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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乐符离这么一说,张孟谈抬起了头来问道:“误会?”
“事情是这样的……”乐符离便将昨天在新绛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得张孟谈啧啧称奇。
在张孟谈看来,像乐符离这类没追求的人,荒淫无度,好色无厌没什么。可那赵无恤,观其言闻其事,像是个有野心要做大事的君子,可却轻佻到初进新绛便去南市女闾寻欢,他之前期待值太高,所以才有不满和失望。
这就像他的曾祖父张老,见到赵文子在当上执政后,得意忘形,大肆修造宫室,便“不谒而归”一个道理。
“原来如此……不过那赵氏君子,倒也真的奇特,居然要购置陶工,看来,和昨日那把造型奇特的弓一样,他还藏着许多不一般的手段。”
误会解除,张孟谈对赵无恤的感官,顿时回升到了原先的档次,而且更添几分好奇。
也许,赵氏世子之位,此人的确有能力一争,不过以张孟谈的聪明,知道张氏力量微小,连块实际的封地都没有,他也只是家族庶长子,所以不想过早介入争端。
已经离开新绛城的赵无恤可不知道,这次对话,解除了张孟谈对他的误会,为此,他本来应该感谢乐符离的,但是……
但乐符离也是个轻佻的大嘴巴,没多久,赵无恤过南市女闾,面对数百粉黛纤腰美人而挥袖不入的事迹,就由他在新绛卿大夫子弟的圈子里传了个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魏驹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当着令狐博、吕行二人的面评价道:“赵无恤果然是个狡猾之辈,那日初见时,他就在我面前故作平庸之态,幸好被我看穿,又让阿行试出了他的真本事。而如今,却又借乐子之口沽名钓誉!真乃吾辈之大敌,可畏,可畏!”
于是等半月后,赵无恤再入新绛时,居然发现,自己多了个“过门不入赵氏子”的称号,含义却是“过女闾之门而不入”。
当乐符离得意洋洋地向无恤邀功时,气得他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好容易忍住,没敲这货一脑袋的包。
昔日夏后禹治水,其夫人生子,三过家门而不入,被传为美谈,可这过女闾而不入,又是什么情况?是到了地方发现袖中没有币帛,还是因为情场初哥,被众女色吓萎了?
画风完全不对嘛。
……
那是后话了,却说无恤和赵广德一行人出了新绛城,一路转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成邑便遥遥在望。
无恤指着前方的庐舍道:“堂弟,过了这里,便进入成邑范围了。”
赵广德闻言,便在马车上直起身来,扶着栏杆远眺,却见野路旁是青黄相交的麦田,乍一看和温邑的乡野也没有太大区别,他略略有点失望。
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路边野人隶民的笑容更多一些吧。
无恤的心境则大为不同,他不由得想起了小半年前,还是在这条路上,他初到成邑时所见的景象。当时路人面有菜色,靠采食路边的枸杞求活,看到他的车驾则满是畏惧之色,如见仇寇盗贼,但现如今……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默默说道:“阿姊,我履行了承诺,成邑,已经大不一样了!”
暮春的青翠群山下,是连绵的麦田,田垄内耕作精细,比农业发达的温地更甚,里面还夹种着不少已经可以采摘的菽豆。微风吹来,青黄色的麦浪起伏,田间穿短褐的国野民众扶着渐渐饱满的麦穗,激动不已。
可以预见,等到下个月入夏后,这些田地就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有的大丰收。无恤只希望天公作美,雨季不要提前降临,更不要下起冰雹之类的绝收灾厄。
见到赵无恤车驾上的玄鸟旗帜,民众们便纷纷向他垂拜行礼,脸上更是喜气十足,发出阵阵欢呼。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对此情形,骑从们见怪不怪,他们也一同遥遥应和道:“君子,他们在赞美君子的仁厚,如同神兽麟一般美好!”
赵广德则有些吃惊,这种卿大夫子弟路经田野,受到民众赞美的事情,他只有在古朴的诗三百中才听说过,难不成,成邑竟有变雅前的古风遗存?在温地时,每当他随着父亲温大夫赵罗的车驾出行,那些浑身泥点的野人隶民只会沉默地站在路边,脸上满是敢怒而不敢言的怨愤之色。
为什么同是领主,受到的待遇会如此之大?
远处,有一队轻骑士打马过来,在黄土路上卷起阵阵烟尘,靠近以后,却是虞喜等人。
虞喜戎服皮冠,他现在是轻骑两司马,手底下管着三四十号人马,其中有下宫圉牧少年,也有甲氏赤狄子弟,看上去都英姿勃勃。他们在马上朝无恤行礼,动作整齐划一,看得出平日有经过用心的训练。
自从冬种开始以来,有碍于大朝会时,赵氏因为情报不足,在政争中落于下风的教训,赵无恤也明显加强了对成邑的控制。于内,让成巫安插人手眼线;于外,则派遣虞喜带着轻骑士们专门负责巡视成邑周边,抓捕可疑的闲杂人等。
这时代,两个村邑间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是很常见的,一般的国野民众不会外出,而对于外来的游民旅人,赵无恤则多了一层提防的心思。因为成邑的代田、豆麦间作等农技,还有几样新的手工艺,都需要在短期内保密。
虽然目前还未出现过什么问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还有成氏大宗这个不稳定因素在里面呢。
见到虞喜,田贲便吆喝着从车队末尾打马过来,眉飞色舞地向他炫耀此次在城中的见闻。
虞喜嗤之以鼻,声称这两天自己可是得空就找人练习“象戏”的,还怕会输给你?下一次,就轮到他跟君子去见世面了。
田贲不以为然,继续嘚瑟道:“总之,新绛除了在大道上不能撒开腿跑马,一切都是极好,可惜没有去成女闾……”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无恤连忙轻咳一声,朝虞喜问道:“夏呢?”
穆夏作为他的亲卫,忠心耿耿,一向是亦步亦趋,若是知道无恤归来,定会首先跟着出来迎接。
“夏在带着卒伍们玩蹴鞠!今日是轮到和井那一两对战。”
听见蹴鞠两字,田贲就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下场去踢上几脚,赵无恤也笑道:“善,夏与井俩人的蹴鞠风格迥异,堂弟,今日你可是有好戏看了,我等速速过去罢。”
主从几人的一番话,让赵广德听得心痒痒,难道堂兄所说的新鲜游戏,就是那从齐地传入的蹴鞠?而他们方才所谈的“象戏”,又是什么东西?
到了这会,开始接近成邑各里的地界了,黝黑的瓦屋和黄色土坯墙垣若隐若现,桑里那棵如同华盖的巨大桑树换上了一身新绿,遥遥在望。
虞喜等人一路扈从,赵广德则继续在车上东张西望,不时有陌生的东西映入眼中,他没了之前的无精打采,胖墩墩的脖子扭来扭去,一见到陌生的事务,便不住地询问车侧的虞喜。
“那是何物?”
他指着田边一个巨大的长龙状木制器械,它以木板为槽,尾部浸入水流中,连接着地势较低的河水和地势较高的田地。有几个光着膀子的隶农趴在岸上的木架上,不断踩压拐木,带动木链周而复始地翻转,装在木链上的刮板就能汲水上行,一路提到了田边的沟渠里。
看上去,似乎颇为精巧神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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