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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四年八月三日这场大战后,松山前线处于诡异的平静当中,明清双方,都在酝酿接下来的战事。

而三日,洪承畴,王承恩,张若麒等人的奏折,就以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师。当然,这只是号称,实际上还是以明塘报一昼夜三百里的极限速度前行。

北地没有大股流寇,各地的驿递相对完善,加上这些捷报都是松山前线督师与监军发出,规格超等,所以几封奏折一路没有停留,以紧凑的速度,于八月六日到达了京师。

捷报到达的当日,整个京师都轰动了,黄土岭明军大捷,一战斩首二千余级,还阵斩敌酋阿济格的消息,沸沸扬扬的传遍京师,传遍京畿各地。

京师沸腾,那些宣捷的人员,也得到超规格待遇,于八月七日崇祯帝专门举行的早朝中,各员以鸿胪寺官员引至御前,一一宣读捷音。

时百官各具吉服,候宣捷之后,鸿胪寺官致词,各官行五拜三叩头礼,随后翰林院撰文,太常寺理办祭品,即遣官荐告郊庙,大行祭告庆礼。

京师上下,也连日鞭炮雷响,士绅百姓,好是庆祝了多日,王斗之名,靖边军之威,再次响遏行云。

消息传到东路,闻听忠勇伯又领军大捷,东路的军民百姓,沸腾热闹一片。

锦州之战,崇祯帝可谓时时挂怀于心,内心常常忧虑,前线大捷的消息传来后,立时龙颜大悦,圣心安慰,好比吃了个定心丸,一下安定下来。

连日来,他都笑容满面,心情快美,在七日早朝后,还专门召见阁臣张四知。李日宣,陈新甲,李待问诸人于文华殿,谕定前线官将封赏之事。

此时内阁首辅范复粹。终于被崇祯帝批准,得以告老还乡,礼部大臣张四知,被任用为首辅大臣。

张四知曾为帝师,所以素为崇祯帝尊重信任。而且因为容貌不正(脸上曾患有溃疡),所以饱受言官攻击。

不过崇祯帝即位后,对言官越来越厌恶,言官越弹劾的人,他越重用,因此张四知官运一直不错。从国子监祭酒,礼部右侍郎,一直到礼部尚书,后又拜为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现在更达到了颠峰,拜为内阁首辅。

只是首辅之位何等显赫?张四知若安心做他的礼部尚书还好,首辅的位子一直是陈新甲窥探的对象,哪容张四知坐上?

加上张四知这人才能平庸,没有出众的政绩,连内阁大臣李日宣、李待问都对他不满,各人联合起来排济,张四知才坐上首辅之位不久,己经有不稳的迹象。

而且不久前还发生一件事,张四知的家乡费县被贼匪劫掠。张四知因刚坐上内阁首辅大位,为显公正,就公事公办,嘱吩科臣张缙彦题参费县知县李培元、典史王璞、训导孙振祚。练总沂州百户胡靖等人,将他们下了大狱。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大明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帮亲不帮理,亲属犯罪,家人代为隐瞒都是合情合理的。不管家乡人是对是错。你偏帮才是正理,你帮理不帮亲,就是大错。

一个喝着费县水长大的费县人,如此对待自己的父母官以及同乡父老,真是杀千刀啊。所以当地群情鼎沸不用说,甚至一个费县孙姓生员大骂张四知,言语极为难听,用费县话讲就是“大闺女生的”。

而张四知这种做法,在大明官场也没引起任何好感,甚至是集体排斥。这个时代同乡,同年极为重要,看看范进中举就知道了。

做上了阁老,家乡族人没有依靠就不讲,还背后下黑手,那要你做官何用?饱受排斥的费县族人甚至大义灭亲,张四知的弟弟张四维状告张四知不悌,言其某日将自己灌醉,骗去了亲弟财产,还言当日其是遵旨行为,不悌不说,还欺君误国。

此事传出后,言官鼓噪,更有人翻出万历年的旧帐,弹劾张四知教子无方。因为张四知长期在京为官,疏于家教,其子不务正业,于万历年间被一姚姓县官捕杀,如此一个有历史污点的人,可以位列首辅大位吗?

此人一弹劾后,众言官弹劾张四知的折子叠得有一人高,张四知的生平事迹也被放在放大镜下仔细观看,他从万历年到崇祯年的旧事,一一被翻出来,搞得张四知焦头烂额,没有精力处理政事,引起了崇祯皇帝的不满。

不过张四知这人颇为迷恋官场,历史上满清入关后,不过给他一个小小的济宁道兵备之位,就忙不迭去上任。大明首辅大位,何等显赫,多少人前仆后继,就为了这个位子,张四知又岂会放弃?

如风雨中的礁石一样,不论众言官如何弹劾,他就是不引咎辞职,坚挺下来。

此时他更率领一干内阁大臣,向崇祯皇帝叩头。

与当日接到杨嗣昌等人的奏折一样,对松山前线发来的奏折,崇祯帝也是百看不厌,特别王承恩的奏折——洪承畴,张若麒,王承恩三人的奏折中,王承恩的奏折更让崇祯皇帝信任。

不负崇祯帝的信任,他的奏折,也基本与事实相附,前因后果,都在折中一一道明。当然,也略有春秋笔法,就是为张若麒美言了几句。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在收了不少好处后,王承恩不会不懂。

张四知等人进阁时,崇祯皇帝正在张若麒的奏折上批注,这封题为“兵部职方司,钦命监军张若麒谨题,为逆奴拥众攻围黄土南岭平川,官兵戮力捍御,斩获夷级,击毙多贼,斩杀奴酋阿济格,大获全胜事。”的奏折,崇祯帝己经看了五遍,只比王承恩的奏折少看两遍。

他一边看,还一边批注,在关键字上打几个圈圈。

众内阁大臣进殿后,崇祯帝笑着让值事太监给他们搬来板凳,又在奏折上的“……贼奴三万余,铁骑四面齐攻,势甚危急,本职亲自擂鼓。军心大振,官兵万炮齐轰,奴酋阿济格,当场化为齑粉……殆二十年来关外未有此挫虏者。奴虽磐踞近地欲泄愤,奴胆已摧,虽徘徊未逾,而力不得逞,亦无能为也……”的奏语上画了几个圈圈。

然后让值事太监将奏折递给陈新甲。笑着对他道:“张若麒虽为书生,大战之时,也敢随忠勇伯前战,又亲自擂鼓为大军助威,部下亲卫,更斩获不少首级。看来陈卿的兵部,还是有人才的,这张若麒虽手无缚鸡之力,也颇有胆气。”

张四知几人,目光各异地看向陈新甲。陈新甲心中欢喜,急速起身叩头:“这皆赖圣上天威,祖宗洪福,前线将士方能大捷。如皇上所言,张若麒虽一书生,却也懂得忠义为国,身先士卒的道理!”

崇祯帝欣慰点头:“锦州战事,朕无一日不挂怀于心,官兵初战就能大捷,更斩杀大酋一员。看来松锦之事,大有可为。”

张四知笑容满面地接口:“皇上圣明,崇祯三年,七年与九年。贼酋阿济格,都有破口入边,杀死杀伤军民众多,军民百姓,无不切齿痛恨。现贼酋身死,当可告慰昔日死难者在天之灵!”

崇祯帝更是点头。陈新甲不动声色地看了张四知一眼,这话本来应该自己说的,却被张四知抢去了,实是可恨。不过此人也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就让他先得意吧。

崇祯皇帝起身踱步,叹息道:“只可惜贼酋尸身,未能夺回。”

陈新甲立时抢先道:“此事蓟辽总督洪承畴,监军王承恩与张若麒都有明确肯定,又有前线将士数万目睹,定然不会有误!”

吏部尚书李日宣容色严正:“话虽如此,未有贼酋尸身,就不得论功,当年宁远之战,也报称炮毙奴酋努尔哈赤,结果奴酋近年方死。若阿济格之事也是如此,岂不贻笑大方,有损我大明天威?”

陈新甲恼怒道:“一码归一码,此事岂能与宁远之事相提并论?”

李日宣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未获贼酋尸身,就不得论功!”

户部尚书李待问道:“臣附李阁老之意。”

张四知眼睛闪动,说道:“此事确需慎重,要知锦州之战,各藩属臣国都在关注,宁可缓一缓,也不可操之过急,免得贻笑中外!”

陈新甲更为恼怒,喝道:“有功不赏,岂不寒了前方忠义将士之心?”

同时心下警惕,看殿中情形,李日宣几人,有与张四知联合起来的迹象。

虽然排济新内阁首辅张四知,是自己与李日宣等人的默契,不过眼下自己风头正劲,特别在前方连连大捷的情况下,不排除出现李日宣几人先挤了自己,然后再对付张四知的情况。

李日宣这人,向来卖直邀名,表面端严清亮,事实上也是结党营私,他口口声声严正国法,私下里,何尝不是在打击兵部权威?

张四知更是个官场老手,现时彼内阁首辅大位不稳,岂不知借力打力之法?

而李待问这人保守消极,任何要花钱的人与事,都是他反对的对象。而且立场摇摆不定,不是反对,就是附意,前几日还与自己走得近,这几日不知得了李日宣等人什么好处,又摆向他们那边了。

“此事容后再议。”

崇祯帝有些恼火,这些大臣,就只知纷争,一点也不知道为朕分忧。同时对张四知有些不满,上任首辅来,毫无作为,更无首辅权威,以至诸大臣纷议连连,不能合力办事。

“还是杨卿好啊。”

崇祯帝心下叹息。

他说道:“先议白广恩之事吧,大将阵亡,总得着实先事料理,好生抚恤,不得虚文塞责,免得将士心寒。”

张四知道:“皇上英明,白广恩阵殪当场,奋勇循国,内阁的意思,是仿金国凤,贺虎臣之例,追赠其为特进荣禄大夫,左都督,赐祭葬,令人建祠,加太子少保,世荫指挥指之职!”

崇祯帝点头:“再诰赠其上三代皆一品,其衣冠灵柩运回时,可令沿路官员加以祭奠,朕要让天下万民知道,为国殉身者,朕定不会稍有忘却。”

殿内各臣歌颂:“皇上圣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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