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大夏的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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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云飞出老远，河流之中，露出了一双篮球般大小，跟河水差不多颜色的双眼，紧紧地盯住方云消失的方向，良久之后，缓缓地沉入水中。

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出现过一头强大而隐秘的水怪，方云已经飞出老远，很快接近了德州。

没有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潜入德州，观察德州城内，方云心中顿时无比沉重。

德州的情况很糟糕。

灾情之大，触目惊心。

汉诺威小镇因为靠近千叶湖，而且外面没有防洪设施，已经完全被淹没，方云曾经看到过的小镇，曾经逛过的交易集市，如今都已经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连同那面德州之镜，也已经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整个德州城，大部分区域成为了一座水上城市，真正保存较好的，只有人满为患的核心城区。

而核心城区此时也已经成了一座比水平面还要低一些的，在三面防洪大堤掩护之下的积水之城。

方云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但紧张的德州城依然特别留意御剑归来的方云。

实际，百里河堤之上，不少区域都有修士，冒着大雨，在紧张地飞来飞去，大声吆喝着，组织抗洪。

方云刚刚落在城内，已经有修士冒着大雨，大声喊道：“兄弟回来了？快快，跟我来，南区出现险情，需要大量人手，兄弟快过去帮忙……”

说完，这修士带领了四五个战士，也不管方云听到没听到，快速向前面去了。

已经进了德州，方云放出神识，向核心城区蔓延过去，开始寻找澧城亲友，脚步却是跟着那个修士，向南边狂奔了过去。

这是一大截防洪大堤，高出德州街道足有七八米，大堤的水平面约有半丈来宽，上来之后，修士在大雨之中紧急分工，方云接受到的任务，就是从备料区，快速将石料沙袋搬到大堤上来，继续往上累高。

方云一身怪力，抗沙袋自然不成问题，随手提起四五只沙袋，健步如飞，轻松简单就登了上来。

茫茫大雨之中，极目四望，豁然发现，环绕德州的几十公里河堤之上，到处都是修士、战士和平民，如同小蚂蚁般，在拼命地累筑河堤。

滂沱的大雨之中，方云发现，此时此刻，没有修士用真气护体，而是保留了每一分真气，每一分力量，都全心全意地扑在河堤之上。

茫茫的大雨之中，方云完全分不清战士和修士身上，什么是雨水、什么是汗水、什么是泪珠，每一个人都在紧张地忙碌之中……

神识扫视之下，方云欣慰地看到了澧城的战士。

此时此刻，两百多名澧城战士，在吴昊的带领下，堵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圩口处，舍生忘死，跟洪水战斗之中。

暴雨中，方云看到，此时的吴昊，脸上少了许多稚嫩，显得坚毅了许多，而他的身躯，虽然还胖，但也完全不再臃肿，反而显得十分结实和强壮。

开荒之战，吴昊的战绩应该也相当不错，感知之中，他应该获得了不同一般的机缘，此时也已经走上了修道之路，修为也挺进到了筑基中期。

感知到吴昊的状态，方云的心逐渐安稳下来。

德州灾情相当严重，可以说，此时此刻的德州，已经面临了奔溃的边缘。

不过，德州的情况，却又让方云的心中颇觉欣慰。

至少，到现在为止，德州的情况还算安稳，德州城内虽然灾民遍地，但基本保持了稳定，还没有出现那种易子而食，饿殍遍地的悲惨局面。

滂沱大雨之中，修士、战士和平民依然万众一心，抵御暴涨的洪水，守护着自己的家园。

德州依然还保持着人类社会文明的秩序。

而德州的人口，也比前世方云抵达的时候，超出了几倍还多。

目前来看，这是好事。

可是对比前世的德州，方云细思极恐。

或许，就在大夏的雨儿之中，德州遭遇到过巨大的灾难，当前的德州人，有一多半可能没能度过大雨纪。

或被洪水淹没，或食物耗尽，活活饿死。

现在还能坚持，那不过是雨季的时间刚刚来临。

想一想雨季还有四五个月，再看一看现在已经支撑的十分艰难的德州，方云就不寒而栗。

大夏的风儿，带给人无限的恐惧和死亡的阴影，但大夏的风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是阵疼。

而，大夏的雨儿，却年年都到，年年都有几个月，连绵不绝的暴雨，一点一滴地冲刷着人类的生存空间，带给人深沉的灾难。

闷热无比的大夏纪，无尽的洪水之中，曾经自认为能够改天换地，能够改变自然环境的人类，豁然发现，自己变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助。

大夏的雨儿，如同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地，将人类从大地上蒸发，让人类在漫长地大雨之中，孤独而又无助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或被洪水淹没，或瘦骨嶙峋，活活饿死。

大夏纪的灾难，大夏的雨季带来的灾难，还才刚刚开始。

滂沱大雨之中，方云尽职尽责，听取不知名修士的指挥，及时送上去一袋袋砂石，河堤，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一点点越累越高。

不远处，吴昊带领澧城战士，也在舍生忘死，喊哑了喉咙，拼命地与洪灾战斗。

更远的地方，金丹方士，许大先生，许二先生，齐齐参战，金丹之力，阵法之力，被用在了抗击洪灾之中，那儿，悬空的洪水被金丹方士用自身的力量，引导着，从德州最大的圩口处，不停地奔腾，涌向前方。

那个圩口，光芒闪烁，足足上百筑基以上的精锐修士，配合着两位金丹大人，顽强地顶住了洪水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的冲击。

看到这一幕，方云终于明白许大先生和许二先生为何会在德州拥有无与伦比的声望，盖因他们两个在大夏纪之初，就曾经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德州顶住过最强的灾难。

暴雨冲刷，连续下了四个多小时。

方云返回之后，在暴雨之中参与抗灾，足足忙了一个多小时，暴雨这才停歇。

又紧张地继续战斗一个多小时，身上的雨水已经自动被蒸干之后，河水逐渐降低，今日的德州保卫战，这才告一段落。

这个时候，那叫来方云帮忙的修士，对方云挤出了一个笑脸，伸出右手：“多谢兄弟帮忙，我叫胡义……”

方云伸手握了握：“我叫方云，很高兴认识你。”

胡义点点头，疲惫不堪，汗水合着泥浆的脸上挤出丝丝苦笑：“兄弟，我要休息会了，还请兄弟在此稍等，待会自然有人前来统计战功，分发粮食。”

方云刚刚说了声：“好的！”

胡义已经盘膝而坐，靠在了河堤上，飞快地沉入修行之中。

方云站直起身，看向千里河堤，豁然发现，许许多多的战士，许许多多的修士，此时此刻，都靠在了河堤之上，在大雨后的午后，合着泥水，开始休息。

澧城的战士们同样如此，吴昊也已经在圩口处找了段河堤，盘膝坐下，开始修行。

这时的吴昊，已经有了更高级的功法，已经不需修行懒猪赖圈，就地酣然大睡了。

方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绽放丝丝笑容，迈开大步，向吴昊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只走到半路，德州之内，已经有人挑着各种各样热气腾腾的食物，送到了河堤之上。

有的战士，就地用餐。

但方云也看到，有一些修士拿到食物之后，却御剑腾空，飞身而去，向核心城区之外，那些如同竹笋一般耸立的高楼飞了过去。

不少残缺的楼房顶上，出现了一些怀抱着孩子的女人，在落日的余晖之中，翘首期盼地看着这边，她怀中的孩子，对着御剑而来的战士，张开了双臂，小脸上笑容绽放，脆声叫了声：“爸爸……”

暴风雨过后，彩虹挂在了天边。

以彩虹为背景的笑容，这一刻，是那么的灿烂，纯真，显得是那么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方云站在河堤之上，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阵阵温馨。

或许，那个战士，舍生忘死，守护德州，为的就是这一刻，为的就是暴风雨过后，妻儿脸上的那一抹笑容，那一声温情的呼唤。

看到残破的楼房，方云已经明白过来。

防洪大堤保护之中的德州核心城区，面积并不是特别的大，放眼望去，到处都挤满了灾民，人满为患。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不得不留在了核心城区之外，留在了那些耸立在河水之中的残破的楼房之上。

能够战斗的，能够抗洪的青壮年已经被征召到了核心城区，在暴雨来临，洪水猛涨之际，他们拼命的，不顾自身危险的抗击洪灾。

所为的，就是能够凭借身上的战功，获得奖励的食物，送去给依然围困在残破的高楼之上的亲人。

所为的，就是能够看到亲人脸上那期盼的笑容。

所为的，就是听到孩子稚嫩的一声亲切的呼唤。

……

方云站在河堤之上，看着这一幕，深深感动。

人，终归是人。

人心，终归是肉长的。

这就是人性，

在大夏纪的灾难之中，人性绽放的光辉是那样的耀眼。

眼前感动人心的一幕，让方云久久难以忘怀。

可是，看向一栋栋耸立的高楼，方云突然又面色巨变地想了起来，前世，自己抵达德州的时候，前方光秃秃的，并没有这些如同竹笙般从拔起在洪水中的楼房。

那些牵挂着战士的心的残楼，前世毁灭了。

看着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方云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