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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巴安慢慢站直的那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了一凝。

间生激灵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林三酒终究是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的,假如她没有看错的话,他脸上闪过去的应该是震惊和后悔。就好像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斯巴安与他为敌的那一刻竟然真的来了,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分量。

“终于要动手了吗?”间生缓了缓气,摇摇头笑道:“你连站起来都费劲,何况是打架……虚弱到这种程度,你连能力都用不了,最终不是拼体力,又是拼什么?我们毕竟不是陌生人。同伴之间有什么不能尽量和平地解决?”

“那你就回去,”斯巴安静静地说,“不到交税的时候不要再过来。”

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斯巴安望着间生的表情,微微一笑。“嗯,”他的声音又沉又哑,“……我想也是。”

接下来有短暂的一瞬间,林三酒什么都没看见。她模糊之间只知道斯巴安动了,似乎是朝间生扑了过去;然而他就像是跃进了虚空里一样,眨眼就从视野中消失了——他只靠着仅能维生的三颗食物球,是怎么达到这种速度的?

她早忘了自己还要犁田,一扔农具,紧跟着朝前冲出去几步,弯腰趴下去向房间另一头看;假如斯巴安的体力果然不支,那么即使她去了是白送,她也要冲过去,尽自己的力量拦住间生。

从地板上往外张望时,她看不清对面的两个人究竟谁是谁,只能瞧见他们似乎撞在了一起;直到一个人摔在地上,朝她这一边滑了好几步的距离,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摔倒的那个人生了一头棕黑头发,自然是间生。

只是斯巴安也没有好过多少:另外一双兵工厂的战斗靴在视线中清晰起来了,却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好像一时没有余力追击了;间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没有扑向斯巴安,却扑向了房间里一个角落。

林三酒在疑惑中,目光跟着一转,顿时明白了:那儿堆放着一些匕首刀剑,都是他们之前搜索房间时用来划记号用的。

间生的手探下来,一把抓住一只刀柄,提拎着它脚下一转,就又面朝着斯巴安了。在他冲过去拿刀的这段期间,林三酒都能在脑海中想到数十个攻击他的办法,何况是斯巴安?然而他还是顺顺利利、不受打扰地拿到了刀。

斯巴安低低的喘息声,传到房间这一头时,听起来几乎像是人的错觉。

“你根本没有力气战斗。”间生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林三酒也是同样的想法。斯巴安刚才那一下冲击,已经叫他不得不站在那儿缓了好几秒钟,白白放走了大好的攻击机会;现在间生手上又拿了刀……

“别害怕,”斯巴安沙哑地一笑,说:“我尽量给你留一条命。”

这句话无疑激怒了间生——那双属于他的脚,在他发出了一声怒喝之后,就猛地朝斯巴安的战斗靴冲了过来;大部分视线都被阻挡住了,林三酒瞧不见最关键的那把刀,正当她焦虑时,只见眼前忽然一亮,好像光线投了下来,她一下子又能看见对面的两个人了。

斯巴安轻轻地一让身,动作那么缓慢、松软,仿佛不是他动了,而是空间迎着他忽然张开了手——银亮的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划过,激起的风吹散了他的金发,以毫厘之差错开了;而这时,空间已经温柔地将他纳入了怀里。

……即使没有了体力,他对于战斗的天分与领悟,依旧是旁人无法望其项背的。

间生急急地收回了长刀,望着他,笑了一下。“你只能躲,就意味着你只是在白白浪费体力。”

金发男人抬眼一扫,或许是为了避其锋芒,向房间中央又退了几步。间生不再废话,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斯巴安身后已经退无可退了,要躲只能往一旁躲;然而他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林三酒的心脏跃上喉咙的那一刻,间生的长刀已经扎入了斯巴安的肩膀里。

房间里,不知是谁低低抽了一口凉气。

在漫天飞溅开的血花之中,林三酒模模糊糊地看见,斯巴安仍旧稳稳立在原地——接着,他的长臂向前一探,拉住了仍处于惊诧中的间生衣领,将他拉向了自己。

一声不知从何处猛然响起的尖厉吼叫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开始摇晃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下一秒,间生已经被扔进了半空,重重地砸向了天花板。就在林三酒以为是斯巴安反击了的时候,只见一条灰色长影从他身后一卷;她的目光顺着那灰色长影落下来,落在了一头大象身上。

……大象?

啊,对了,这房间里是有大象的。

林三酒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女越、豪斯特、芦画——除了礼包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离开了间生和斯巴安,停留在大象身上,人人都是同样的一脸煞白。

……就好像在自己家里生活了好几年,才发现自己原来住在监狱里。

“我……我怎么会一直没看见它?”女越因为震惊太甚,脑海里的想法不由得脱口而出。

林三酒一个激灵,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大象身上的眼睛登时一转,扭头就掉转过了身体,“咚咚”地冲了过来;她急忙一把拽住女越后背的衣服,想要将后者拉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只觉一股沉重大力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林三酒手中的衣服登时“哧啦”一声裂开了,女越的身体远远地被砸飞了出去。

“都不要说话!”季山青急急地叫了一声,“各自看着墙壁!”

当其他二人赶紧转头看向墙壁的时候,林三酒却一动没动,盯着手里的破碎布条,目眦欲裂。大象的灰色长鼻在连续两击之后,又恢复了柔软、缓慢的模样,它在半空中卷来卷去时,许许多多只人眼睛,都一起从林三酒的脸上划了过去。

……如今要对这副景象视而不见,几乎花掉了她半条命。

当大象终于慢吞吞地转身走开时,林三酒一扔布条,就冲向了女越。只需瞧一眼就知道,后者的伤势远远比韩岁平当初严重得多;象鼻击中的地方正是她的胸口,即使她不断呛咳得满脸都是鲜血,似乎也仍旧吸不进去一点空气。

“礼包!”林三酒叫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女越付出那么多艰辛才离开了现代世界,不能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但她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叫道:“礼包!”

“没事,姐姐,没事,”季山青扑过来,带着一股清风与草叶的气味。“我帮她稳住伤势,没事的。”

林三酒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手忙脚乱地给他让出了位置。在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徒手能为女越做什么,实在是叫人不敢往深处想。她不愿多看口中不住喷血的女越,颤抖着退向了一旁;抬头时,她发现斯巴安正坐在房间另一头,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也爬满了鲜红血丝。

“那刀……”她停下来稳了稳神,才继续问道:“伤得深吗?”

“不深,”斯巴安低声说,虽然隔着房间与大象,也叫她听清了。“我只是为了要让他的刀从我肩上擦过去……扎到我身后而已。”

他刚才身后是大象。

凡是攻击了大象的,都要承受大象的反击……这么说来,他和季山青始终都没忘记,房间里有一头大象。

林三酒慢慢转过头,看着这个狼藉的房间。

四个人铺在地上的农田,已经有许多都被大象踩坏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间生,身下压着一地碎裂了的食物球。他从天花板上摔下来时,也许是摔伤了脊椎,此时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仍在一起一伏,看上去简直像是已经死了。

他似乎在痛苦中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努力一点点地别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间生张开嘴,好像想要说话;试了几次,却没能发出让她听得见的声音。她不由问了一句:“……什么?”

“我……”间生的呼吸也是断断续续地,好像随时会消失。“我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个让林三酒无法回答的问题。

间生似乎想笑一下,但面皮一颤,重新泛开了痛苦。“你……你会救我吗……”

如果放在几分钟以前,林三酒觉得自己对他是完全不会有怜悯的——但是一切对他的戾气、焦躁、恨意,都在意识到大象存在之后,渐渐有了化开的迹象。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被逼进了人性角落的普通人而已。

她想要点点头,却听季山青叫了一声。

“姐姐,”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他面色很沉,低声耳语道:“女越不可能撑到游戏结束了。如果你愿意让我也读取她的数据……那么最好现在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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