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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他醒了……”

泰尔斯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醒来,睁眼就看见拉蒙的大鼻子。

刚刚是怎么回事?

魔能枪射中了我……

又是一次“失控”?

他喘着气,拉蒙从视野里被挤走,继而挤进来的普提莱的瘦脸,怀亚焦急的表情,以及埃达斗篷下的半截脸蛋。

“怎么了?”泰尔斯无力地问道。

“都让开,让开!尊重一下医生!”拉蒙不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给我们一片空地!殿下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视野里的三张脸消失,拉蒙的大鼻子重新出现。

“我怎么样了?”泰尔斯感觉着自己的全身,轻声问道。

“你现在很好,事实上,一般人都不会有你这样的生命力和恢复力……”一脸狼狈的拉蒙皱着眉道:“但是你的身体……”

“好了,”泰尔斯打断了他,挣扎着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臂,观察四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拉蒙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但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谈?

但拉蒙似乎不肯放弃,而他的下一句话让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听着,王子殿下,”拉蒙一边包扎着他刚刚在混战中伤及的肩部,一边咬着牙小声道:“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得到:那些魔能枪不是射偏了……而是你动了什么手脚让它们失准了……”

什么?

泰尔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惊愕,不让自己表现得过分惊讶。

他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泰尔斯不客气地回道:“我该起来了……告诉他们王子没事。”

可是拉蒙还是一脸不满地喋喋不休道:“无论是异能还是什么……看他们的反应,我猜这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没关系,我对你的秘密也没有兴趣,只有一点……”

他低头恶狠狠地道:“过了边境就把我放走,我再也不要参加你这该死的旅途!否则……”

“否则怎么样?”泰尔斯猛地转头,怒目而视:“用你那种让人起死回生的力量来对付我?”

拉蒙微微一怔。

“你不是个医生,拉蒙,”泰尔斯冷冷地低声道:“是的,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你用来治病救人的是另一种力量……”

“我猜这也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情,是吧?”他看着拉蒙难以置信的表情,点点自己的额头。

“我们晚点再聊这事。”

泰尔斯站起身来,留下呆愣着的拉蒙。

远处的魔能枪部队已经撤离了。怒火卫队正收拾着战场,把战友的尸体绑上绳索,每个人脸上都聚集着悲伤与怒意。

该死。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握紧拳头:如果这就是我以后要面对的一切……

该死。

他抬起头,埃克斯特的军营近在眼前。

“发生了什么?”泰尔斯艰难地走向普提莱,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埃克斯特人……放过我们了?”

“他们在第一发失败之后就撤退了,”普提莱皱着眉看向泰尔斯:“你确定自己没事?”

“我没事,刚刚只是脱力……现在感觉很好。”泰尔斯不容置疑地道。

“魔能枪究竟是什么?”泰尔斯抓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问道。

“攻城与守城的强大兵器,”普提莱摇摇头:“但每一发都耗资昂贵,来源难得,效率低下。”

不。

不对。

它没有这么简单——从那古怪的名字到神秘的工作原理。

泰尔斯暗暗道。

“恕我直言,殿下,您真的没事?您刚刚连呼吸都停……”怀亚担忧地摇着头,走到他身边。

“我说了,我现在没事。”泰尔斯冷冷地打断他:“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怀亚一皱眉头。

这是我必须要保守的秘密。

抱歉。

泰尔斯抱着对怀亚的歉意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是什么?”泰尔斯眯起眼睛。

前方不远处,伤痕累累的阿拉卡正与一位骑在马上的灰盔骑士怒目对视。

“埃克斯特的‘五战将’之一,传奇反魔武装‘旭日军刀’的执掌者,”普提莱警惕地道:“火炙的骑士,罗姆·图勒哈。”

“伦巴派他一个人过来,似乎是为了讲和,”普提莱摇摇头:“如果伦巴真的发了疯,要把我们都杀光,为何半途而废?”

是啊。

说到底,伦巴都没有理由要杀我。

那为什么……

“但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普提莱缓缓道:“无法回头。”

泰尔斯轻轻点头。

“您就是泰尔斯殿下?”图勒哈远远看见了泰尔斯。

“在下罗姆·福德·图勒哈,”灰盔的骑士一边警惕地看着阿拉卡,一边缓缓道:“查曼·伦巴大人邀请您与他一晤。”

泰尔斯叹了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黑沙大公……我本以为他会更友好一点,”泰尔斯环顾了一圈,看着地上的焦尸和遍体鳞伤的士兵与使团成员,强忍着心里的不满:“而不是在杀了我们大半的人之后,再假惺惺地提出邀请。”

图勒哈抬起头,看了看远方的断龙要塞。

“如果您有任何意见,大可以向大公本人问询,”火炙骑士在灰盔下的眼神锐利而深刻:“我只负责将您带到他面前。”

泰尔斯咬着牙呼出一口气。

正在此时,满面狰狞的阿拉卡大步流星地走向图勒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埃克斯特人?”

王国之怒语含怒火。

“你就算了,阿拉卡,回去吧,”图勒哈看着眼神不善的王国之怒,调转马头:“大公不欢迎你……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卫队。”

“你只是来护送王子的,不是么?”

“伦巴不欢迎我,开什么玩笑?”阿拉卡恶狠狠地道:“他的哥哥死在他手上,他的父亲则死在我手上——有这样的共同点,我们应该很聊得来才对。”

泰尔斯眉头一皱。

“尤其是,我杀了他那么多士兵,他也杀了我这么多士兵……”阿拉卡寒声道:“我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战斗已经结束,你无法改变它的结果。”图勒哈毫不在意地回答,仿佛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挑衅:“战死的亡者固然值得纪念,但生者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

“你们的使命是什么呢?阿拉卡?”

阿拉卡低下头,看着不远处一具焦尸被绑上临时制成的拖索,拳头越捏越紧。

“你们打得很勇敢,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图勒哈冷冷地看着他的对手:“你该庆幸,我们没有趁机劫夺不动弓。”

“怎么不试试看?”阿拉卡凶悍地抓起不动弓,把其中一端立在雪里:“反正你也带了那把刀,不是吗?”

“终有一天,我会的,”图勒哈目蕴精光,他摇摇头:“但不是现在。”

“终有一天,”他缓声道:“我们会清算彼此所有的血债。”

阿拉卡死死地盯着他,发出令人不安的冷笑。

“殿下?”图勒哈没有再看阿拉卡,他在马上微微点头,随即向军营的方向伸手。

泰尔斯看了看普提莱,后者给了他一个支持的眼神。

“我想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是吧?”泰尔斯看着灰盔骑士,后者对他微微一笑。

“好吧,”泰尔斯看着狼藉的战场,吐出一口气,向前走去:“我们去看看这场欢迎仪式的主办人。”

泰尔斯看着表情难辨的阿拉卡:“谢谢您,穆男爵。”

“还有你的……王国之怒们。”泰尔斯犹豫着补充道。

阿拉卡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卫队收拾着战场。

泰尔斯叹息着低头,他转过身,向着军营走去。

普提莱第一个跟上泰尔斯,怀亚和罗尔夫紧随其后,埃达则看了看四周的尸体,走到队伍的后方。

威罗搀扶着杰纳德,拉蒙则在几个士兵的推搡下,不满地跟上。

“孩子!”

泰尔斯惊讶地回头,

只见在雪地上,阿拉卡低下头,把不动弓插回自己的背上。

“我手下的士兵们,包括你的使团,都死了一多半,”王国之怒默默地道:“只为把你送到这里。”

阿拉卡·穆抬起头,眼里尽是泰尔斯读不懂的情绪:

“别让他们白死。”

泰尔斯一怔。

但王国之怒已经转身。

阿拉卡抓起一道绳索,拖着四五具士兵的遗体,头也不回地向着来路走去。

他身后跟着仅剩的怒火卫队,以及被他们绑着绳索拖动在雪地里,或完整、或残缺的战友遗体。

背影落寞。

————

埃克斯特人的军营显得狂野而粗糙,营墙由从旁边的大针林伐来的树干简单搭建而成,士兵休息的帐篷则用粗树枝搭起,但相比之下,更让泰尔斯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埃克斯特人们。

他们实在太“热情”了。

泰尔斯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有图勒哈牵着马走在最前面带路,埃克斯特人们都要扑上来了。

站岗的埃克斯特士兵们神色不善地盯着一行星辰人,甚至有个哨兵恶狠狠地往脚下吐了口唾沫。

一队刚刚回营的骑兵路过他们身边,看着他们高举的星辰旗帜,对着他们发出挑衅似的笑声。

“滚回去,南方佬,”一名扛着重甲和大剑的埃克斯特士兵厌恶地对使团大喊:“北地不欢迎帝国人!”

“尽管做你们的帝国梦吧!”一名赤着上半身,坐在火堆旁磨着巨斧的大汉捶着自己的胸膛,咆哮道:“首先得把我们的领地吐出来!北地只属于北地人!”

“他们害死了我们的王子,却让一个小孩来求和!”他们走过左侧围坐的一圈士兵,一个领头的士兵指着使团喝骂道:“这就是‘帝国’的无耻!”

周围的人都愤怒的地应和着,对他们怒目而视。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个士兵大声道:“因为他们全国的男人,十二年前就被我们杀光了!”

他身边的人爆发出哄堂大笑,附和着他:“该让他们派一位公主来!”

“小男孩也成,”有士兵嘲讽地道:“只要长得够漂亮——我们不在乎前面还是后面!”

又是一阵大笑。

“我该觉得惊讶吗,”泰尔斯抬起头,叹息道:“还是说,这是埃克斯特人向星辰人说‘你好’的方式?”

“别惊讶,王子殿下,”普提莱轻松地对面色僵硬的泰尔斯道:

“建国六百多年来,星辰与埃克斯特的关系向来不佳,无论帝国的历史还是在西陆的竞争,都足以成为我们敌对的理由——寒堡就是我们在四百年前,从埃克斯特手里抢来的。”

“历史最早酿出了仇恨,仇恨则再度书写历史。”

普提莱叹了一口气:

“只有大陆战争能让我们短暂忘记对彼此的观感,少见地并肩作战——第三次大陆战争时,英雄萨拉与守誓之王米迪尔是挚友,他们连同康玛斯联盟的先知凯鹏,齐心协力抗击东陆的远征军。但可惜,他们最终决裂反目,龙与星辰少有的修好机会就这么失去了。”

“不过这里是军营,其他地方会好很多的,很多北地人并不在意那些虚无的事情,”怀亚点点头:“为生机奔波的平民和饱尝鲜血的士兵毕竟不一样。”

“他们喊我们作‘帝国人’,为什么?”泰尔斯皱着眉头问:“最终帝国难道不是六百多年前的历史了吗?哪怕真正有仇,也得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远古帝国不是吗?”

“这是他们对我们的讽刺。”普提莱摇摇头,表情复杂地道:“星辰人向来以帝国血脉与传承而自豪,但可惜,帝国留给世界的印象并不好。”

“不仅仅北地人,荆棘地的艾伦比亚王国,龙吻盆地的安伦佐公国,那里的人们对我们同样观感不佳,每到有需要——例如战争时,这种代代相传的古老情绪就会被渲染、放大,比增加士兵的赏钱要有效得多。”

帝国。

帝国人。

泰尔斯叹了口气,把这个信息藏进脑海里。

“说起这个,一万多人的征召动员,几乎是黑沙领的极限了。”普提莱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军营:“我想伦巴的补给和开支也够呛,黑沙领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

“为了北境。他们想必筹谋已久,耗费巨大。”

星辰众人终于跟着图勒哈,走到一座巨大的帐篷前。

早已等待在帐篷前的一位高个戎装贵族走上前来,对着图勒哈轻轻点头。

高个贵族对着泰尔斯鞠躬道:“这位就是泰尔斯殿下了么,初次见面,我是以拉萨·坎比达。”

“埃克斯特王国的子爵,封地位于黑沙领的芒顿城。”

“请使团的诸位跟着我前去休息吧,至于殿下,”坎比达子爵点点头,看向泰尔斯:“大公正在等待您的到访。”

泰尔斯眉头一挑。

“这是一场单独的会面,”坎比达目光灼灼地看着泰尔斯:“黑沙领大公与星辰的王子。”

“不必担心,”坎比达子爵抬起手,止住了欲有所言的普提莱和怀亚,语气坚决:“殿下已经在这里了,至少在到达龙霄城谒见陛下之前,他不会有事。”

泰尔斯轻轻叹气,泛出一个笑容:“我想我们依旧没有太多选择,不是么?”

“你知道吗,殿下,我突然想通了。”普提莱默默地道,眼里泛出精光:“伦巴没有疯。”

泰尔斯心中一动。

坎比达皱着眉头,向泰尔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

大公本人的帐篷很高,也很宽敞,却并不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绣着有力的铁拳图案。

一面摆满食物的厚方桌旁坐着一个形容粗犷的男人,约四十余岁年纪,灰发碧眼,下巴上布满了胡茬,身着铁环精细的链甲,正在嚼食着桌上的一盘烤肉。

一个铁制的火盆在一边熊熊燃烧,把男人的脸映照得越发神秘。

泰尔斯注意到,一柄皮质剑鞘被磨得光亮的佩剑也横放在桌上。

他平静地望着黑沙领的实际统治者,查曼·伦巴大公。

伦巴一边往嘴里送进一团烤肉,一边定定地看着他,让泰尔斯一阵不自在。

“你比我想象得要从容一点。”

大公缓缓道。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或许吧,”他走到桌子旁,爬上椅子坐下:“但面对欠着我好几百条人命血债的仇人,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的表情了……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伦巴端起一个木制酒杯,猛地往嘴里灌去,喉结在吞咽中不断涌动。

大公放下酒杯,用左手背抹了抹流出的酒水,抓过一块后腿肉,咬了一口。

“根据从星辰流传过来的消息……你确实不像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当生活不易,你就得学会早些成熟。”泰尔斯耸了耸肩。

“吃吧,上好的鹿肉,”伦巴把一盘烤好的肉推过去:“星辰的王子可不能饿死在我的军营里。”

泰尔斯望着那盘风格粗鲁的烤肉,皱起眉头。

“你们很有种,反向冲击确实出乎我的预料,”伦巴冷冷地道:

“是谁下的这个决断?也许我该好好奖励他,让我几年来的筹谋都毁于一旦。”

“你。”泰尔斯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头也不抬地抽出匕首,开始切肉。

伦巴眉头一抬。

“这是你的决断,大公阁下,”泰尔斯切割着鹿肉,平静地道:“你在我踏入埃克斯特国境线的第一天就杀了我们一半的人……逼得我们只能选择一条对你最不利的道路。”

“你们天天站在这儿看对面的要塞,看了多久了?两周?三周?”

“我猜,一万多人的补给和吃住并不好维持?”泰尔斯耸了耸肩:“我真为黑沙领的财政担忧。”

他挑起切下来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鹿肉,送进嘴里。

味道不错。

伦巴不再吃喝,他直直望着泰尔斯,眼里布满厉色。

“你知道,”大公缓缓地道:“我本来打算留下你的性命,只杀掉你身边的人就足够了。”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他的鹿肉切得并不好。

“但我们遇到了魔能枪部队……那种程度的攻击,”泰尔斯轻哼一声,他开始切下一块肉:“就是要我的命吧。”

“那是个意外。”伦巴淡淡地道。

“意外……”泰尔斯被气笑了,他放下手里的匕首:“你把魔能枪……”

但他随即一愣。

等等。

普提莱说了,伦巴没有发疯。

这么说……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伦巴。

难道说。

“那是意外?”泰尔斯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意外。”伦巴把双臂抵在桌上,目光灼灼。

泰尔斯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半晌。

“你没有派出魔能枪部队。”泰尔斯睁开眼,肯定地道。

“我没有。”伦巴放下酒杯,缓缓摇头。

“你也没有打算杀死我。”泰尔斯继续道。

“我没有。”伦巴目光灼灼。

泰尔斯咬紧牙齿。

“原来如此。”他一边吐气,一边笑出声来:“指挥魔能枪部队的,另有其人。”

伦巴从头到尾就没有理由杀死自己。

魔能枪部队更是不可控的杀伤武器……他再蠢,也不会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伦巴一把扣上鹿肉的木盘,拉到自己面前,抓起一块肉。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伦巴脸色难看,他一把将肉送进嘴里,眼神微眯:“你明白我们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了吧。

“是啊,我明白了。”泰尔斯用衣袖擦了擦匕首,把它重新插回腰间,叹息道:“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黑沙大公,麾下的魔能枪部队,居然被人轻易地骗取了指挥权。”

伦巴压抑着怒意:“那个军官叫哈代,他从三年前起就负责训练我的魔能枪部队,而部队的指挥官今早病倒在床上,他只是临时负责指挥。”

“他怎么样了?”泰尔斯默默地道。

“撤退号吹响后,他依然下令第二次击发,但当即有士兵质疑他的命令,”伦巴阴沉地道:“哈代随即毫不犹豫地割颈自杀了……我们还在查他的幕后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仅仅一发,你们就急急吹响了撤退军号。”泰尔斯冷笑着:“连指挥都能失灵……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表情了。”

伦巴大公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借你的手杀死我,或者借我的死算计你。”泰尔斯嗤笑一声:“我看还是后者居多,我的敌人都在国内。”

“当你站得越高,”伦巴默默地道:“敌人就会越多。”

“所以,突然而来的意外也让你打消了计划,”泰尔斯哼笑一声:“你原本是不是准备羞辱式地俘虏我,看看要塞会不会动摇?”

沉默。

伦巴打开旁边的黑麦酒瓶,灌满自己的空杯。

“我讨厌这么说,但凯瑟尔王下了一步好棋,他把你推了出来,”伦巴大公沉稳地道:“当你踏入我的军营,我就再也不可能拿下要塞和北境了。”

“而他在复兴宫发下的誓言,等若用王权的归属为你打造了一副铠甲,”伦巴端起酒杯,默默道:“如果你死在埃克斯特,无论是谁做的,接壤的黑沙领只会遭殃。”

“所以,你一旦发现自己拿不下断龙要塞,又发现其实有人在旁边对你虎视眈眈,就马上转换姿态,要拉拢我了是么?”泰尔斯寒声道。

伦巴面无表情地灌了一口酒,道:“凯瑟尔的誓言,打消了一部分人要你性命的心思,却也勾起了另一部分人取你性命的野心。”

“今天的魔能枪只是一个开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潜伏在暗中,无论是为了埃克斯特的王位,抑或是星辰的王位,”黑沙大公的声音稳重而肃穆:“你踏入埃克斯特,踏入北地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利益就捆绑在了一起。”

“是啊,”泰尔斯低下头,声音平稳而淡然:“我死在埃克斯特,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拨出两千人,由坎比达——我最信任的臣属率领,护送你们前往龙霄城,”伦巴大公的表情柔和了一点,“你们会直接到达沃尔顿家族的领地——国王的使者已经在等你们了。”

“但我的人死在了战场上,他们一个个挡在我的身前,被刀,被剑,被长矛刺穿,”泰尔斯抬起头,脸色阴沉:“你的人也被我们干掉了不少。”

伦巴闭上眼,沉吟了一刻。

泰尔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些战士……无论是我的士兵还是你的属下都不会白死,他们死得其所,”伦巴睁开眼:“正因他们的付出,我们才能了解彼此,才能坐在这里,艰难地为两国未来的命运做出抉择……即使那无比困难。”

“我们本来就不是仇敌,在战场上的敌对只是形势所迫,”伦巴轻声道:“为了未来,为了今天这样无谓的流血不再发生,我们应该抛下过去的仇怨,这理所应当。”

“战争本就是为了和平,不是么?”

泰尔斯突然笑了。

“说得好,大公阁下。”他表情不明地轻笑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诚如你所言,从此刻起,我们没有理由彼此为敌。”大公点点头,举起酒杯,“你吃了我的鹿肉,按照北地的习俗,就是我的客人。”

“这是上好的黑麦醇酒,”伦巴把酒杯推过去,目光深邃:“而按照北地习俗,喝了同一杯酒,我们就是盟友。”

“从人手,情报,资源到财力,我会为你提供在埃克斯特的一切便利,我们的敌人不会有任何机会。”伦巴大公点点头:“直到你离开埃克斯特,回返星辰。”

“甚至直到你有朝一日……”

伦巴露出奇异的目光:“加冕为王。”

沉默。

泰尔斯再次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

“您对北境的亚伦德公爵也是这么说的么,大公阁下,”王子殿下轻呼一口气,笑容不减:“为了星辰与龙的王位?”

“是他来找我的,”查曼·伦巴眼神幽深:“瓦尔·亚伦德,他是位有远见、有担当的英雄,敢于踏出许多人不敢想的那一步——即使那是多么不被人理解的一条路。”

“我们——星辰与龙敌对了太多年,而刃与盾本不该是如此的关系,”伦巴靠上椅背,火光映照出他坚毅而冷厉的脸庞:“英雄耐卡茹一世与‘复兴之王’托蒙德一世本是好友,英雄萨拉与‘守誓之王’米迪尔四世更是生死相托的兄弟——埃克斯特王国与星辰王国,齐心协力,我们必能终结掉无意义的战火与冲突。”

齐心协力。

终结掉战火与冲突?

泰尔斯的眼前又浮现出战场的场景。

埃克斯特和星辰的战士们像野兽一样冲向彼此。

阿拉卡怒吼着杀透一层又一层的敌人,任由他们在地上哀嚎。

无数的怒火卫队士兵,义无反顾地冲向阿拉卡的两侧。

许许多多被利刃刺穿身体,无力倒地的战士。

还有最后的最后,阿拉卡拖着属下的遗体,和幸存者一起离去时,王国之怒那佝偻落寞的背影。

“不。”

泰尔斯抬起头,冷冷地道。

大公露出异色,他挑起眉,定定地望着泰尔斯。

“瓦尔·亚伦德,他不是英雄,而是个活在自己想象里的可怜虫,”第二王子面无表情:“战争无法带来和平,死亡不能偿还生命。”

“而仇恨与怒火,更不会因为两位国王的加冕就此消失。”

大公合起双手,脸色不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泰尔斯用衣袖擦干净匕首,重新插回腰间,毫不在意地道:“你讲的话简直像放屁。”

伦巴大公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知道吗,你正在一趟危险的旅程中,”大公脸色不佳地道:“而你现在做的,是拒绝一个能为你带来巨大利益,保证安全甚至王位的强力盟友。”

“我的经验告诉我,要谨慎对待那些想要成为你盟友的人,无论他们多么甜言蜜语,真心诚意,”泰尔斯看着伦巴,看着对方的神情慢慢变得阴沉,他淡淡地道:“而我无法相信你,查曼·伦巴大公阁下。”

“为什么,”查曼身体前倾,脸庞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阴晴不定:“就因为你手下死了那么多人?”

“不仅如此。”

“还因为你对手下人的死亡和牺牲,表现出的那种无动于衷与虚伪冷酷,”泰尔斯冷冷道:“与你联盟,我们的盟约注定遭遇背叛,相比起执行盟约有可能获得的利益,我可以肯定地说,当盟约破裂时,所受的损失将远远超过我获取的利益。”

“而我对此深有感触。”

伦巴的目光开始变得冷厉而可怕。

“而且,我讨厌你所说的话,”泰尔斯想起阿拉卡落寞的背影,咬牙摇摇头:“战场上的那些人……他们本来就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死的。”

“而‘死得其所’‘战争本就是为了和平’这种鬼话,”泰尔斯抓起酒杯,冷笑道:“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沉默。

“起初我还以为你成熟稳重,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伦巴冷哼一声,语气不佳地道:“你现在却表现得像个小孩子。”

“说得对。”泰尔斯冷冷地道。

他一把泼掉杯里的酒,对脸色阴沉的伦巴大公道:

“而小孩子不能喝酒。”

泰尔斯跳下椅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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