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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可是……真的同吗?
卢悦抖着手,把早就凉透的半杯百味茶,送到口边,全全饮尽,让里面的百般滋味,在口中,在心中一一爆开!
“师伯!心……心魔劫,是假的,只是……只是心魔!”
弃疾悲凉到有些空洞的老眼,停在卢悦身上,他在自家弟子那安慰的话里,听到无尽杀伐。
“是……是假的?”
“假的。”这次卢悦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师伯,你是化神修士,将得享三千年寿。而……而我们,也全都好好的。”
弃疾叹口气,“我是卦师,天道……”
“师伯!”
卢悦的声音有些尖利,迅速打断弃疾再有的话,“天道是什么?卦师是什么?如果您算出一个人将来能出人头地,有说不尽的富贵,难不成,他坐在家里,就能出人头地?就有金元宝砸到他头上不成?”
所以,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天道……天道缺的一,更是变化万千?
弃疾看着她,看了好一会,“真……是假的?”
自家弟子,曾以方梅的身份,在魔门地盘,用几张古修洞府图搅动风雨,若不是在那之前,她就几经生死一线,他真要怀疑,她……经历过什么。
不,在找苏淡水之前,他其实早就怀疑了。
“难不成……师伯您希望它是真的?”
弃疾迅速丢掉其他,拼命摇头。他疯了不成,要希望那个潜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变成事实?
“既然如此,师伯您还在纠结什么?”
纠结什么?
弃疾低头,慢慢把手中的百味茶送到口边咽下去。
“师伯没纠结了,师伯现在就是想问你,你说庄周梦蝶这个故事,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卢悦怔住,师伯的纠结还在她这吧?
“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她确实有很多破绽,是经不起推敲的。
“是!”
卢悦沉默下来,望向窗前的清辉。
弃疾师伯的心魔劫,分明就是事实,可是她能那样说吗?
逍遥半闭山门的时候,他就闭了死关,也就是说,后来的修仙界诸事,他都是一无所知。
丁岐山是鬼面幡幡主的事,甚至他杀了谨山师兄的事,他都不知道。
“在回答师伯之前,我想问师伯,您进阶化神之后,看到管妮师姐,心里是恨还是难过,还是兼而有之?”
弃疾呆了呆,他能把心魔劫里的事情,带到事实生活中来吗?
“……我知道师伯的答案了。”
卢悦扬起笑脸,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多个人来背,也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过的事,增加的只能是伤痛,既然如此,她一个人背……就好了。
“不管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都只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了,该干什么,他们还得干什么?总不能庄周还以为他是蝴蝶,蝴蝶以为它是人?他们……根本不可能代替彼此。”
如果能的话,她一定回到前世,把那个切了六指的自己打醒,可是能吗?
卢悦叹口气,“师伯,归根结底,您是……被那场心魔劫迷住了,您忘了,它是劫!”
弃疾摸了半天胡子,看着好像淳淳诱导自己的弟子,自失一笑,心思更为清明了些,“劫!它果然是场劫。卢悦,你有过庄周梦到蝴蝶的机缘吗?”
卢悦扯扯嘴角,“师伯,您问我的不应该再是这个吧?”
弃疾大笑,既然是劫,他若是再追问下去,不就是永陷劫中了。
“师伯没问题问你了,哪好玩,你到哪玩吧。”
卢悦眼见他又要煮他的百味茶,忙用灵力把那玉壶按住,“师伯,您不问我,我有事问您!”
“说!”
“那个……那个,您在心魔劫中,最后困死在凌云峰的哪间石室?”
她其实是想问,师伯,您以为在逍遥内部,谁有那么大本事,把石室的门封住的。
可是话到口边,她终是没敢问出。
“都说是劫了,你怎么还问?”
“那……那……”卢悦那了半天,就是没往外挪成,反而挪到了弃疾的身边,“师伯,我真是被您害死了,您说吧,您好好弄一个心魔劫,怎么就把您自己玩死了呢?还……还在宗内,我们逍遥门里,谁有那么大本事,把你闭死关的石门,无声无息地封印啊?”
弃疾:“……”
也是啊,在宗内,几位师弟师妹,谁会……封他的死关石门?
根本不可能。
哪怕有外敌入侵,那个死关的石室,与宗门半闭的大阵相结,第一时间就会把他唤醒,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而且,最主要的是,没有卢悦,独枯就不可能下界,他不下界,北辰和春潮,没有乣魇玉,更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回归藏界。
他们不回归藏界,就不存在修复传送阵的事。
弃疾彻底释然了,“都说是心魔劫了,我哪知道。”
“师伯,您想一想吗,若不然,我回头得死命想的。您不能把您的烦恼丢给我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哈哈哈!”
弃疾被她这几句话逗乐了,“什么叫我把我的烦恼丢给你?我有让你接着吗?你自己喜欢多思,能怪得谁来?”
“师伯师伯,我们把它当成一场游戏吧,您跟我说说呗!”
“胡闹,这能是游戏吗?你还想怀疑你的师父师伯们啊?”
卢悦歇菜,就是啊,她能怀疑哪位师伯?
“心魔劫心魔劫,它是心魔,你懂不懂?”
这次换成弃疾教训她了,卢悦怏怏点头,出来的时候,站在厅中,半天都动不了。
师伯的心魔劫,根本就是事实,她不是想怀疑其他师伯,可是……那颗种子已经种下,不是她不怀疑,便不存在的。
天还未亮,卢悦站在一片黑暗中,用排除法,算到底是谁干的。
逍遥只有八位元婴真人,去掉弃疾师伯自己,还有七人,这七人中,师父是醉鬼,颓废得不行,不会做这种事。
申生师伯身为一宗掌教,他只怕没把逍遥往好的地方带,更不可能自毁长城。
时雨师伯和鸿唱师伯还有蓬生师伯,他们三人一力去追杀丁岐山了,可以排除大半,那剩下的……
只有,梅枝师伯和思源师伯!
卢悦捂住脸,哪一个她都不想怀疑。
再说,他们的动机在哪呢?几百上千年的宗门之情,他们有必要叛出逍遥吗?
根本没理由!
思过来想过去,排除了几位师伯,卢悦脑子都想痛了,还是想不通,弃疾师伯的事。
上一世应该没有外敌,一直到丁岐山在莫姬山被围,都没有天地门影子。归藏界不管道魔,一直处于平衡之中,谁敢冒被弃疾师伯发现后,同归于尽的风险?
卢悦用手揉她自己的脑袋,可恨当时逍遥半关山门,丁岐山被时雨师伯他们吓住,再没到西南做恶,后来的大半时间,只在魔门地盘晃,而她又时不时的迷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厅内响起,把她自己惊醒过来。
黑乎乎的大厅,连接着数道门,其中有一道,通向她的房间。
卢悦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又转了身,轻敲离她最近的一道门。
“进来!”夏瑜有些欢快的声音响起。
“除了我们,这大半夜的,你还约了谁?”
卢悦推开门的时,被一室光亮照得眼睛有片刻的失明,可是她听到了管妮的声音。
待到再看的时候,才发现,不算大的长几上,摆了七八个盘子,苏淡水回头看她的时候,手里还端着酒杯。
“这个时候,你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卢悦突然之间,感觉心脏处又有些抽痛起来,这里的三位师姐,有两位,在一线天的时候,就陨了。
还剩的一位,后来再没回道门地盘过。
“你们能在这,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卢悦慢慢走过去,“夏师姐,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相请不如偶遇。”夏瑜早拿了一个蒲团过来,“快坐!”
卢悦正好坐到管妮和苏淡水对面,由着她帮着她拿碗筷。
“是找我有事吗?”
师妹在这三更半夜的时间段过来,夏瑜深觉有事。
“没事,就是在房里呆闷了,过来看你做什么。”
面对夏师姐的明媚笑脸,卢悦心情其实并没有多提高,此时反而想到了上一世,她没出来的结局。
“呵呵,闲来无事,我请她们两个吃饭。咦咦,这不行,你现在哪能喝酒啊。”
夏瑜忙夺下她要拿的酒壶,“喝汤,你喝汤,这道蛤绒甜汤不错,我也特意给你多叫了一道,准备明天见着你时给你的。”
管妮非常自觉地帮她剩汤,“是啊,这味道绝对让你喝了一口,想喝第二口。”
奶白色的甜汤中,飘着无数小小的,如花般绽放的淡粉色哈绒,很漂亮。
卢悦在低头,拿着汤勺吃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
魔星师妹答应的时候,带了些鼻音,夏瑜三个互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什么事?”
“……没啊,哪有事,你们吃。”
卢悦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忙给她们三个夹菜,“我不过是受个伤,又不是不能动,不能吃东西,你们这样吃小席,也不通知我一声,可有些过份了。”
她缺失掉的百年,其实也让她们对她陌生了很多吧?
卢悦这一会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好好好,下次保证叫你。”
“夏瑜本来是要叫你的,是我没让。”苏淡水难得解释,“你身上的伤,不能沾酒。”
她们喝酒,她喝汤,她们实在怕她掀桌子。
卢悦:“……”
看到师妹乖乖喝汤,夏瑜眼睛弯弯,给了夹了一块紫色肉段,“这个可以多吃点,听说可以补血。”
“这个酸酸甜甜,也清脆得很,你应该也喜欢。”
管妮随后,也帮着她夹菜,没一会,卢悦面前的盘子,就被她们三个夹了个半满。
苏淡水默默帮她夹了两筷子后,到底想问她一些事,“你……这么晚出来,不是躲着弃疾师伯吧?”
卢悦瞬间连汤都喝不下去。
弃疾师伯的心魔劫,真是太要人命了。
“真是躲弃疾师伯的?”夏瑜笑得肩膀有些抖,“呵呵,我们这么晚聚会,也是躲弃疾师伯。”
苏淡水白她一眼,“我们能躲得掉,卢悦,你恐怕是躲不掉的。”
可不是!
卢悦叹口气,“我……其实才从他房间出来。”
“啊?”
管妮看卢悦愁眉的样子,不由好笑起来,“弃疾师伯就那样,他再问你什么事的时候,你装装憨,我保证,下次他就会觉得你朽木不雕,不会再找你。”
“去,你以为卢悦是你呀?”
夏瑜笑话她,“你在师伯的心目中,不对,是我们三个在师伯的心目中,都没卢悦一个重要。所以,千万别拿你的成功经验,让卢悦跟着学。”
“就是,小心到时,师伯看出不对,再罚你抄宗门律令!”
苏淡水紧跟着的说笑,让管妮瞬间苦了脸。
“弃疾师伯罚管师姐抄过宗门律令?”
卢悦好奇的探问,让苏淡水和夏瑜大笑出声,“可不是,我们谁都没她对宗门律令熟悉,她呀,整整抄了二十遍。”
我的天。
卢悦突然觉得师伯只让她抄的那戒急用忍四个字,实在是太有爱了。
管妮被两个损友气得不行,连喝了三杯酒,“你们知道个屁,师伯倒是想罚你们抄宗门律令,可你们是那块料吗?一个只会用剑,一个只想炼丹。”
“咦咦,如果和抄宗门律令比,我情愿用剑。”
夏瑜最讨厌抄书了,尤其是宗门律令,她当初背的时候,整整用了一年多,若是师伯罚她抄,她都要怀疑,二十遍下来,自己的手连剑都握不了了。
卢悦若有所思,“罚师姐抄宗门律令,是弃疾师伯化神后的事吧?”
师伯对那心魔劫,那般过不去,见到管妮,恐怕都不知有多呕。只让她抄宗门律令,算是非常不错了。
“是啊!这你都能猜到,卢悦,以后师伯若是找我,你得陪我一块儿。”
管妮真是怕了那位师伯,“说真的,诸位师伯师叔,再加上我师父,我觉得都没弃疾师伯一个人让我头疼!有一段时间,他就像这些天对着卢悦一样,对着我,那眼神……想想都恐怖,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坏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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