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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章在晚上

“昔日六卿和睦,共同执掌晋国朝政,但范氏、中行氏两家与赵氏不和,双方交战自取败亡,中行已灭,范氏唯一的力量也在数日前投降了,今晋国尚存者,惟知、韩、魏、赵四家而已。赵氏是开启内战的首祸者,在战争里愈来愈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自取大行以东的朝歌、邯郸、柏人。就靠赵无恤现在占据的领地,加上鲁国,一个赫然三千乘之资的超级巨卿,已经赶上齐国的身量了。赵无恤自恃其强,纠合韩、魏,欲攻灭知氏。知氏尚在,赵氏对韩魏便有所依仗,知氏若亡,则祸患必次及于韩、魏矣。”

见魏驹沉吟未答,絺疵又再接再厉道:“今日韩、魏之所以从赵氏而攻知,是指望三分知氏之地,将六卿变为三卿。可实际上,韩氏在内战后的实力比战前还不如,只能唯赵氏马首是瞻,吃着他们口中的残羹冷炙为生。而魏氏从知氏这里得到的好处,只怕也不能完全保留。知氏灭,则赵氏益强!想来众人都明白,赵无恤对待鲁国诸大夫如何,往后对待晋国诸卿便是如何,他是想独霸晋国,而不是要与韩魏共存,谁能担保魏氏不会重蹈知氏的覆辙呢?世子请细思之!”

“我已在战场上高喊义在东军反正一次,你家主君还打算重新说动我?”

“知氏发誓,丹水河谷里的事情,吾等会统统遗忘,毕竟没有死知氏近亲,君子愿向知氏先祖和昊天发誓,知氏……绝不会报复……”

魏驹饶有兴味地打量絺疵,傻瓜才相信这个承诺,他不露声色:“知瑶打算让我怎么做?”

“让开阵列,放知军残部离开……亦或是按照信号,共攻赵氏营地,点火烧之,令其大乱,再裹挟韩军加入,则赵氏可破矣。”

“韩氏?”魏驹哑然失笑,这个以往头脑清明的谋士已经疯了,他的话语毫无逻辑可言:“你还想说动韩氏?且不说后来的结怨,我就说一件事,知瑶之前曾借卞庄刺虎之事戏弄韩子寅,直呼其名,顺便辱及段规,韩虎和段规这对君臣,是绝不可能与知氏和解的。”

絺疵咬了咬牙:“就算没有韩氏,依靠知魏的里应外合,也一样能成事……今日之后,二君同心,尽弃前嫌,世为唇齿,岂不美哉?”

魏驹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说下去:“我且考虑考虑,你先下去休息吧。”

等絺疵被吕行带下去后,令狐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拱手道:“堂兄,这……”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魏驹把玩着酒盏道:“我很佩服知瑶和絺疵,他们竟然能想到这种主意,竟然还想说动我再反复一次……”

“此事风险太大,不可为也。”

“我知道,你看到絺疵的眼睛了么?虽然压抑着对我的怨恨,可那股疯狂劲却一览无遗,若非被逼到了绝路,他不可能生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念头,更不可能冒着性命危险来此。知氏已经走投无路了,就像溺水的人一样,疯狂地想抓住任何可以救他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放过,虽然这根稻草先前已经害他落水一次,就算我不救他们,他们也要拼死将我一起拉到水底,何苦呢……”

“那堂兄打算如何做?”

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魏驹将它重重摔倒了地上,瞬间支离破碎。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

“那人从光狼城上下来,进了魏驹营中,再未出来?”

“夜色深沉,魏兵护送严密,小人看的不是很清楚……”

“已经够了,你下去罢,继续监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禀报。”

赵无恤让他安插在魏营边上的眼线离开后,楚国人石乞立刻过来进言道:“魏氏果然不可信任,主君对他们的防备不是空穴来风。”

无恤叹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还是让兵卒们枕戈待旦吧,灭火的水桶和沙土尤其要备好。”

石乞目光炯炯:“主君,依我之见,不如趁夜发兵进攻魏营,将魏氏,甚至是韩氏连同知氏一举歼灭在此,如此,主君便能成为晋国唯一的卿,取代晋侯为君,指日可待!”

赵无恤哑然失笑:“你就这么盼着我公然举起叛旗。”

石乞和阳虎、王孙胜、佛肸、侯犯等人一样,是赵无恤势力里“劝进”最积极的人,这些历史上的奸臣组合与喜欢温和过度,向往“君主垂拱,幕府士人掌权,复三代之治”的孔门弟子水火不容。赵无恤也忌惮他们历史上做的事,便将其分开安置,且身边都有亲信监督,说实话他对这些人的防备,不亚于对魏氏。

这些人的**比子贡、冉求等人大得多,比如石乞就野心勃勃,他离开故乡楚国来赵无恤麾下,就是奔着卿这个目标去的,他休了妻子,散尽家财,而且还决定“不成则烹”!他的殷切赵无恤看在眼里,对其数次劝自己“自立一国”的建议,无恤没有接纳,也没有拒绝。

他笑道:”三虎啖羊,势在必争。其斗可俟,其倦可乘。一举兼收,此乃鲁国壮士卞庄之能也……你的想法虽好,但我还没膨胀到与敌人、盟友、可争取者三方一同开战的程度。”

“以赵氏之强,纵然与三家同时开战,也完全可以扫平……”

赵无恤不以为然:“若我摆出独吃晋国的态度,这晋国,乃至于诸侯中还不知几人叛我,几人反复,这倒给我真正的敌人喘息之机了。那样的话,晋国的内战不知还得持续多久,战争,只是政治的筵延续,在朝堂上便能争取到的东西,何必再起刀兵,苦了晋国百姓?”

“再说,韩氏一直孜孜不倦支持赵氏作战,谁不知道韩子寅之父是被知氏围死在平阳城的,少水之战,铜鞮之战,上党之战,轵关之战,从始至终,韩氏一直在为我家流血,他们与知氏的怨愤,早就解不开了,战后他们为了复兴宗族有求于我,是可以引为助力的朋友。至于魏氏,若魏驹真的被猪油蒙了心,做出再度反复的事情来,以我先前做下的准备,绝不会被他和知氏偷袭成功……”

赵无恤可是知道历史上晋阳之围,知伯瑶是怎么被赵襄子翻盘成功的,如今仿佛历史提前上演,只不过围攻者和困守者调换了位置,让人啼笑皆非。

“相信我,魏侈、魏子腾父子精明着呢,可没有那么愚笨……”

石乞不甘心,还待再劝,就在这时,亲卫漆万掀开营帐来报:“主君,魏营那边有人来了,是魏氏世子亲至!”

“哦?这么快就来了,还有旁人随行么?”

“有!还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魏氏世子说,这是他们抓获的知氏间谍,特地来呈给主君……”

“你看……”赵无恤笑得意味深长,对石乞说道:“我就说,魏驹聪明着呢,我了解他,他做人的准则就是,不会为任何人火中取栗!”

……

赵无恤的大帐内,身上满是血点的絺疵瞪大了眼睛,对装作若无其事的魏驹,还有谈笑依旧的赵无恤怒目而视。

“絺子之名我也听说过,乃知子玉智囊,善于察言观色,口舌了得,我本想见识见识,看看他与我的家臣张孟谈、端木赐口才孰高孰低,你何苦将他舌头割去呢?”

魏驹笑容和曦,在他自己帐内的烦恼忧愁仿佛一扫而空:“他大骂赵魏两家,辱及先人,太过难听。”

“是么?”赵无恤看向絺疵,他被缚于地上,口中却依旧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不由感到几分惋惜,一位文质彬彬的谋臣,不该落到这种境地。

吕行解释道:“他是知瑶派来的,被我巡营的兵士逮到,其身份非同一般,故世子与我将他押来给子泰处置。”

赵无恤哈哈大笑:“子腾自行处理便是了,何苦多此一举……不过,当真任我处置?”

“当然。”

赵无恤一拊掌:“好,松绑,进了我的营帐便是我的客人,不可无礼。”

魏驹脸色一变,他此举是为了消除赵氏对他的疑心,可赵无恤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甫一松绑,絺疵便突然弹跳起来,猛地扑向魏驹,被数名赵无恤的黑衣侍卫死死按住,依然朝着魏驹的位置狠狠喷了一口血沫,落在他鞋履前方位置,口中咿咿呀呀骂着什么。

“子腾得罪此人不浅啊。”赵无恤一笑,让人取纸笔和木牍,帛布来:“絺子想必有话要说,既然没了舌头,那就写下来让吾等看看吧。”

魏驹一怔,絺疵也一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赵无恤,开始发出嘶哑的笑,随即趴在地上奋笔疾书起来。他用的是晋式篆字,却笔走龙蛇,最初还用炭墨,后面直接蘸着自己的血,似乎非如此不能宣泄心中愤恨。

赵魏二人凑过去一看,血书的内容无非是魏氏将再度反复,让赵无恤小心提防,同时还写了赵氏战后将鲸吞整个晋国,魏氏也不能幸免,迟早要重蹈知氏覆辙……

魏驹看了一眼后额头冒汗,开始后悔何必要将絺疵活着带来,带他的尸体不也一样么?

等一篇血书写好后,赵无恤让人取来一看,啧啧称奇,对着脸色铁青的魏驹道:“子腾,这是真的么?就我看来,只不过是知氏离间你我兄弟的伎俩啊。”

魏驹干笑:“然,这是离间……区区小计而已,看来知瑶是计穷了,不惜让智囊出来送死,可惜子泰和我已将其奸计看破。”

他有些坐不住了,不单是那种作呕的负罪感,在赵无恤的营中只会让他感觉不安全:“人我已送到,便全由子泰发落了,我就此告辞。”

无恤道:“且慢,不如我喊上子寅,你我三人同榻而卧,把酒言欢何如?”

魏驹心里苦笑,韩虎可没赵无恤这么虚伪,一直对他冷眼相待,哪有什么好叙的,便摆了摆手:“改日吧,营中还要安排明日的攻城,我便不久留了,等此战之后……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子泰!”

赵无恤也不再留,笑道:“大礼?好,我拭目以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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