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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升之后登台的是杂家的代表伍被。

为什么会是杂家?

而不是儒法墨?

道理很简单,如今秉政和当政的是黄老派。

对于执政者来说,在程序上搞点小花招,那是最简单,最轻松,最写意的事情。

正所谓,红花还需绿叶配。

没有对比,没有衬托,怎么能显得出黄老的威风?

当然了……

更大的可能性是,黄老巨头,有些担心田升太过年轻,压不住场子。

本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原则,特意将杂家安排在自己的后面上台,这样,即使田升搞砸了,弱小的杂家,也不大可能跟黄老派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游戏规则范围内搞花招,耍小聪明,素来就是黄老派的特长。

如黄老派所愿,杂家派上台的伍被,基本上是中规中矩的照着《吕氏春秋》的主旨和精神背诵了一遍,子的学说,谈了一下尹文子的名、法分野。

然后就下台了。

整个过程平淡无奇。

仿佛他才是黄老派的人……

不过,几乎没有人去怀疑这个事情。

毕竟,杂家在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受到了黄老派,尤其是尹宋学派影响很深。

历史上刘安写的《淮南子》,甚至很多时候被人以为是黄老派的著作。

但其实……

“杂家这是在藏拙啊……聪明人……”刘彻轻声赞了一句:“高筑墙,缓称王……正该如此……”

在自己力量弱小的时候,还傻乎乎的跳出来去挑战那些巨无霸的家伙,最终肯定是要死无葬生之地的。

而在下方的公卿之中,晁错也是直勾勾的看着,从台上走下来的伍被。

对于伍被,晁错印象太深刻了。

这个年轻人,在晁错印象里,就是一个野心勃勃,同时极不安分的家伙。

而且,晁错很清楚,现在的杂家的主张和理论。

但,伍被在台上,一个字也没有说。

“看来以后要更加关注杂家的动向了……”晁错在心里想着。

法家不怕儒家,因为儒家从未在与法家的斗争中胜利过,也不怕黄老,因为黄老人太少。

但,杂家,却曾经长期的笼罩在法家的头顶上。

那个名为吕不韦的男人的阴影,至今,依然铭刻在法家的记忆深处。

晁错更是非常清楚,一旦如今盘踞安东的杂家,开始大举向中国腹心和精华地区渗透。

那么,极有可能掀起一股新的浪潮。

原因很简单,杂家的主张,本来就极具煽动性和蛊惑性。

如今更是紧紧抓牢了新时代的工商业的展势头。

看看他们现在在安东鼓吹的东西吧。

信欺在性,不在贵贱;礼仪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

这对于如今靠着工商贸易家跟靠着战功显贵的群体,拥有莫大的吸引力!

…………………………

杂家之后,上台的是鲁儒派的王臧。

在四年前,鲁儒派系还如日中天时,是绝不可能被安排在这样一个不疼不痒的节点上台。

但如今,鲁儒能够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话语权更是丢的一干二净。

而且,诸子百家,包括儒家内部的大部分人,都是用着戏虐和调侃的眼神看着王臧。

看曾经的霸主的笑话,这是所有人都爱做的事情。

特别是曾经饱受鲁儒打压和欺凌的思孟学派的代表席上,更是一片欢声笑语。

思孟学派在过去数十年,被鲁儒欺压和霸陵。

最惨的时候,思孟学派的学者,甚至不敢在外表露自己的师承!

这是何等的耻辱?

今天的鲁儒与思孟学派,地位调转。

思孟学派的诸位,自然不会去说什么以德报怨。

当然是落井下石喽!

即使原先与鲁儒一系关系比较好的楚诗派和谷梁派的学者,现在也是因为种种原因,根本不敢表示支持。

就连德高望重的鲁申公,望着曾经在自己门下学习过的王臧,都是一言不。

今时今日的鲁儒派系,就像一颗掉进了粪坑的饭粒,除非饿死鬼,不然没有人愿意接近。

哪怕是申公,这位鲁地出生的儒者,也属于鲁儒一系的巨头,也再不敢对鲁儒表示什么好感和支持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鲁地带走十几位年轻有为的有前途的年轻人,给鲁儒留下种子,以待未来。

鲁儒一系,最大的原罪,就是恶了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甚至曾经将一位鲁儒派的官员,押送到他面前,问他说:先生何以不教弟子《诗》《书》?

申公依然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尴尬的都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王臧此时,站在台上,望着全场的学者。

这些人里,有曾经与鲁儒关系密切的学者甚至盟友。

也有曾经对着强大的鲁儒一系,阿谀奉承,拍马溜须之辈。

更有曾经被鲁儒打进了深渊,几乎不得翻身的派系。

而如今,这些人,全部站在岸上,看着落水的鲁儒,哈哈大笑。

甚至有人拿着石头和滚木,砸到水里,砸在落水者的身上,就盼着鲁儒死去,好吃腐肉。

“吾等皆是学派的罪人啊……”王臧在心里想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兄弟们过去的所作所为。

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骄奢自满。

同时,眼高手低,除了嘴炮和吹嘘,没有半点实际成绩。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鲁儒强盛无边,主宰世界的幻想之中。

特别是在齐鲁地区,他们一家独大,又深耕地方,与地方士绅紧密相连,在齐鲁诸王身边,也都有亲信和同志。

原因,鲁儒一系哪怕无法在长安风光,但至少,在齐鲁地区,也足以称王称霸了。

但谁知道,一场民变,打落四个王座,同时在世人面前揭开了鲁儒一系的罪恶一面。

勾结贪官污吏,无恶不作,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残害百姓。

一桩桩,一件件被查出来的弊案、命案,在将他的那些师兄弟以及师叔师伯们送上断台头的同时,也让鲁儒丢掉了他们曾经赖以为自豪的道德优越感。

而随后的狄山一案,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鲁儒,曾经庞大的山头和利益集团,顿时分崩离析。

大难临头,无数人转身投身其他派系。

作为一个学派,鲁儒今天其实已经不复存在了。

但……

“我们还有希望,还有未来……”王臧在心里说道。

因为,鲁儒的典籍,鲁儒的思想,鲁儒的论述和学问还在。

只要这些东西在,那么,就算他们这一代人死光了。

鲁儒,终有一天,必将再光彩!

“接下来三十年,我们都要休养生息,蛰伏羽翼,静待时局变化……”

不过,在心中,王臧隐隐有着不安。

三十年后的世界,鲁儒还有生存的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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