很吓人,”米兰达低声道,“没人劝得动,也没人敢劝,最后还是富比掌旗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肯去休息的。”

“难怪他心情不好,一大早就去找未婚妻和未来大舅子吵架,当然,吵完架心情就更差了。”恍然。

“不止如此,”怀亚盯着泰尔斯的背影,失神道,“殿下昨天又睡在……地上了。”

泰尔斯眼神一变。

“他睡在谁上?”

“哦,”怀亚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我是说,殿下昨天睡得不好。”

“切,吓死我了,还以为小屁孩儿终于开窍,懂事了,对了,他和希来小姐的关系是不是变了,昨天回来时他俩……”

听到这里,泰尔斯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怒斥:

“你们说完了吗?”

星湖公爵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廊中,激起回音。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星湖卫队不由齐齐止步。

泰尔斯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队列。

很好。

不再多嘴了,他面目严肃直视前方,怀亚也不再走神了,而是神情认真等待命令。

从老下属怀亚、罗尔夫,到星湖卫队里的和哥洛佛,再到新晋加入队伍的米兰达和保罗……不再有交头接耳,不再有八卦编排,不再有自以为是的小动作。

而他目光到处,卫士们无不尽皆低头,莫敢直视。

下一秒,托来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上前。

“殿下,您有何吩咐?说,说完什么?”

等等,他在……害怕?

【当堂堂大公爵威风凛凛站到你面前的一刻,你知道你是啥感觉不……哈,他眨眨眼皮,你心脏都要吓崩咯,他咧嘴笑笑,你两腿都打颤啊……嘿,谁能说,谁敢说这他妈的不是真心诚意?】

泰尔斯看着对方的样子,再看看其他人的神态,突觉索然无味。

当然,托来多传令官在害怕——心底里的声音对他说道。

别忘了,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带来难以预估的影响。

上者冷面以对,下者则如履薄冰。

这就是权力的高墙。

泰尔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让星湖卫队更加紧张。

见泰尔斯一言不发,托来多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

“非常抱歉,殿下,马略斯长官不在,是我管束不严……”

“刚刚是谁在交头接耳?”

雨果掌旗官直接打断他,表情玩味地转向队伍:

“虽然听不真切,但是,自己站出来吧?少遭点罪?”

那一秒,星湖卫队人人变色。

前排的目光闪烁,略带恐慌,怀亚则一脸惊讶。

米兰达皱起眉头,哥洛佛依旧表情僵硬。

可泰尔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注意着每一个的神态。

但也许,也许害怕是好事?

这将逼他们上紧发条。

也许自己以前太软弱了,也许马略斯平素太放肆了,也许这才是他们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

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他们将迎来更残酷的考验——心里的声音小小地补充道。

是这样吗?

泰尔默默地看着他们,突然有种错觉:

这不是空明宫,而是巴拉德室,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注意着黑暗阴影中,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

泰尔斯望着远方,只觉得那种窒息感越发真实。

仅次于口袋里的那枚骨戒。

几秒后,他长叹一口气。

“怀亚。”

怀亚神情一变,但他最终还是在他人的同情眼神中,视死如归地站出来:

“我的错,殿下,刚刚是我多嘴——”

“我的那把剑,你还背着吗?”泰尔斯直接打断他。

怀亚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慌忙取下背后的剑带,恭谨地将一柄宝剑奉给泰尔斯。

泰尔斯一言不发地接过警示者,抽出一截剑刃。

名贵的古帝国剑寒光依旧,将剑柄上的黑色宝石映衬得愈发神秘庄严。

只是剑柄底下的“f”依旧刺目,格格不入。

“各位,我不想对你们撒谎,也不想掩盖我的担忧,”泰尔斯将剑刃一把推回剑鞘,却没有把它还给怀亚,“从现在开始,翡翠城的局势及及可危。”

“及及可危?”怀亚瞪大眼睛。

泰尔斯点点头,他试了试剑的重量,估量着平素佩带的话,要配上什么款式的武装背带。

“值此关键时刻,我需要你们做好准备,尤其是马略斯队长不在的时候,”他沉声道,“一切准备。”

卫士们发出小小骚动,人人面面相觑。

托来多忍不住道:“但是殿下,我们昨天不是才刚解决了……那个杀手?”

“正因如此,”泰尔斯表情不变,“我们加剧了事态,恶化了局势。”

更把所有人逼到了墙角,逼到终局。

“我们会面对什么?”在窃窃私语中,雨果掌旗官冷冷开口。

泰尔斯看了这位平素不常打交道的“鬼魂”掌旗官一眼。

但马略斯选他和托来多作为副手,是有原因的吧?

“面对什么?绑架?囚禁?刺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泰尔斯每说一个词,托来多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包括可能的暴动、兵变、民乱,甚至,宫廷政变?”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一惊。

“那个,比您……闯宫那次还糟?”右手还包着绷带的涅希小心翼翼地问。

泰尔斯看了年轻的先锋官一眼,后者立刻低头。

“如果是呢?”

那一刻,卫队众人表情难看。

泰尔斯环顾众人:怀亚忧心忡忡,罗尔夫面露不屑,死命眨眼,哥洛佛神情不变,米兰达目光冷酷,保罗则低头不语……

至于还在病榻上的马略斯……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这里的人,有多少会跟着他赴汤蹈火?

他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气氛降到冰点。

几秒后,泰尔斯扑哧一声笑了。

“开玩笑罢了!”

众人略略松了一口气,但泰尔斯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笑容凝固:

“再怎么说,闯空明宫也不会比闯复兴宫难吧?”

就在此时,前方探路的摩根突然高声示警:

“卫队警戒!我们有伴儿了!”

下一秒,卫队众人齐齐色变,所有人本能地站位布阵,将泰尔斯牢牢护住。

只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们还在空明宫里吧?”被库斯塔拦在身后的泰尔斯急急询问。

难道他一语成谶,真有比闯宫更糟的事儿?

“先锋翼的侦骑和哨探有严格章程,殿下,”雨果阴冷地道,死死盯着前方通往祖先岩的转角,“他们不会因为路上蹦出一只蟑螂就发声示警。”

话音落下,地上传来了不小的震颤声。

众人神经一紧:这是……

下一秒,空明宫着名的祖先岩后,一排、两排、三排……一整队杀气腾腾的士兵出现在视线里,向泰尔斯一行人齐步而来,脚步隆隆,覆盔着甲。

“除非是一大群蟑螂。”米兰达表情不佳。

“不是宫廷卫兵,该死,是那帮绿帽子!翡翠军团!”

望着对方的武器盔甲,目瞪口呆:“这个阵仗……之前不都是警戒官来接我们的吗?”

翡翠军团?

泰尔斯握紧了手里的警示者,表情深邃。

翡翠军团的士兵们越来越近,星湖卫队不自觉地收拢阵型,人人都把手按上武器。

终于,翡翠军团在离他们一尺的距离上停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越众而出。

“泰尔斯殿下何在?”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他拍了拍身边紧张的人们,向前几步:

“塞舌尔上尉,好久不见,未知有何贵干?”

翡翠军团的首领,塞舌尔骑士对星湖卫队的阵势视若无睹,他向前一步,目光如有实质,让卫队的所有人下意识握紧武器。

托来多和雨果两人顶在最前方,但在眼前骑士的压力下,他们一个满头大汗,一个神情凝重。

但塞舌尔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毫不在意,重新望向泰尔斯: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殿下,从现在起到翡翠庆典结束,您的安保出行事宜,将由在下和翡翠军团全权负责,全程陪伴……”

塞舌尔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星湖卫队那伤兵满营的阵线上绕了个来回,语带轻蔑:

“贴身随扈。”

星湖卫士们闻言齐齐色变,不少人神情不忿。

“糟糕,”队列中的多尹尔跟眼前一个不怀好意的翡翠军士遥遥相对,还不忘记回头开口,“你们是不是说过,这家伙是个极境的……”

“闭嘴,!”怀亚咬牙切齿,却止不住手臂的颤抖。

“翡翠军团来负责我的安保?”

泰尔斯赶在大家情绪爆发之前开口,他打量着这支前身是雇佣兵的军团,若有所思:

“这是詹恩的意思?”

塞舌尔轻哼一声。

“公爵有言,选将会乃是庆典的精髓之一,旨在尚武厉兵,当然要有不一样的派头。”

军团的骑士眯起眼:

“而我相信,他会在会场热情欢迎您的。”

泰尔斯皱起眉头,不住思量。

糟糕。

詹恩什么意思?

“我感激詹恩的好意,可我最好……”

但显然塞舌尔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大手一挥,示意自己的部下行动起来,不打算给泰尔斯任何的机会:

“所有人,为王子护驾,别让殿下弱了派头!”

翡翠军团也许不如王国之怒手下舍生忘死的王室强军,但他们依旧令行禁止,得令立刻齐齐压上,眼看就要侵入星湖卫队的阵势!

泰尔斯刚刚下意识握紧警示者,就听见托来多怒吼出口:“星湖卫队!星芒阵!”

星湖卫士们齐齐怒喝回应,三两一组成阵,武器半出鞘外,逼得第一排的翡翠军士们脚步迟疑。

“不劳费心,绿帽子,你们负责好外围开路就行了,”雨果掌旗官对上塞舌尔,顶着压力开口,眼神锋利,“其他的事,自有王室卫队处理。”

这里是主宫到外庭和祖先岩的必经之路,不少经过的仆人差役见到两军对峙、剑拔弩张,无不面如土色,纷纷退避三舍,奔走相告。

遭到拒绝,塞舌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又是谁?你们上次那个头儿在哪儿,叫马略斯的?”

骑士有意无意地亮出剑柄:

“我的武器想他了。”

“他今天放假。”米兰达在另一边冷冷道,摩挲着手里的鹰翔。

塞舌尔毫不在意:“那我猜,病假?”

下一秒,他大步向前!

极境骑士那毫不顾忌的气势惊得星湖卫士们纷纷变色,看向泰尔斯:

怎么办?

要打吗?

打不过怎么办?

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打破了局势:

“泰尔斯,你怎么才来?”

众人齐齐扭头:

走廊的另一端,盛装打扮的塞西莉亚·凯文迪尔在一队仆从的陪伴下款款而来,目光灼灼。

泰尔斯愣住了。

他身边的星湖卫士面面相觑,更是露出古怪的微笑。

塞舌尔骑士脚步一顿,难以置信:

“希来女士?”

“居然碰到你了,塞舌尔,”希来以难以想象的优雅姿态步到泰尔斯身边,周围无论是士兵还是卫士都下意识地退后,“多无聊的一天啊!”

希来目光幽深,却在望向泰尔斯的一刹那明亮起来。

但泰尔斯望着这个大家闺秀模样的希来,却忍不住想起她背后那个诡异可怕的黑影,以及被它玩弄折磨到癫狂失智的斯里曼尼。

不。

他还没有准备好。

“凯文迪尔女士……”泰尔斯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视线。

希来眼神一厉。

但不等她开口,塞舌尔骑士就冷哼一声:

“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士,公爵大人有令——”

但希来理也不理他,而是笑容完美,姿态自如地向泰尔斯伸出手,手套上精心绣制的鸢尾花纹历历在目。

“走吧,我的殿下,”她的语气过分温柔,让泰尔斯极不适应,“选将会的表演很精彩的,我可不想让你错过。”

塞舌尔被噎了一下,面色不快。

泰尔斯怔住了,他看着杀气腾腾的骑士和秀丽温柔的小姐,一时分不清谁比较可怕。

直到希来启唇一笑:

“你还对昨天的事儿耿耿于怀,对么?”

昨天的事儿?

什么事儿?

此言一出,哥洛佛、罗尔夫、米兰达……无一例外全都面色古怪。

唯有怀亚和对视一眼,前者不明所以,后者笑容神秘。

泰尔斯微微色变,他立刻穿透武器衣着等外物的迷惑,辨别出谁才是空明宫里的顶级掠食者。

“塞舌尔骑士,请您的人为我护驾吧,”王子殿下向希来微微一笑,反而走向塞舌尔,伸手示意,“我是时候去会场了。”

态度顺从,礼节得体。

“额,当然,殿下这边请……”这倒让塞舌尔和他的属下们不太习惯。

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叹今天这任务完成得比想象中轻松,就见到旁边的希来眉毛一翘:

“噢,殿下,你的冷酷可真让我伤心。这是在报复我?你觉得我们昨天没成事儿,是我的错?”

没成事儿?

事儿?

这一次,包括翡翠军团,星湖卫队,以及希来身后的仆从们在内,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泰尔斯。

第二王子面色再变。

“昨天那是……意外,”他不无紧张地瞥了一眼周围人,竭力消除误会,即便后者们一头雾水(或者一脸惊喜),“而且昨天在场的有那么多人,没有人该被怪罪。好了,我还要去赴约……”

只见希来冷笑一声:

“真的,殿下?我们携手相伴,所经之事一生难忘,而你真就这么绝情?”

一生难忘……

糟糕。

众人疑窦丛生的目光让泰尔斯头疼不已。

“额,殿下他需不需要我们帮……”怀亚一脸犹豫。

“别犯傻,”一把拉住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口吻神秘,“家务事。”

但幸好,在这尴尬的时刻,旁边的塞舌尔骑士发话了:

“女士,我身上有公爵大人的命令,要保护王子前往选将会场,若您一再拖延阻碍,我会很难做。”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姿态油盐不进。

这让泰尔斯觉得这位骑士顺眼了好多。

“是么,”希来笑容不减,“难做?那你辞职呗?”

塞舌尔表情一滞。

下一秒,他脸现怒容:

“女士,如果您再任性,那我将没有选择。”

“比如说?”

塞舌尔眼神一厉,大步向希来走去!

泰尔斯一惊,下意识挡在希来身前:“诶我们好好说话……”

眼见主人行动,星湖卫队和翡翠军团都下意识地动弹起来,向着中间挤去,想要拦住对方,一时局势重新混乱起来!

但就在此时。

“停下。”这是个陌生的嗓音,在人群中散开,却让所有人下意识一顿。

下一秒,一个沧桑瘦削的身影从希来的仆从队伍里走出,明明不紧不慢,却神奇地挤过所有人,瞬间站到了塞舌尔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所有人都愣住了: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是个佩剑的中年男人,他头发散乱,满脸胡茬,衣甲陈旧,就连腰间的剑都满是锈迹。

“你是……”

塞舌尔皱起眉头,端详起这个衣着邋遢,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男人。

几秒后,他的眼里出现了惊奇:

“卡西恩?”

名为卡西恩的邋遢男人一脸病容,他微微一笑,却行了个标准规整的骑士礼:

“塞舌尔。”

啊?谁?

星湖卫队疑惑不已。

“这谁?看上去……有点脏啊。”眯起眼

“确实,”米兰达凝重地看着新出现的男人,“但是注意:塞舌尔的眼神不一样了,他认真起来了。”

“奇怪,”哥洛佛咬着牙,“我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杀机,可是……”

“我知道他是谁,”雨果掌旗官面无表情,“警惕,这是个极境高手,是鸢尾花的人,他还在王都时跟施泰利首席较量过,只略逊一筹。”

众人齐齐一凛。

与此相对,翡翠军团的军士在听见卡西恩的名字后爆发了一阵骚动,不少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塞舌尔按住剑柄,忌惮不已:

“我以为你辞职了,老朋友,不再为翡翠城效劳了。”

“没错,塞舌尔骑士,”卡西恩一脸倦容,他看了看希来,叹息道,“但就跟你一样,鸢尾花盛情难却。”

塞舌尔和卡西恩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一方装备精良威风凛凛,一方邋遢粗糙疲态尽显。

但不知为何,泰尔斯却隐隐觉得:他们旗鼓相当。

王子向希来投去疑惑的眼神,但凯文迪尔小姐只是轻哼一声,理也不理对峙的两人,顺手挽上王子的手臂:

“咱们走吧。”

泰尔斯一惊,在无数先是惊奇不已、后来则见怪不怪的目光下,他奋力挣扎:

“等等!”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想希来背后,那能变出千面百态的魂骨雅克:

“听着,也许我们今天不该……”

但希来笑容不动,却不容反抗地将泰尔斯扯向自己,再贴近后者的耳朵:

“你要是再敢给我脸色看,小子,老娘发誓,无论周围有多少人看着,我都tm一定把你揍出屎来!”

这样的威胁让泰尔斯浑身一颤。

王子咽了咽喉咙,眼皮一跳,不得已回头低声道:

“希来,好吧,我说实话,眼下的局势相当复杂,我们最好的应对就是各自独立行事,免得两个人都……”

希来眼神一厉!

“泰尔斯·璨星!”

下一秒,凯文迪尔小姐勐地推开泰尔斯!

她提高音量,先是疾言厉色,尔后撕心裂肺:

“绝情如你,真的忘了我昨天为你做过什么了吗!”

也许是气氛太过尴尬,也许是演技实在高超,又也许是话题过于劲爆,一时间,无论星湖卫队还是翡翠军团,无论卡西恩还是塞舌尔,在空明宫这一方祖先岩下,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齐齐望向场中最高贵的两人。

泰尔斯一惊:“我——”

“你还记得吗?这就想赖账了?”

希来梨花带泪,惹人心疼:“为了你,我为了你甚至喝下了那种药!”

咦?

包括在远处伸着脖子围观的仆役差使们,众人惊疑不定又无比好奇地看向希来:

什么药?

希来不负众望,哭腔达到高潮:

“对,避孕药!”

那一秒,泰尔斯瞬间石化。

整个空明宫都安静了。

啊!

几秒后,众人惊恐万分又嫌弃不已地看向泰尔斯:

那种药!

“我……”

泰尔斯承受着周围人包括自己人的恐怖眼神,只觉百口莫辩:

“不!那不是避孕药!只是用来恢复体力的……而且我们都喝了……”

“没错!”希来打断他。

只见泪眼婆娑的姑娘低头抹脸,在妆容完备的脸上硬生生抹出两道水痕,让身后的女仆大惊失色:

“但我不介意!”

泰尔斯难以置信,他愤恨又可怜地看着眼前恶毒的女人:

“不,别再说了好不好?我们下来好好沟通……”

但希来毫不在乎:“我不介意!我甚至不介意你要喝那种药才能成事儿!”

咦?

众人一脸狐疑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泰尔斯:

什么药?

只见希来吸了吸鼻子,颤声道:

“对,你还记得吗,那瓶恢复体力的——壮阳药?”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

啊!

几秒后,众人恍然大悟又幸灾乐祸地看向泰尔斯:

那种药!

泰尔斯当场麻木,他愣愣地杵在希来身侧,两只脚毫无知觉地扎在鞋子里,勉强支撑空空荡荡的身形。

“你……不……我……她……不……别……”

只剩嘴唇抽动。

秋风拂过,此时的空明宫一片空明。

“所以,看在这份上,”希来收起哭腔,满目希冀,“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吗?”

好几秒过去了,所有人面面相觑。

本来在惊险对峙的两人里,塞舌尔同样从莫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开口:

“女士,殿下,但是……”

凯文迪尔小姐闻言眉毛一竖,单手叉腰:

“怎么,你也好奇,也想知道昨天我跟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塞舌尔一惊:

“当,当然不,

是……”

武艺高强的塞舌尔骑士尴尬不已,他早就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莫说还手之功。

但希来攻势不停,她扯着一脸麻木的泰尔斯,继续趁势追杀所有人,直到整个战场血流成河:

“好啊,听我来给你描述细节:昨天我俩呀偷偷跑出去,在某间小屋子里满头大汗奋力拼搏的时候……啊!他突然就不行了!然后我,我只好给他喝药咯,于是他就又起来了,可是,啊,接着,接着我就不行了!那我们只好……”

“希来小姐!”

卡西恩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了希来。

也拯救了及及可危的战场。

双眼紧闭,恨不得自己当场聋掉的塞舌尔骑士,以及所有在场的其他人,这才舒出一口气,从战场上仓皇撤退。

“请,请您和王子殿下,这就出发吧。”

塞舌尔上尉痛苦地看了一眼老朋友,无力地摆摆手:“翡翠军团,我们管好外围就行,放,放行……”

至于泰尔斯,嗯,睿智强悍的北极星早已壮烈捐躯,名刻烈士谱。

只留下一具麻木的尸体,被赢得史诗大胜,斩获无数的希来当做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地拖着,离开这片血腥狼藉、尸横遍野的战场。

同样呆滞了半天的星湖卫队这才如梦初醒,匆匆跟上王子那行尸走肉的脚步。

就这样,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消失了,大家拖拖拉拉稀稀落落,或索然无味,或意犹未尽地离开现场。

在一众身影中,唯有塞舌尔和卡西恩一动不动。

卡西恩看着希来离去的方向,轻嗤一声,似有自嘲:“看来,比以前还难对付啊。”

但塞舌尔却表情一沉。

“何必,”塞舌尔沉声对老朋友道,“既已放下长剑,又何必重回战场?”

卡西恩沉默了。

“何必,”邋遢的中年剑士微笑回应,他看向对方的佩剑,“既已战绩彪炳,又何必放下长剑?”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

几秒后,卡西恩向塞舌尔点了点头,毫不留恋地离开:“老朋友。”

塞舌尔望着卡西恩的背影,颔首轻哼:

“爵士。”

出了空明宫,在所有人一脸呆滞,惊魂甫定时,泰尔斯从恍忽中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看着身边笑容温柔的希来,只觉眼前一片虚幻。

王子木然转头,艰难地挤出笑容,面对卫队的下属们:

“那个,大家伙,刚刚她说的其实……”

没有人回答。

泰尔斯眼皮一跳,笑容复杂:“总之吧你们了解我……”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一片沉默中,突然大喝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泰尔斯一愣。

啊?

只见一脸威严地扫视同僚们,眼神犀利,恐怖可怕。

从托来多开始,星湖卫士们仅仅犹豫了一瞬,旋即此起彼伏地回应:

“额,对!”

“没错!”

“没有听见!”

“没有听见啥?”

“没有啥听见?”

“啥没有听见?”

“我聋了!”

“我又聋又瞎!”

“你说啥?”

“刚刚发生什么了?”

“刚刚我上厕所去了!”

“我拉稀!去了一刻钟!”

那一瞬间,多尹尔护卫官发现,他在星湖卫队里获得了哪怕守望人马略斯都未曾有过,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的赫赫威严。

目光到处,莫敢不从。

终于,在环视一圈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紧接着转向泰尔斯,谄媚地眨了眨眼。

如何?

而泰尔斯的表情,早已从一开始的惊惶慌乱,变成了麻木不仁。

唯有身侧的希来,笑靥如花,未曾稍减。

“真是,真是大胆的姑娘……”

怀亚心有余季,一脸惊恐地看着向前方面无表情,一瘸一拐而去的王子殿下:

“这攻势,谁招架得住啊。”

米兰达从刚刚的震慑中恢复过来,轻声一笑: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她,随心随性,无拘无束,如此自在。”

“别介,”回头啧声道:“你也不差啊,无冬利剑?我可是听科恩说了,你情史也不少,在王都还有个小白脸……额!”

米兰达轻巧地收起手肘,看动作似乎早有练习,无比熟练。

“但是,大庭广众如此作态,引人遐想议论,众口铄金,”保罗·博兹多夫从后方跟上,他盯着前方,目光复杂,“为名誉着想,她以后怕是只能嫁给泰尔斯殿下了。”

当然,可能这正是鸢尾花的诡计,用舆论倒逼王室不得不娶凯文迪尔血脉,然后借此姻亲之力,幕后操作,从中获取……

啪叽!

保罗皱起眉头,他看向脚下:那是一个刚刚被吃空的馅饼袋子。

“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小傻狮……”

保罗眼神不佳地看向袋子的主人:

小什么?

只见嚼着嘴巴里的杏仁馅饼,笑眯眯地望着泰尔斯和希来的背影,流露出几分不常见的复杂情绪:

“那你可就小看她了。”

多尹尔言罢扬长而去,留下讶异不解的保罗,以及若有所思的米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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