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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王吐血晕厥?”
当侯韩武得知韩王然吐血昏厥的噩耗后,大惊失色,顾不得处理手头的事物,便立刻前往王宫,探望韩王然的境况。
当来到韩王然歇养的那座宫殿内后,侯韩武一眼就瞧见韩王然躺在卧榻上昏迷不醒,在旁,王后、或者说太后周氏,正伏在卧榻旁暗自垂泪。
“唉……”
此刻正在为韩王然诊断病症的老宫医叹了口气,在给后者搭完脉后,将韩王然的手放回被褥之内。
见此,侯韩武紧步上前,急问说道:“苟老,不知大王的境况如何?”
苟姓老宫医转头看到侯韩武,神色一黯,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会……』
侯韩武面色发白,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躺在卧榻上昏迷不醒的韩王然。
他无法接受,要知道他义弟韩然如今也才三十几岁啊!
只见一把抓着老宫医的肩膀,激动地说道:“苟老,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说罢,他见老宫医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眼中竟闪过一丝凶光,狠声说道:“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本侯将大王的病治好,否则……本侯定叫你一家十几口人给他陪葬!”
不得不说,侯韩武本不是拿这种事来威胁人的人,更何况还是威胁一位兢兢业业的老宫医,只能说,韩王然的突然吐血昏厥,叫他方寸大乱了。
而那位苟姓的老宫医显然也了解侯韩武的为人,一脸苦涩地说道:“侯放心,老朽一定竭尽全力……然而大王的病,乃是心病居多,兼之今日又是急怒攻心,恐……恐非药石所能医治。”
“怎么会……”
侯韩武抓着老宫医的肩膀不禁哆嗦了一下,旋即,他抬起头来,愕然问道:“什么急怒攻心?”
说罢,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一脸默然站在一旁的卫卿马括。
后者在注意到侯韩武的目光中,低声说道:“大王他……是得知津港被魏军袭击后,气怒之下……”
“是你?!”侯韩武闻言怒从心起,冲上前几步一把揪住马括的衣襟,怒声斥道:“本侯特地派人叮嘱你,叫你封锁消息……你都干了些什么?!”
卫卿马括面露苦色,不知该作何解释,而就在这时,就听卧榻上传来了韩王然有气无力的声音:“不怪马括,是寡人……是寡人逼他的……咳咳……”
“大王?”
“大王?”
见韩王然悠悠转醒,殿内众人又惊又喜,而侯韩武,更是立刻放下了马括,几步冲到卧榻旁,看着卧榻上的义弟急切地问道:“然,你感觉如何?”
韩王然苦涩一笑,在义兄侯韩武的帮助下,挣扎坐起,靠着床榻的靠背躺在榻上。
仅仅只是换了一下姿势,就累地他气喘吁吁,不难猜测他此刻的虚弱。
“义兄,津港……果真被魏军袭陷了么?”韩王然轻声问道。
侯韩武犹豫了一下,但看着韩王然那双眼睛,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派韩厚亲自去津港看了,方才韩厚派人前来回报,说是……津港确实已落入魏军的手中。”
说罢,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韩王然,生怕后者因为这个噩耗再次引发什么。
但出乎韩武意料的是,韩王然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即,在足足沉默了数息后,他这才带着几分自嘲、带着几分苦笑说道:“纵使赌上了我大韩的国运,我还是没能战胜赵润……我输了。我大韩花了两年余打造的「武安--柏人--巨鹿防线」,就这样轻易被魏国给绕过去了……那个家伙,故意在魏韩边境驻扎了十几万的魏军,叫我等以为他会从邯郸军、巨鹿郡方向出兵,却没想到,他偏偏叫人绕到了北海,由此袭击我国的薄弱后方……”
“然。”
见义弟韩王然一脸沮丧,侯韩武连忙安慰道:“我大韩还没有输!……据韩厚派人来报,魏国的战船船体巨大,而我蓟水河道狭隘,魏船并不能任意航行。眼下我蓟城虽仅有数千兵力,但城内尚有数万国民,只要我等号召臣民坚守城池,必定能守到援军到来……前线尚有乐弈、司马尚、许历、靳、燕绉等人的十几万精锐军队,纵使丢了邯郸、丢了巨鹿,我们仍有上谷……另外据我所知,前一阵子楚国便已对魏国宣战,派出几十万大军攻打魏国,只要我等坚守下去,定能守到魏军撤退……”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眼前的义弟,眼眸中已无多少神采,虽说仍微笑着看着他,但是这份笑容,却仿佛是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似的笑容。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侯韩武忽然怒声说道:“你给我振作起来!……你是我大韩的君主,你明白么?!”说罢,他在殿内诸人惊愕的目光下,一把抓住了韩王然的衣襟,喝道:“这个国家,它需要你!你要在这个时候退缩么?!”
“侯、侯……”
“侯您这是做什么?”
“侯,您快快住手。”
殿内的诸人连忙前来劝阻,却见韩王然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随即,他目视着侯韩武,微笑中带着几分无助:“我明白、我明白,义兄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但我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你……”
侯韩武先是脸色涨红,似乎是极为生气,但随即,当他看到韩王然他毫无血色的枯瘦脸庞时,他忽然间就收了声。
尽管韩王然并没有明说,但韩武却感觉地出来,这个弟弟已经很累了。
自十年前夺回王权至今,在这整整十年的时间内,韩然为了国家呕心沥血、竭尽所能,日日夜夜都考虑国家大事,殚精竭虑,就像当年的……韩王简。
回想起自己父亲韩王简,再看看此刻躺在卧榻上的义弟韩然,侯韩武的心中仿佛被揪紧。
良久,韩武长长吐了口气,声音有些异样地说道:“你……好好歇养,国事,就交给我吧,莫要再为此操心了。”
『……再为此操心么?』
韩王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位自幼相处的义兄后,郑重地说道:“拜托了,义兄。”
“嗯。”
侯韩武点了点头,忽然转身走向出口。
在走到殿门附近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卧榻上的义弟韩王然,旋即,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父王是这般,阿然也是这般,为何贤明的君主,却往往不得长寿?』
情绪激动的侯韩武仿佛是逃跑般离开了宫殿。
而与此同时在殿内,韩王然吩咐殿内的诸人道:“都退下吧,让寡人静一静。……王后与马括留下。”
“是。”殿内诸人依言退出了殿外。
此时,就见马括单膝跪倒在卧榻面前,满脸悔恨地说道:“大王,都怪微臣……”
“寡人不是说了么,这不怪你,是寡人逼你的。”韩王然抬手虚扶一记,随即仰头靠在卧榻的靠背处,注视是殿阁的栋梁,幽幽说道:“要怪,就怪赵润,正如他当年所言,他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要怪,就怪寡人,处处不如赵润,故而处处被其所制……”
“大王……”听到韩王然这番话,马括心中异常难受。
“马括,取笔墨来。”韩然吩咐道。
马括点点头,当即命人准备了一张小案,搬到床榻上,旋即又摆上了纸张与笔墨。
只见韩然抖擞精神,取过毛笔在纸张挥笔疾书。
待写完后,他吹了吹纸张,等墨迹干透之后,便折叠起来,放入马括手中所捧的一只木盒中,旋即嘱咐马括将这只木盒递给了王后周氏。
只见韩王然指着木盒对周氏说道:“盒中书信,是寡人写给魏王赵润的。……若此番魏国受挫,我大韩保全,你便将其焚毁;若国家倾覆,你便将这只木盒派人送到魏王手中。……寡人与赵润也算是相识一场,他在看了书信后,不会再为难你们母子的。切记、切记。”
这仿佛临终前的嘱托,让王后周氏心中悲痛不已,捧着木盒泣不成声,甚至于到最后,竟也哭地昏厥过去,为此马括连忙喊来了候在殿外的宫女,叫她们将王后送到寝宫歇息。
在一番闹腾之后,殿内就只剩下韩王然与卫卿马括。
与马括对视一眼,韩王然笑着说道:“去年,寡人设计诈死,欲赚魏国,不曾想,竟要假戏真做……”
“大王。”马括不忍地说道:“只要大王安心歇养,不久之后定能康复……”
“你就莫在诓骗寡人了,寡人的身体,难道寡人自己还会不清楚么?”
摇了摇头,靠在卧榻的靠背上,仰着头目视着头顶上方的栋梁,良久后喃喃说道:“寡人尝听闻,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当年韩虎、韩庚窃取王权,义兄亦对王位垂涎三分,寡人步步维艰,韬光养晦雌伏十余载,终一举夺回王权……我尝认为,此乃上苍对寡人的考验,唯有经历此磨难,方能自勉、发奋,却不曾想,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寡人自欺欺人罢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世人在天地眼中,就如同那丢弃的刍狗,并无高低、贵贱、尊卑,自然,也没有所谓「天降大任」的说法……”
说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赵润与他初次相见时的情景。
『……本以为,这世上唯有你我互为知己,却不曾想,你居然骗了我整整十年,你这家伙,就这么巴不得早我死么?哼!……罢了,且叫你如愿吧,你这惫懒而可恨的家伙……』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知己的身体逐渐变得放松,仿佛逐渐超脱病痛的折磨。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当一名贤明的君主,当真是叫人身心疲惫,早知道,就像那惫懒的家伙那般……了……』
他撇嘴轻笑了一声。
旋即,他的头颅,轻轻垂下。
待等马括许久不见动静,抬起头来再看向韩王然时,却发现这位贤明的君主,已没有了气息。
“大……王……”
马括单膝跪在韩王然驾崩的卧榻前,泣不成声。
半个时辰后,侯韩武便收到来自宫内的消息,得知他义弟韩王然驾崩于宫中。
“啪!”
只见韩武操起桌案上一只贵重的玉蟾,狠狠摔碎在墙上。
旋即,就见他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操起书桌旁一只本用来盛放书画的花圃,狠狠抡向墙边的书柜。
听到书房内传来噼里啪啦地响声,书房外的士卒赶忙冲进去,却发现侯韩武仿佛跟疯了似的,狠狠地打砸着书房内的一切物什,吓得那几名士卒怎么也不敢上前。
足足砸了有一炷香工夫,直将原本富丽堂皇的书房砸地一片狼藉,侯韩武这才消停下来,坐在被他推倒的书柜上,双手抱着头,手指伸入发束之中,用力拉扯着头发。
“、侯……”
士卒们不敢上前,只敢在书房门口小声呼唤。
但是换来的,却是侯韩武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以及那仿佛野兽般的咆哮:“滚!都给我滚出去!”
士卒们当即做鸟兽散。
魏昭武二年六月十七日,韩国君主韩然驾崩,享年三十七岁。
继韩王简之后,韩国又有一位贤明的君主英年早逝。
尽管此刻尚未开始显露,但韩然的死,不可否认意味着韩国将由此迅速衰败,纵使蓟城尚有侯韩武、丞相张开地等人主持国事,且国内也有似李睦、乐弈、司马尚、乐成、秦开等擅战将领,亦无法挽回韩国就此衰败的命运。
哪怕「楚、齐、鲁、越四国联军」在这场战争中击败了魏国,让韩国逃过了覆亡的命运,韩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再与魏国争雄。
除非,韩国国内再出现一位能比肩韩王然的明君。
但,这也只是奢望罢了。
『大王他……驾崩了么?』
丞相张开地在得知韩王然的死讯后,怅然叹息。
其实他早已有所预感,只是不敢细想罢了,生怕自己贸然的想法,会影响到那位君主的病况。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并非是你不去想就一定不会发生的。
“侯呢?”
张开地询问前来送消息的卫卿马括。
卫卿马括默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大王驾崩前,将一切事物托付给了侯,但……”
他当然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加强蓟城的守卫,但他不敢去与侯韩武商量这件事,因为他心中有所顾忌,认为是他的失误,才加重了韩王然的病症,导致这位他韩国的贤明君主英年早逝。
“我去看看侯吧。”
见马括有所顾忌,丞相张开地也没有追问,离开了府邸前往侯韩武的宅邸。
大概一个时辰后,张开地在侯韩武那一片狼藉的书房内,看到了侯韩武,看到他坐着一架被推翻的书柜上。
“侯……”
听到呼唤,侯韩武抬起头来,疲倦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仿佛是因为被打搅了安静。
但在看到眼前之人乃是他韩国的丞相张开地后,他收敛了怒容,平静地回了一句:“原来是丞相……”
张开地看了一眼周遭的狼藉,对侯韩武说道:“大王驾崩,实在国之不幸,然侯此刻却不能因此消沉……在下听说,大王在临终之际,将一切托付给侯您,难道侯您要辜负大王的信赖么?”
侯韩武沉默了半响,这才苦涩地说道:“丞相所言,我都明白,我只是无法接受……他夺了本该属于我的王位,我认了,我愿尊他为我大韩的君主,但……但……这个蠢材,难道我父王(韩简)的前车之鉴,还不足以使他铭记在心么?”
张开地闻言亦沉默了片刻,随即沉声说道:“或许,这就是贤明的君主所背负的吧……大王他尽到了作为一国之主的职责,而我等,亦要做到作为大韩之臣的职责……大王尚有太子(韩佶),而我大韩,亦尚有可低于魏国的兵力……”
“你说得不错。”
一听到「太子」两个字,侯韩武的眼中涌现几分神采。
是的,尽管弟弟韩然过世了,但还有侄子韩佶,侯韩武自认为自己能够辅佐这位新君,使他韩国重新繁荣兴旺,不辜负弟弟韩然的临终托付。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击败进犯他韩国境内的魏军。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振作精神召来府内的心腹,令其想办法联络乐弈、许历、司马尚、靳等将领,命令后者在上谷郡的边界构筑防御。
除此之外,他又派人联系前往征讨元邑侯韩普的将领秦开,命后者立刻率领渔阳军回援蓟城。
邯郸郡可以放弃、巨鹿郡也可以放弃,但上谷郡,这是王都蓟城最后的门户,绝对不能有失!
六月二十一日,巨鹿守燕绉率领巨鹿水军,在北海沿着海岸顺流而下,抵达了海河入海口。
而此时在海河入海口处,湖陵水军已建起了两座水寨,近三十艘虎式战船以及半百数量的护卫艨艟,死死卡在入海口,让巨鹿守燕绉麾下的水军,不得寸进。
当日,巨鹿守燕绉麾下的巨鹿水军,与魏将李岌、周奎二人所率领的湖陵水军,在北海的海河入海口一带,爆发水战。
当时,魏军一方有近三十艘虎式战船、五十余艘护卫艨艟,而韩军一方,却只有二十几艘楼船、四十余艘艨艟,以及数量约在七八十左右的小舟。
只见在碧水之上,魏韩两国的水军相互动用战争兵器攻击对方,魏军这边有抛石机、有魏连弩,而韩军船队这边,亦有船弩,两军你来我往,互不示弱。
此战,魏军有一艘虎式战船被韩军战船的船弩击沉,三艘虎式战船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损,除此之外,还有八艘护卫艨艟沉没;而韩军一方,则损失了整整六艘楼船,九艘艨艟,除此之外损失的小舟,更是不计其数。
不得不说,巨鹿守燕绉不愧是韩国的水军督将,是当年抵挡齐国巨鹿水军的将领,纵使魏军船队这边的装备比韩军优秀一筹,但湖陵水军还是没能占据绝对上风。
待等到黄昏前后,魏韩两军各自撤退,准备再日来战。
此后,从六月二十二日起到六月末,巨鹿守燕绉率领巨鹿水军疯狂地进攻海河入海口的湖陵水军,那股悍不畏死的劲头,就连李岌、周奎都暗暗心惊。
但遗憾的是,湖陵水军的战船,终归要比燕绉的巨鹿水军强上一线,更何况,部署在海河入海口的湖陵水军,还仅仅只是一半数量而已尚有一半的湖陵水军,此时驻扎在津港,一步步地威胁着韩国的王都蓟城。
六月二十六日,蓟城收到了乐弈前一阵子在巨鹿城时送出的消息,得知乐弈、靳、许历、司马尚等人已放弃「武安--柏人--巨鹿防线」,正在迅速赶回蓟城的路上。
同时,也得知了巨鹿守燕绉率领水军走北海回援蓟城的消息。
这总算是让蓟城城内臣民慌乱的心神稍稍得以安定。
但遗憾的是,噩耗紧跟而来。
六月二十四日,魏将韶虎、屈塍,率领魏武军与鄢陵军,攻破「鬲县(德州)」,韩将纪括由于兵力不足,一败再败,致使「河间」沦陷。
而邯郸、巨鹿两郡那边,由于韩军彻底放弃了「武安--柏人--巨鹿防线」,导致魏军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先后占领了「武安」、「柏人」、「县」、「元氏」,攻破了「薄水」,此后再次挥军北上,攻陷「昔阳」、「饶县」,即将与元邑侯韩普的叛乱势力接触,以至于下曲阳亦摇摇欲坠。
面对三十几万魏国精锐一日千里般的凶猛攻势,韩国岌岌可危,仿佛就在覆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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