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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是我的!”

消息传得很快,知伯的党羽们再次汇聚一堂,满脸涨红的范皋夷愤怒地说道:“我是范氏的新家主,朝歌及河内诸县理应由我来接管,赵氏怎么敢破城而入,将府库、民众全部接收?他们凭着什么?”

范皋夷家主的位置还没坐热乎,便迫不及待地前来伸张权利,可问题是,他申诉错了对象。自从惊闻噩耗后,知跞便面色阴郁地坐于矮案后想着事情,一言不发,任凭自己的党羽们相互争吵。

“凭胜者的权利。”知氏的小智囊知果代父亲如是回答,干错利落。

“赵氏野战击败了范、中行二卿,又据守轵关道和孟门,就是扼住了晋国的咽喉,让吾等短时间无从干涉。本想着这是赵氏的取死之道,孰料他们竟然真的能一个月内攻陷朝歌……”

说到这里,知果瞥了自家父亲一眼,这个结果,是聪明老练如知跞也没有料到的。

梁婴父喃喃说道:“我还是不敢相信,即便在凡共大败后,朝歌城内仍然有数万人丁,而赵军顶多有两三万人,只能围住城池的一侧。中行伯只要不自己出城击敌,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攻破……惜哉,若他能再坚持数月,执政的计划便能顺利实施。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弃守朝歌,将其烧成白地,也好过如今中行伯身死,还以朝歌府库资敌。“

“你,你……”范皋夷听梁婴父说要弃城毁地,大怒地指着他的鼻尖。

“换我也会选择死守。”知果又开口道:“太傅不清楚朝歌的地位,此地若失,邯郸、柏人甚至井陉都会暴露在赵氏兵锋之下,所以中行伯和朝歌宰的守城决策没错,问题在于赵氏用来攻城汝的法子,据说他们的器械能天降飞石,或是得到了……天神相助?”

“荒谬!朝歌的鬼神土主要助也应该助范氏!”范皋夷不依不饶。

众人预料落空,正是彷徨之时。很快就发生了争吵,其余人则面色阴沉,气氛十分凝重。

“够了!”

却是知伯手扶矮桌而起,眼睛扫视了眼前众人一遍。让他们统统闭嘴。

“朝歌城破,这已经是既成事实,现如今说这些假设还有何用?”

众人沉默片刻,又齐声问道:“执政,如今该如何是好?”

知伯负手踱步到门口。望着阴沉的天空一阵出神,随后又踱步回来,反复几次。只有知果才知道,这是父亲冥思苦想时的样子,看来知氏设计好的策略被赵氏速胜打破后,的确给知伯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最终,知跞终于下定了决心,停下了脚步吩咐左右道:“都将汝等的沮丧收起来,随我进虒祁宫,一同向国君控诉赵氏父子首祸之罪!”

……

是夜。新田虒祁宫内,晋侯午撑着自己的头打着哈欠,今晚他才刚上榻不久,还来不及享用知伯献上的别有风情的狄女,就被喊了起来。

匆匆忙忙换上朝服乘坐步辇来到正殿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丑时了,眼皮在打架,而沉重的冠冕压得他脖颈酸痛,但今日的紧急朝会晋侯不得不亲自来参加,虽然政事都被执政卿知氏操持着。但凡是军国大事,还是要经过晋侯同意才行。

太行以东出事了,晋国的卿们在火拼,晋侯却无可奈何。无从阻止。

何况得知中行寅死讯和朝歌陷落的消息后,晋侯就已经被吓醒了。

“执政不是说万无一失么!赵氏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能耐!”

厅堂内,知伯一党的大夫们叽叽喳喳了一上午,就像一群刚从鸡埘里放出的母鸡。

“破坏晋国的旧规矩,擅自与范、中行开战,并且强占其城邑。屠戮其兵卒,杀害两位卿士,君上,赵氏这是要反叛啊!”

说这话的是刚刚确定要继承范氏,却尚未正式升任卿士的范皋夷,这位昔日与范吉射势同水火的范氏庶子,如今却是范氏利益的忠诚捍卫者,一副无时无刻不像替弟弟复仇的模样。

“赵氏早就不敬公室许多年了,当年赵盾就曾杀了灵公,如今赵鞅、赵无恤父子更甚之,他们竟然将东去问罪的籍秦大夫挡在太行,不让他们过去。”太傅梁婴父接过话头,他面色通红,不知道是出于公愤还是私嫉,晋侯听说他与赵鞅、晋阳大夫董安于关系很不好。

“韩与赵乃一丘之貉,会这样也很正常。”知氏的次子知果也如是说。

最后,他们的结论是:赵氏乃搅乱晋国的首祸者,不能不加以惩戒。

可就算他们罗列了天大的罪名,可到头来,却在如何问责赵氏这个问题上拿不出章程来。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就包围在晋侯的周围,阻断了其余卿族走国君门路的机会,尊晋侯以令诸卿,这是知氏最有力的凭仗。

但过去屡试不爽的君命卿权,这次却仿佛撞到了铁壁上,赵氏抱着一战而胜的决心顶住了国君和执政的压力,先在野战里击垮二卿主力,又以匪夷所思的方法攻下朝歌。

反观这边的手段总是慢了半拍,先前想去为晋侯和知氏“接收”河内地的籍秦被韩氏阻在轵关道,那里一夫当关万夫难开。加上天降骤雨,道路湿滑,所以籍秦也没试图进攻,直接退了下来,驻扎在范氏的河东领地内。

与此同时,另一条要道滏口陉,也因为赵氏利用范皋夷的倒霉兄长范维诈取了孟门关,落入赵氏手中。如此,沟通太行东西的三条道路,还在知氏手中的只剩下一条井陉道,可以直达柏人、邯郸,朝歌失守、中行寅战死的消息,他们正是从那条道路获得的。

“赵、韩塞孟门、轵关,则晋无河内……”

晋侯和知氏对太行山以东的局势完全失控,君权和执政之权从未像这样被无视和践踏过。

熬了大半夜后,晋午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执政怎么还来?“

知果道:”父亲听闻中行伯卒于朝歌,悲伤过度,故让吾等先行片刻,他在后穿戴丧服,便入宫来……”

话音刚末,殿外便有寺人来通报,说知伯来了。

……

知伯是步行进入虒祁宫的,远远看去,只是宫灯旁的一个小白点,等他渐渐近了,晋侯才看清他穿着布衰裳,澡麻带,绖、冠布缨,吉屦无绚。

正是五服中最低一等的“小功”。

等他上前下拜请罪时,晋侯也只能先压住焦躁,叹了口气道:“执政节哀,国事为重啊。”

知跞长拜及地,作悲戚状顿首道:“谢君上谅解,知氏与中行氏本出于荀氏,虽然出了五服,但中行伯仍然算我远支堂弟,堂堂一国卿士,晋国上军将,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心寒……”

晋侯咳了一声:“中行伯的葬礼我会让礼官好好操办,他们尸首也得从赵氏那里讨好回来。不过首先得解决太行以东的战事,执政觉得,如今的形势,新田应该怎么办为好?真的要定赵氏一个首祸者的罪名么?”

他很清楚,如果真这样,那就是公然宣称公室要讨伐赵氏,这得冒极大风险。亦或是,维持对赵氏伐邯郸的支持,承认他们灭范氏的既成事实,那样的话,作为执政,在任期内任由赵氏这么干,知伯必然下台……

知跞抬头道:“老臣认为,既然二卿形同灭亡,为今之计,以公室、知氏之力与赵氏为敌,恐已不如,莫不如尽弃前嫌……”

晋侯和在场的众人都大惊失色,纷纷出言问道:“吾等没听错吧,执政,真的要与赵氏请平?”

晋侯午心中有一丝不乐意,虽然他不喜欢打没用把握的仗,而且实权所剩无几,但他毕竟还是一国之君,以国君身份向臣子求和,太过屈辱了……

范皋夷和梁婴父更是心惊不已,他们一个继承了与赵氏为敌的范氏,另一个则与赵鞅、董安于有旧怨,都是铁杆的反赵派,怎么也不会主动请平。若战争以这种方式结束,赵氏必将得到巨大的丰收,比以前更强大,更不好对付,而过几年赵鞅或赵无恤入主朝堂,他们就不用混,可以逃到别国去了。

知跞却笑了笑,道:“赵氏已经背弃君命和礼法,是晋国叛臣,老朽怎么会和他们讲和?我的意思是,晋国也是时候和齐、卫、郑尽弃前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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